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书本网【gzbysh】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黄海红哨》 作者:李伯屏【完结】 《黄海红哨》创作组由李伯屏执笔写作而成,李伯屏,湖南人,六十年代由济南军区文化站调到守备十八师,任文化干事,69年部队整编调到守备三团三营,任营教导员,75年以后任守备一师政治部副主任。《黄海红哨》创作组由李伯屏、王志坚(笔名王致娟)等。由李伯屏执笔写作而成,80年前后李复员去青岛,不久去世。 这部长篇小说,写的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守岛部队和民兵提高警惕,加强战备的故事。书中着重塑造了连队指导员赵方明和连长李志勇,渔业队党支部书记王大福,民兵排长王成柱等英雄形象,描写了部队,民兵战胜国民党匪特,逃亡渔霸的斗争,同时表现了人民内部常备不懈同和平麻痹这两种思想的斗争。通过这些描写,作品歌颂了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显示出用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我国军民的崇高精神面貌和军民联防的强大威力。 目录 第一章 破浪前进 第二章 千里岛 第三章 “敌人捣什么鬼?” 第四章 小小漂浮物 第五章 奇光异景 第六章 走锤 第七章 夜半枪声 第八章 神秘的火光 第九章 老战友 第十章 紧急电报 第十一章 水 第十二章 强台风 第十三章 一场风波 第十四章 井前受挫 第十五章 情况突变 第十六章 扎根海岛 第十七章 “杀人台” 第十八章 “鲸鱼口” 第十九章 奇怪的渔船 第二十章 “就在附近钓鱼” 第二十一章 怒闯虎门礁 第二十二章 在温暖的阳光下 第二十三章 青云顶 第二十四章 节日的火焰 第一章 破浪前进 黄海,浩瀚的黄海,我们祖国的海洋,今天不知为什么,突然咆哮起来,奔腾起来。只见怒涛汹涌,刀光闪烁,以吞天倒海之势,冲向那浑浑浊浊的天边。 正是东南角的天边,有几块奇形怪状的乌云,恰似一堆沉浮海底的污垢,刚刚泛起在海面上,蠢蠢浮动着,翻腾着,看样子它要遮住那灿烂的阳光。 火红的太阳,迸射出万丈光芒来,象无数把锋利的银剑,刺透乌云。霎时间,那乌云支离破碎了。 轰---隆隆隆!响起威震长空的滚雷声。 哗---啦啦啦!这是横飞大海的波涛声。 这震天撼地的声响,是怒吼,是召唤,还是狂欢?它引来了急切的马达轰鸣,和直冲霄汉的歌声: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 ... ... ... 一支由我们海军老大哥和贫下中渔联合组成的三只运输船,两艘护卫艇,五只机帆渔船的船队,忽地一下子,从大海心窝窝里冒了出来,亮噌噌飞驰在海面上。 高速行进在最前面的是指挥船。巨斧般的船头高高昂起,劈开千涛万浪,勇往直前。船头上,屹立着一位军人。他,二十八岁,明眉大眼,英姿挺拔,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军装,扎一根紫红色腰带,右佩手枪,左挎望远镜盒,像根主桂那样树立在甲板上。这就是一连指导员赵方明。这会儿,他那双炯炯发亮的眼睛,射穿望远镜,紧紧,像小爬虫一样龟缩在掩体里的鬼子兵呀,等等。而今显现在光圈里的,是天连水,水连天,天水浑盯住天水交界处,他希望能从海面上立即捕捉到什么。但是,出现在他望远镜光圈里的,再不是当年在朝鲜战场上经常捕捉的目标,诸如美国侵略军盘踞的小山头呀,摆在主峰次峰上的乌龟壳呀,坟墓似的子母堡呀,还有被我们强大的炮火切成一节一节的交通壕呀,炸成破铜烂铁的美军“现代化的机械”呀,像小爬虫一样龟缩在掩体里的鬼子兵呀,等等。而今显现在光圈里,是天连水,水连天,天水浑然。 面对着这渺渺茫茫,滚滚翻腾的海洋,赵方明急切地思索着一连串的问题,敌人已经窜犯到哪里啦?来了几只舰艇?多少人?它们离千里岛还有多远?我们又能最大限度地争取多少时间,抢在敌人前面,登上千里岛,作好紧急战斗准备?...... 赵方明放下望远镜,吸一口清凉,湿润而略带腥味的海风,双腿挪动一下,又使劲踩在甲板上,再把军帽重新戴紧。这一切动作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还是凝神地望着大海,听着战士们那如同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战歌,他的心潮,比大海的波涛更加汹涌澎湃。这些天来,同志们紧张备战的情景,贫下中渔民拥军支前的事迹,一幕一幕地呈现在他的脑际,特别是老首长魏团长在紧急作战会议上说的话,至今还一句句地萦绕在耳畔。 ...... 昨天,在紧急作战会议上,老团长魏平,亲自对一连的连长李志勇,指导员赵方明,副连长杨玉山,和二连的刘连长,张副指导员,布置了这样的紧急任务: “同志们,”老首长魏平那洪钟般的声音,震得屋里嗡嗡嗡的响,“打从朝鲜战场回国以后,咱们这支部队十年没有打过仗了。十年哪,时间不算短了。这阵子战士们的机枪大炮,怕是急得要发言了吧?嗯,你们先别乐。”他向会场一过眼儿,望望每个指挥员的脸,说:“我知道,你们在这个问题上是带头发急的。急个啥?阶级斗争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嘛。最近,蒋匪帮在美帝国主义的支持和共同策划下,妄想冒险大规模地窜犯我沿海地区。这不,人家“运输队长”蒋介石就要送货上门来了嘛!” 会场立刻活跃起来,年轻的指挥员们高兴得扬眉瞪眼,喊喊喳喳地议论了一阵,才急着转过脸去,听团长接着往下讲。 偏巧,这当儿魏团长刹住了车。他端起茶缸,听开水面上的茶叶,不慌不忙喝着茶,察看着干部们的情绪。最后,他那隐藏着深情的视线,跟赵方明灼热的目光碰在一起了。 赵方明高兴得差点儿跳了起来,因为在长期的战斗生活里,他观察到老首长有这样一个习惯:只要是打仗,他总是像刚才那样来一段开场白,把火药味掀起来,叫你心发急,手直痒,恨不能把战斗任务一把夺到手。可就在这节骨眼儿上,他偏偏撂下正题,不露声色,端起茶杯,不声不响扫视着会场的一切。这一切可不是漫不经心的,有经验的连队干部都知道,他正在观察受领任务的人的战斗情绪,只要是他的目光好几次落在你身上,那保准没错,执行这新任务就有你的份儿。 挨着膀坐在赵方明左边的连长李志勇,急得捅了赵方明一下,咬住他的耳朵根说:“老赵,这回咱可要“上刺刀”冲上去,把任务抢到手!”说着就站了起来。 赵方明悄悄拉他坐下。 挨着膀坐在赵方明右边的副连长杨玉山,连忙裁下一个纸条,笔头子沙沙沙,快似流星地写下几行字,推到李志勇面前。 连长: 沉住气吧,我的老战友!咱们连从来都是腿肚子上面绑大锣,走到哪里,响到哪里。只要有够劲的任务,保准老首长不会漏掉咱的。 赵方明斜睨那张纸条一眼,不觉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悄悄拿过它来,揉作一团。 这一切都看在老团长眼里。他挥了挥手:“好啦,大家静下来。我先给你们打个预防针,当前咱们团的战斗任务,并不像某些同志早就盼望的那样......” “嘿嘿!”一语触动了杨玉山的心思,他望着老首长失声笑了。 “笑?”魏团长的目光像箭一样射过来,似嗔似乐地说:“杨玉山,当我不知道你那个鬼心眼?你想过大瘾,打大仗,来它个沙锅里捣蒜,一锤子砸了它,是吗?” “是!”杨玉山毫不掩饰地憨笑。 魏团长招呼着:“赵方明,李志勇,你这一堆老正副班长,可要抓紧杨玉山这个思想苗头。” “是!”赵方明和李志勇望着老首长直笑。 杨玉山偷偷地伸了伸舌头,集中精力听着团长的讲话。 “同志们,其实咱们的战斗任务,更加艰巨。团党委反复作了分析:美蒋反动派,为了大规模地向我福建沿海地区窜犯,就会从我东面黄海海域采取配合行动。因此,保卫黄海前线,就是保卫祖国的东大门。”魏团长走近地图跟前,指着蓝色的海洋中一个像顿点符号那么小的地方问:“同志们,这是什么地方?” 赵方明,李志勇他们望着那个小点,答道:“千里岛!” “对!千里岛。这个远离祖国大陆的千里岛,就是祖国东大门的最前哨阵地。别看这个岛子很小很小,可党和人民都很重视它。我们的敌人也正在暗地里盘算它,蒋匪帮已经盯上咱们的千里岛啦!” 魏团长几句话,说得会场鸦雀无声,人们更加严肃起来。 老团长压住声说下去,叫人觉得每个字像沉甸甸的铅块:“据可靠情报,最近,蒋介石企图趁我不备,以千里岛为跳板和转运站,对我沿海重要港口,进行突然袭击。今天,蒋匪帮从台湾海峡开始行动了......" 赵方明和李志勇相互会心地望望,全神贯注地听下去。 魏团长大步走回桌前来,说道:”任务急,时间紧。现在我代表团党委宣布:经上级党委决定,命令守备一连,并二连以两个排的兵力配属一连作战,由一连赵指导员,李连长统一指挥,于明晚九点钟以前,一定要抢在敌人前面,登上千里岛,立即着手备战,随时准本粉碎敌人的一切挑衅!”老团长越说越激昂,“敌人胆敢从我大东门冒险窜犯,你们就密切配合海军,空军老大哥,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歼灭它!” “是!”赵方明,李志勇,杨玉山和二连的干部们斩钉截铁地保证:“坚决完成任务!” 魏团长抬起手腕看看表,快步来到赵方明他们跟前,说:“你们得先走一步,回去抓紧时间,进行战斗动员,准备行动!” “是!” 魏团长问:“还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 “困难不会少。”老团长深情地望望赵方明他们,“十年前,抗美援朝,你们是在山头上跟敌人打交道,今天,你们要在汪洋大海里的小岛子上跟敌人打交道了,可能遇到很多想象不到的问题。这是党对你们的新考验。我相信同志们一定能认真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发扬我军的革命传统,胜利完成党和人民交给的战斗任务!” ...... 久久站在船头上的赵方明想到这儿,由不得从心坎里轻轻说道:“请党和祖国人民放心吧!” 忽然,一只粗大的手压在他的肩上:“老赵,你在想什么?” 赵方明转过身来,见是连长李志勇和副连长杨玉山,不觉笑了:“我在想这一仗......” “这一仗?”杨玉山诡秘地笑笑,接着话茬说:“这一仗怕是老虎吃蚂蚱......” 李志勇禁不住眉眼一闪:“什么?” “不够塞牙缝的!.......”杨玉山又诡秘地笑笑,走了。 赵方明思沉沉望着杨玉山的背影,只听得哐哐几声巨响,浪头使劲地撞在船帮上,溅了他一身海水。他从沉思中解脱出来,只溅在鞋面上那白花花的泡沫儿,像正燃烧着的导火索,发出嗤嗤嗤的声响。紧接着传来一阵急促,尖锐的小喇叭声:“嘟--嘟嘟!嘟--嘟嘟!”防空哨发出了紧急警报! 李志勇边观察边命令:“准备对空射击!” 一班长张大海说了声:“跟我来!”率领机枪手程乐天,田大牛和刘军培他们,冲到船头上,趴在舷边和铁栏杆边,对空出枪,搜索敌机。各船上的高射炮,高射机枪呼呼地旋转着高地机和方向机,捕捉海空目标,响起一阵阵弹进炮膛,枪膛的铿锵声。 赵方明的望远镜光圈,已经紧紧套住三架小得像蜻蜓似的飞机。敌机发出颤抖而又微弱的嗡嗡声,正对着船队飞过来。往年的战斗机经验使他立即识别出是美帝国主义武装蒋匪的三架F--84战斗机。一忽儿,敌机从很远很远的右前方高空,绕到左前方高空,在那儿盘旋起来。 “狗飞贼,又不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它怎么在那里兜起圈子来啦?” 队伍里有人压住声愤愤地骂着,发问着。 那些飞贼越旋越低,机身左歪又晃,正在贼头贼脑地向海面窥测着什么。赵方明止不住全身一紧,满腔怒火直冲脑门顶上。飞贼为什么死死盯在那里?难道说那里正是千里岛?是的,肯定是的!昨天首长交代得很清楚:蒋介石企图以我千里岛为跳板,突然袭击我沿海重要港口。这三架飞贼,正是他们这次罪恶活动的先遣队。敌人的飞贼已经来到千里岛上空,那么海上呢?海面上的敌人又窜犯到哪里了呢?....... 赵方明放下望远镜,急转身,正要找吴船长去,猛见王大爷紧挨在自己身旁。 王大爷没有言语,板着铁青的脸,一把拉住他,搭着栏杆,蹬蹬噔上了楼梯,来到指挥台旁最好了望的铁栏旁,气愤地抖着网满老茧的手,指着那飞贼骂道:“看!指导员,那狗东西盯上咱千里岛了!” “看到了,大爷。”赵方明的心,压上了千斤重的铅。他旋过身来望望指挥台上的吴船长。吴船长象个铁人树在那儿,紧闭嘴唇,两眼火辣辣地直射正前方。这会儿,整个船上的队伍寂静静的,只有舱里的主机和海浪,在冲击,在吼叫。赵方明望望王大爷,问道:“大爷,能望见千里岛了吧?” 王大爷摇摇头。 敌机还在盘旋。距离这么近,枪炮够不着它;而眼前海面上,又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东西也没有。这情况真叫人又急又气,战士们都眼急巴巴望着连长、指导员。 赵明方挪动了一下已经发麻的腿,禁不住再问:“大爷,这回能看到了吧?” 王大爷转过身来,疼爱地望望这位年轻的指导员,想到压在他肩上的千斤重担,和他胸膛里那火热火燎的心,老人不言语,不摇头,不点头,闭着嘴干咽了一口,又转过身去了。 赵方明深深吸进一口海风,觉得又热又燥,随手解开上衣三个纽扣,以极大的毅力稳住自己的情绪。他扬起头来,继续观察,见那飞贼慌慌张张夹着尾巴,向东南方逃去。这三只飞贼显然是来搞侦查的。不用说,敌人舰队的行动,将会加快速度了,时间越来越紧急了!但是,不管出现什么样的情况,我们一定要抢在敌人前面,登上千里岛! 又不知沉默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王大爷突然喊道:“指导员,看!” 赵方明急问:“大爷,您看到千里岛啦?” “咱这老花眼不顶用了,可心里约摸着差不离儿,你快用望远镜朝那方向望望。” 赵方明紧忙举起望远镜,一忽儿,他猛地提起了脚跟。 王大爷问:“望见啦?” “望见啦!大爷,我望见咱们的千里岛啦!” 啊,英雄的千里岛,在阳光的照耀下,在千涛万涌之中,像一个无畏的勇士,身披盔甲,头顶狂风,脚踩险浪,顶天立地地站在祖国东大门的最前线,正迎着心急如火的战友们招手呢! “左满舵!”指挥台上传来了吴船长的命令。 “是,左满舵!”这是舵手的复诵声。 “......前进三!” “是,前进三!” 随着急切的钟声,舵轮呼呼地旋转,主机又暴跳又吼叫,推着船头向风浪猛冲上去。指挥船率领整个船队,迎着千里岛,全速前进。 第二章 千里岛 千里岛以新奇的面貌出现在战士们的眼帘里。 这次来执行战斗任务的连队,没有一个同志到过这儿。刚才人们的心里,正在恨着那三只飞贼,这当儿,忽然见着祖国壮丽的海岛,一股喜爱的感情,不由在每个人的心窝里热腾腾地翻滚起来。 指导员赵方明笑呵呵地对身旁的王大爷说:“大爷,请您给同志们简单介绍一下地形吧。” 王大爷乐哈哈说道:“指导员,咱千里岛的地形,还是我过去跟你说过的那句老话,它活像祖国造的大火轮。”大爷扬起手来指点着,“看,那头是东山,靠咱祖国大陆的是西山,当央出了个马鞍形。东山西山,两头翘起来,就是大火轮的船头和船尾。” 田大牛急问:“大爷,那当中最高最高的石头山叫什么呀?” 王大爷说:“往年咱贫苦渔家给它取了个名儿,叫青云顶。还编了个歌谣:青云顶,摘星星,雁不落,猴不登。大伙儿瞧它像不像火轮的大烟筒?” 众战士说:“像,像极了!” 千里岛越来越近。那黛色褐色紫色的礁石,像英雄的勇士们,一排排,一列列,矗立在海面上,迎接着就要跟自己战斗在一起的新战友们。那满山遍野的绿草和五颜六色的花卉,在海风中点头招手,高兴地迎接祖国大陆来的亲人们。久居岛上的各种各色的海鸟,候鸟,它们唱着欢歌,成群结队,翩翩起舞,甚至飞到船头上,热烈地拍着翅膀,迎接海岛的主人们。更令人鼓舞的是,祖国的海洋,她用蓝湛湛,亮晶晶的海水,在千里岛四周铺成一块天大的鹅绒毯,再用炎日蒸发出来的水气儿,做成千万条乳白色的透明纱,点缀在这块大鹅绒毯上,海风吹来,袅袅娜娜,飘飘荡荡;火热的太阳又给它洒上一层金光银粉,让千里岛四周,铺天盖地,粼粼闪闪,五彩缤纷。祖国的海洋,还组织了千千万万个微波细浪儿,在岛子四周,绣上一圈又一圈,四色俱全,摇曳多姿的牡丹花;让波涛声组成雄壮的交响乐,非常隆重地欢迎祖国大陆来的亲人们。 忽然间,王大爷想起件事来,转身跑向指挥台,大声喊道:“同志,前面不能靠,那里是“鲨鱼嘴”!还有无名礁!” 千里岛东南山角的半腰上,横伸出两块巨大的礁石,朝天张开个大嘴,嘴内怪石嶙峋,俨如狼牙交错。巨浪冲进“鲨鱼嘴”,顷刻间被它吐出来,犹如白花花一条银龙,射出二,三十公尺远,极为壮观。 在鲨鱼嘴下,从东南角向外延伸到两千多公尺的海面上,有一号,二号两个无名礁。这无名礁涨潮时没,退潮时现。说它远,远在天边;说它近,近在眼前。它们是守卫千里岛的两个隐蔽的伙伴。它们的存在,使鲨鱼嘴显得更加险峻。 船队在王大爷的帮助下,小心地往千里岛正南面的卵石滩上靠。这卵石滩真是名副其实。海潮涨来,哗---哗哗哗,把黄沙卵石堆成金山银岭。海潮退去,嗬---嗬嗬嗬,又将黄沙卵石拉成荒滩峡谷。日久天长,海水把卵石磨得圆滑滑光溜溜,把黄沙搓成一般细的金色小米粒儿。这真是:灿灿黄金沙,滚滚鹅卵石啊。 忽然,王大爷又喊开了:“别再靠了!东南风,浪头大,弄不好要搁浅!” 整个船队都靠上来了,排成一字儿。大爷的儿子,民兵排长王成桂指挥着渔船往里靠,好让解放军同志早登上岛。 王大爷以命令的口吻喊:“送缆!” 运输船的支架在吱吱叫唤,要把那小舢舨提溜起来,好放下去摆渡。田大牛见这家伙还真费劲哩,又见指导员一连看了两次手表,想起指导员说的“兵贵神速”,打起仗来,争分夺秒,分分秒秒不能含糊,他呼啦一下子解开了弹带,脱掉军帽,鞋子,箭步上去,一把夺过王大爷的小缆绳系在腰上,说道:“大爷,我上岸送缆!” “你?!”王大爷急着去拉他,“同志!” 正在忙着准备往岛上卸东西的杨玉山,听这喊声,撂下家伙就奔过来,担心地喊道:“大牛,大牛!.....” 大牛已经纵身起飞,在半空中亮了个“燕子探海”,身似鸿鹄,勇如猛虎,扑通一声,钻进大海里。幸亏王大爷手头活计烂熟,沙沙沙,小缆接大缆,飞快地放缆。 好大会儿了,海面上不见大牛的身影,只有海浪互相追逐着,呼吼着。杨玉山张着吃惊的嘴,鼻梁上沁着汗珠,就连粗犷,猛勇的李志勇,都把心收得紧紧地。 赵方明盯着海面,心里在矛盾着。他有些担心,可也充满信心。担心的是大牛的性子太猛,初生牛犊不怕虎,有勇缺谋,可他相信这个家在长江边,祖祖辈辈受着资产阶级剥削和压迫的纤夫的儿子---在长江里泡大的田大牛,一定能完成这个艰巨任务。 全体指导员,贫下中渔都屏住气,眼巴巴望着海面,又望望那根缆绳。缆绳像一条接一条活生生的鳗鱼,直向海里潜游,在舷边发出咝咝的响声。 猛地,人们发现缆绳不动了!这是怎么回事?是叫海里的东西卡住了,还是发生了意外?急得同志们甩鞋摘帽,正要跳下去抢救,忽听得有人大声欢叫起来:“在那儿!那儿!” 好险哪!大牛一个猛子扎下去就是百十公尺远,只见他那矫健的身肢,一忽儿骑在浪头上,一忽儿又滑到浪沟里去了。 大牛顺着海潮的力量,轻飘飘上了卵石滩,跳起身来,一把抹去嘴上那苦涩的海水,就狠劲地拉缆绳,把它紧紧拴在一块柱形的礁石上,扬起大巴掌吆喝着:“喂!拉呵—!” 船队安然靠滩。一连和配属一连作战的、由二连刘连长和张副指导员率领的两个排,在晚六点就全部登上千里岛。李志勇赶紧派出哨兵,写电报稿,叫王台长上山架起电台跟团指挥所联系,叫炊事班长徐德宝登上山洼,挖灶,支锅,搞战地野炊。杨玉山和二连张副指导员在民兵排长王成柱和贫下中渔的帮助下,率领一帮战士卸船,拉炮,开辟通路。 赵方明和李志勇在卵石滩上召集主管干部开了个碰头会,决定立即组织排以上干部看地形,好尽快地投入紧急战备施工。 这谈心会已经圆满结束了,贫下中渔们也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可王大爷还坐在长凳上,只管埋头抽着烟,把小烟锅烧得嗤啦嗤啦响。这阵子,大爷的心里说不上是个啥滋味儿,回想这些年来,跟自己的队伍住在一起,再没有那么好的啦,看刚才男女老少的,个个眼泪巴巴,硬是舍不得自己的队伍离开这渔村哪!好在赵指导员他们是去千里岛执行战斗任务,咱远海捕鱼队经常去那一带海区捉鱼,断不了有个见面的时候。眼下,王大爷正在埋头想着一件最紧要的事,赵指导员他们头一回远海行船,还要登上千里岛准备打仗,这可是难处不少哇!咱渔家是在海上呆惯了的,就得静下心来,帮队伍好好琢磨琢磨,看还缺些啥,还有带些啥,也好尽到咱贫下中渔一分责任,支援队伍打个大胜仗!...... 赵方明送别了亲人们,回头来见王大爷还坐在原处,禁不住心头一热,想起这次出海登岛作战,还有多少事需要请教咱贫下中渔啊!他挨着大爷坐下来,亲亲切切地问了话: “大爷,上海岛实地作战,咱还是头一回。您说,咱还需要带些什么?” “这事我琢磨了,你就放心吧。”大爷说着,想着,打了个沉儿,问道:“指导员,你只告诉我一声,咱队伍几时行动?” “明天清早。” “哦!我得走啦.....”大爷起身,急急忙忙向生产队部队走去。 赵方明他们跟着老大爷,双手分开茅草丛,踩出一条羊肠小道来。一路上觉得脚板下软松松的,唧咂唧咂响,一股腥臭味直往鼻子里蹿。原来地上积攒了一层两寸多厚的干鸟粪和鸟蛋壳呢。 人们踢开茅草窝,来到了青云顶跟前。青云顶像把锋利的剑,直插云霄。赵方明仰起头来,见那顶峰上云雾缭绕,极为险峻。他对李志勇轻声说:“青云顶要能为咱们的战备服务就好了。” “就是嘛,咱俩想到一块了。” 人们走下山坡,跨过崎岖不平的马鞍形洼地,攀上东山。东山南角间,就是鲨鱼嘴。正东尽头,有块深褐色的礁石,它的垂直面像一刀切出来似的,笔直笔直,插入海底,足有七,八层楼房的背墙那么高,看了叫人头昏目眩。王大爷来到这儿,脸上铁青,深沉的眼睛里迸射出仇恨的光芒来,说道:“指导员,这就是那个‘万丈崖’......” 啊,万丈崖!多么熟悉的名字,难忘的地方啊!这万丈崖上,记载着中国人民痛击侵略者的光辉战斗史,深深地刻下了贫下中渔们的英雄事迹。赵方明仿佛真真切切看到,当年王大爷就在这里,死死抱住鬼子中队长飞下海去的惊心动魄的情景...... 万丈崖旁边,有块铺上水泥的五,六公尺见方的平地,是这崎岖的小岛上一块稀奇的小平地。王大爷颤抖的手指着它,好久好久说出话来:“指导员,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鬼子搞的“杀人台”!......” 赵方明无限深情地望望王大爷,见老人默无声息,凝望“杀人台”,两眼都发潮了。赵方明的心,在隐隐作痛,他知道,当年就在这“杀人台”上,大爷是怎样失去了自己的亲人.....。 紧急的战斗任务不能让赵方明从从容容想这些,可枪杀王大爷亲人的那个大渔霸大汉奸孙维祖的丑恶形象,仿佛就出现在眼前。他记得大爷曾经说过,共产党解放王大爷家乡---渔家湾的前夕,这个血债累累的渔霸,深夜里慌慌张张跳上小渔轮,逃到什么岛上,跟国民党跑了。那个岛,是不是千里岛呢? “大爷,”赵方明问,“您对我们说的,渔霸孙维祖,是不是就从千里岛逃跑的?;” “不不。”王大爷摇摇头,拉着赵方明的手,转过身去,指着东南方说:“那狗东西是从蜗牛岛跑的!” “蜗牛岛?!”干部们顺着大爷手指的方向,两眼直射天水交界的深处,但什么岛也看不见,蜗牛岛离这儿还远着呢。 李志勇问:“大爷,当时咱怎么不追上去?” “那功夫咱贫下中渔哪有机帆船哪,”王大爷指点着说,“蜗牛岛还在虎门礁那边。老辈渔家说,要过虎门礁,豁上命一条。狗汉奸孙维祖就依仗着这天险跑掉了。嗨!这事要是落在今天,孙维祖就是钻进虎门礁里,咱也能把他揪了出来!.....”大爷狠狠地甩了一下手,觉得再也没有比这事叫人悔恨的了。 赵方明默默无声地站在万丈崖上,听着大爷的话,望着千里岛上的一山一水,一礁一石,一草一木,望着岛外浪花闪闪的海洋。在大陆上研究过的那张千里岛地形图,眼下已经变成了装在赵方明心坎里的活海图。他觉得自己的胸怀豁然开阔了,肩上的担子更加沉重了。这儿是多么不寻常的地方啊:千顷狂涛,滚滚翻腾;万里海疆,一望无际。它和祖国,和世界人民,山连山,水连水。它每时每刻战斗在大风大浪中。它的周围,是一条条错综复杂的航道,一个个明枪暗箭般的险礁。千里岛,祖国东大门的最前哨阵地,它的位置是多么险要啊! 赵方明指着“杀人岛”旁边,对王大爷和李志勇说:“咱们就在这儿垒起岛上第一个哨所!” “好!”大伙儿非常同意。 干部们和王大爷看完了地形,又都急忙赶来卵石滩前,跟战士们一起卸船,人们拉炮的拉炮,抗箱的抗箱,把最后一批战备物资都卸下船来,暂时停放在礁石上。然后,赵方明,李志勇,杨玉山和二连的刘连长,张副指导员他们,率领战士们,依依不舍地送王大爷,成柱和全体贫下中渔上船返航,一直望到船队朝祖国大陆方向驶去很远很远,都看不见船影了,才又急着登上山来,开始了临战前紧张的战斗准备。 夜幕降临千里岛。应该说,今天天和海是配合得很好的。它们似乎懂得新来千里岛的战士们,是多么需要一个风平浪静,天晴日暖的大白天,来紧急安排自己的战斗生活。傍晚时分,大海也没有咆哮,而是顺从地让温暖的夕阳伸出巨大的手掌,帮它把海面抚平。一会儿,海洋就变成了一面大镜子,把夕阳撒下的火红的晚霞,都收藏在镜子里,再反应给战士们,好照着他们抢时间,挖工事。 顷刻间,千里岛沸腾起来了,到处是电光闪耀,镐锹铿锵,礁石上火星儿四下里飞溅。人们用战士的激情,唤醒了沉睡多年的海岛,它在抖动着雄伟的身躯,惊得千万只鸟儿飞起来又落下去,落下去又飞起来。 连长李志勇率领一帮战士,分点构筑炮场。赵方明率领一帮战士绕着岛子挖战壕,垒哨所。这坚硬的礁石上的工事,是战士们咬着牙,一口一口“啃”出来的,是战士们一身一身汗水冲出来的。指导员们从傍黑天挖到下半夜,才顾上喂肚子,可这顿饭也吃得不简单哪:炊事班长徐德宝和炊事员们,挑着饭菜桶,提着小马灯,分区分班,送到战士们嘴边上。战士们接过饭来,轮换着吃,歇人不歇工具。因为大伙心里都有数,敌人已经一步步地逼近千里岛了!党支部决定,必须在拂晓十分构筑好临战前所急需的工事,以便对付紧急情况。 杨玉山他们这大半夜一直在山脚下整理战备物资,有的东西需要立即扛上山去,有的得就地搭棚,战士用油布盖起来。但是这里最艰难的任务是拖炮,刚才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一门门几千斤重的大炮拉上礁来,可两个大滚轮卡在乱礁里再也拉不动了,他赶紧组织人员,开辟进入炮场的通路。 杨玉山一直干到柴米水菜,油盐酱醋都安排了着落之后,他才挥了一把汗,跑到伙房,拿了两个凉馒头,边啃边跑,到排下来检查各班的住宿情况。没想到这住宿问题比拉炮更艰难。在二十万分之一的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千里岛,如今登上来一瞧,还真叫人有个琢磨头:巴掌大,光秃秃,除了石头就是茅草,除了茅草就是石头。要不是地方党组织和上级想得周到,怕是连战士们睡觉的地方都没有。连队的帐篷撑起来了,贫下中渔送的席子也搭成了棚,可还是睡不开。在这海岛上,风雨莫测,弄不好仗还没有打上,就可能先病倒几个! 杨玉山打着手电筒,急忙去找赵方明。他围着小岛绕了一大圈,最后才在万丈崖上找到赵方明,赵方明正在用十字镐撬石头,跟一班的同志们垒哨所。杨玉山气喘吁吁地喊: “指导员!你叫我找的好苦哇!爬遍千里岛才算找到了你!” 赵方明直起腰来,挥了一把汗,问:“老杨,有情况?” “情况严重了,排下的住宿可成大问题了!” “分排定点安帐篷。” “帐篷安好了。不够。” “用木料,席子搭席棚。” “不够?王大爷给咱们捎来的木料,席子可不少哇。” “咱得先尽兄弟连队的同志们使用啊。” “对。那咱们还缺多少?” “一个排,外加炊事班,还有连部勤务班。” “就地取材!” “就地无材!” “就地有宝!老杨,走!”赵方明把十字镐交给一班长,就跟杨玉山走了。 一班长张大海猛地想起来,追上来说:“指导员,你还没有吃饭哩!” 赵方明回头喊:“一班长,快把饭给连长送去!” “什么?”杨玉山站住脚,“指导员,天都快亮了,你们还没吃上昨天那顿饭?快去啃几口,我等你。” “你等我,时间不等我。快走吧,咱们得跟敌人抢时间哪。” 赵方明和杨玉山来到两山间的洼地上,伙房就在这儿安锅盘灶。这儿一来是位置适中,二来是避风。赵方明扫着电光,察看地形,发觉石头缝里有人。 “谁?” “嘿嘿。” 听这憨笑声就知道是炊事班长徐德宝。 赵方明问:“你干啥?” “嘿嘿,”徐德宝从石缝里爬出来,“指导员,我想给两个新同志先安排个睡觉的地方。” “啊,好。”赵方明照着电光一看,朝天的石缝上,盖了两件雨衣,缝底铺上草,两头用被单挡住,雨淋不着,风灌不进,禁不住称赞道:“老杨,看咱老班长还真有两下子哩!” 杨玉山还是摇摇头:“石头缝里解决不了大问题。指导员,你说就地有什么宝?” “茅草。” “茅草好干啥?” “盖茅棚!” 杨玉山眉眼一跳:“哎,行!快发动同志们割茅草去。” 赵方明又追上一句:“老杨,茅草只能割,不准连根铲。” “那为什么?” “茅草连根拔了,岛上的土就保不住了。” “哎呀指导员,你真是老大娘找飞机,往远瞧。看样子你还想在这岛上种它三亩地呢!那就别管它了吧。” “不,一定做到。要教育同志们爱护岛上的一草一木,一礁一石。” “好好好。”杨玉山无可奈何地答应着去了。 赵方明回头来领着炊事班分成三个作业组:一组割茅草,二组搬石头,三组挖地基。七手八脚忙活了一阵子,地基挖出来了,两边又垒起了半截子石头墙,用几根木头,竹竿往石墙上搭成个屋脊形,把编好的草帘一盖,就成了上等的茅棚。 老实巴交的徐德宝,“嘿嘿,”地乐了,打心眼里敬佩指导员。指导员遇到天大的困难也是从容不迫的;咱刚才啃嗤啃嗤忙活了半宿,只解决了两个同志的问题,可指导员一调查,二研究,三实践,一下子就解决了全连的问题。 赵方明汗淋淋地从茅棚里钻出来,笑道:“炊事班长,你看这“新营房”怎么样?” “嘿嘿,行行!” “我看还不行哩,要是下起雨来咋办?” “嘿嘿,指导员放心吧,上面淋不透。” “可下面会沁透。” 唔,可不是吗,雨水从山上冲下来,不都把被褥泡起来了!咱怎么就想不到这一层呢?徐德宝直觉得自己不行。 赵方明又操起十字镐,在茅棚四周挖条排水沟,再在铺下垫上一层石板,石板上铺上草,草上再垫上褥子。这时间,他才一屁股坐下去,躺开来,痛痛快快打了个滚儿,笑道:“炊事班长,你看这“软席卧铺”怎么样?” 这回徐德宝不憨笑了,他正在认真琢磨指导员的话,对比着找自己的差距呢。 赵方明离开千里岛上的第一个茅棚,时间已接近黎明。满山点点红光,闪耀着他那网满血丝的眼镜。那开山劈石的丁当声,像擂起战鼓,一阵紧似一阵。他拖着劳累的步子,登上东山,只见一个又雄伟又坚固的哨所,巨人般屹立在万丈崖上。班长张大海端着冲锋枪,大牛背着半自动步枪,两人肩并肩,膀靠膀,昂首挺胸,迎着强劲的海风,顶天立地般地树在这个哨所跟前,警惕地注视着奔腾的大海,为保卫伟大领袖毛主席,保卫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站第一班岗。见这情景,赵方明浑身一抖,精神大振,把满身疲劳冲得一干二净。他转过身来,想去找二连的刘连长,张副指导员商量事情。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已经预感到就要发生什么事,大踏步迎了上去。 这时,李志勇晃着魁梧的身影,大步登上山坡,把一张纸递给赵方明,压住嗓门说:“团党委发来的特急电报!” 赵方明接过纸来,双手捧起,见电报上写道:“据雷达发现,美制蒋舰七艘,向我千里岛方向窜犯。命令你连立即进入阵地,做好一切战斗准备。发现敌情,及时报告。” ...... ...... 第三章 “敌人捣什么鬼?” 锐利的紧急集合号声,冲破黎明前的黑暗,揭开了战斗的序幕。驻在东山的一连,和驻在西山的二连两个排,全副武装,转起一阵阵旋风,飞向集合点。 全体指导员,迎着曙光,屹立在东山坡上,俨如铜墙铁壁。一班长张大海,战士程乐天,田大牛,刘军培他们站在队列最前面,精神抖擞地听着指导员进行紧急战斗动员: “同志们!刚才接到上级的特急电报,有七艘美制蒋贼的军舰,正朝着咱们千里岛方向窜过来了!蒋介石匪帮企图配合国内外阶级敌人的反华大合唱,骚扰和破坏我们祖国的沿海地区。我们是毛主席领导的人民军队,是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歌名战士。我们每个同志的祖祖辈辈,受尽了美帝国主义和地主,官僚,买办,资产阶级的剥削和压迫,每人都有一本血泪帐。这阶级苦,民族恨,我们永远不会忘,永远不能忘!可今天,又是这个万恶的蒋匪帮,妄想践踏我们社会主义大好河山,同志们,我们能答应吗?” “不能!” “能再让阶级敌人复辟资本主义的“天堂”吗?” “不能!决不能!” “我们是无产阶级专政的柱石,要用我们的鲜血和生命,保卫祖国的每一寸土地。我们要发扬我军勇敢战斗,不怕牺牲,不怕疲劳的战斗作风,为保毛主席,保卫社会主义,支援世界人民革命斗争而英勇杀敌!同志们,敌人很快就要送上门来了,大伙说怎么办?” 全体指导员以气吞山河的英雄气概回答:“下定决心,不要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大海在怒吼,劲风在呼啸。一,二号无名礁潜伏在海面上,侦查着敌人的动静。千千万万个小浪中浪大浪巨浪一齐拥上来,紧紧守卫在千里岛周围,它们跟岛上的战士们汇成了神圣不可侵犯的战斗整体。 全体指导员飞速进入阵地,各就各位。 报务员在电台边嘀嘀嗒嗒发报。各种观察哨警惕地注视着海面和海空。雄伟的海防炮群,正摆动着炮颈,搜索海面。灵活的高射炮,高射机关枪,呼呼地转动着,捕捉海空的目标。炮兵战士们已经打开了一箱箱金光闪闪的炮弹。步兵战士们紧握钢枪,趴在战壕边,盯住正前方。炊事班的同志们,由徐德宝领着,沿着交通战壕分排分片地送来了绿豆汤。 阵地上寂静无声,只有时间一分一秒地从战士们面前慢慢走过去。 半个小时过去了。 张大海率领的一班,守卫在鲨鱼嘴和卵石滩之间的山坡上,这儿是连队防守的主要方向。蹲在这重要的阵地上,又给一班的战士们增加了几分自豪感。这阵儿真是指导员们最激动不过的时刻了,同志们积压在心头的阶级苦,民族恨,立下的狠打猛冲,杀敌立功的战斗决心,雪里爬,雨里滚,苦练得来的杀敌本领,今天都带上战场来了,都在强烈地冲击着每个战士的心。 在程乐天左边趴着的田大牛,守在机枪旁,瞪着眼观察了半个多小时,不见敌人的影子,他有点耐不住了,扭过身去悄悄问程乐天:“乐天,敌人捣什么鬼?怎么还不来?你分析分析。” 程乐天听着,两只大眼睛还是盯着正前方,只是从茅草窝里抽出右手来,轻轻地抚摸着下巴颏---这是他分析问题时必然带来的习惯动作。一忽儿,他轻声说:“根据这实际情况,还得从海上作战的特殊性来分析。” “那海上是个什么特殊性?” “海上不比天上。天上的飞贼,嗡嗡嗡,一会儿就到头顶上了。海上的海盗,突突突,固然有它的突然性,可也有一定的时间性......” “哦!”听了乐天的分析,大牛多少得到了一些安慰。 “嘻嘻!”白净净的脸上留有三分“学生气”的刘军培,一听程乐天说起话来,动不动就是这个“性”,禁不住捂着嘴发笑。心想,这算个啥特殊性呢?他靠上去,悄悄对乐天,大牛朗诵了四句诗:“咱这一仗的特点是:蓝天碧海摆战场,一举全歼蒋匪帮。海燕含花送我戴,旗开得胜回营房!” “嗬!”大牛听了飞眉瞪眼,赞叹道:“军培满肚子的墨水顺口流(溜)!” “什么顺口溜?这是我的战斗决心书!” 张大海制止他们说:“别说话,注意观察!” 又过去一个小时了,阵地上越来越静。说也怪,这阵子风不吹,草不动,浪不跳,海不吼。万里海空,不见一只飞鸟。茫茫的海面上,连一根乌贼骨那么小的漂浮物都没有发现,整个空气仿佛凝固起来。 这难道就是激战前的沉寂?还是情况突然起了变化呢? 指挥所里,李志勇拿起电话机的话筒,张开嘴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声来,就“啪”的一声挂上话筒,背剪着手,围着电话机转起来。他耐着性子转了好几圈,只见杨玉山倒是轻松,坐在炮弹箱上,靠在礁石上,盘着腿,叼着烟,慢咝咝地抽着。越看他那模样儿就越叫人急得慌,急得李志勇直勾勾地问赵方明:“我说老赵,敌人倒是耍的什么花招?” 赵方明笑微微望着他挤挤眼儿,好像在说:我的老虎连长,你可要沉住气啊。 一个是轻轻松松地抽着烟,一个是笑微微地不言语,把个李志勇急得头发尖子都竖起来了:“老赵,这些鬼东西还不来,是不是情况变啦?” “万变不离其宗......”赵方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半拉子话,就只顾静静地望着波涛闪闪的大海。 杨玉山这才扔掉烟屁股,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它能变个啥?泥菩萨变不成白骨精,小泥鳅翻不起冲天浪!” “啥意思?”李志勇冲着杨玉山说,“你快跑包不露馅的厚皮饺子了,有话就直捅吧!”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嘛!”杨玉山从炮弹箱上蹦起来,“打台湾到咱这儿,够远的啦!眼下福建沿海前线,咱们已经做好一切战斗准备,严阵以待。蒋介石那几十万虾兵蟹将,哪有能耐舍近求远,来到咱千里岛跟前翻个浪花?” 赵方明听了,眼里禁不住一闪,心里由不得一震,正想“点”他一下子,见李志勇早就冲上去了。 “老杨,咱可要朝你那脑袋瓜开“炮”了。” 杨玉山坦然一笑:“你只管“轰”呗。” “我看你这是轻敌思想。” “什么什么?我轻敌?” “哈哈!”李志勇开心地笑了,“咱事先就下了通知,可真的"轰"起来,你又叫唤开了。” “我不是叫唤,是向你报告“弹着点”,你“轰”的不在靶上。” “我看中了靶。”赵方明严肃而恳切地说,“而且正中靶心。” 杨玉山一愣,解释道:“指导员,我这是藐视......” “战略上藐视敌人和轻敌思想是两码事。”赵方明说:“老杨,蒋介石是个泥菩萨,可又是个白骨精啊!......” “那好吧,指导员,我的老战友,咱仨来个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杨玉山抬起手腕用食指敲着手表,接着说:“看,等了三个小时啦!”说着就走出指挥所。 赵方明想着杨玉山的话,想着魏团长那天在作战室里点他的名,看来老杨想打大仗,过大瘾的思想不仅没有克服,还在发展。他这种急于大干一场,痛快一时的求战情绪下面,恰恰掩盖着轻敌麻痹思想。这种思想像个贪酒喝的大汉,要是满足不了他的愿望,他就东奔西蹿,五神不定;要是满足了他的愿望,他又会酩酊大醉,麻木不仁......可战场上的情况是千变万化的。我们已经在阵地上等待三个小时了,但不知战士同志们又在想些什么呢?在高昂的战斗情绪下,有没有掩盖着另一种倾向呢?会不会因为等待的时间太长而产生某些急躁情绪或松懈情绪呢?想到这儿,他向李志勇招呼一声,走出指挥所,沿着交通壕,来到一班阵地后面,只听见程乐天在闷声气地哼着歌儿: 运输队长本姓蒋, 工作积极该表扬; 运输的能力大呀大增强, 给咱们送来大批美呀美国枪, 亮呀亮堂堂。 程乐天趴在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边哼着歌儿,边一根根地拔着眼前的茅草,好像这些就是“运输队长”蒋介石送来的美国枪似的。 运输队的规矩好, 枪炮人马一齐缴...... “行啦!”田大牛烦躁地盯了他一眼。 程乐天似乎没听见,照样哼哼,那声调就像一边上发条一边放唱片的留声机,越来越高昂了: 一次就送十呀十来万, 步兵骑兵工兵都呀都送到...... “够啦够啦!”大牛越听心里越烦,“什么运输队长蒋介石,我看是个大草包,等了他老半天还没送到!” “就是嘛。”刘军培也憋不住劲了,朝程乐天白了一眼,“我看你干脆把程乐天这名儿,改成“成天乐”得了,你反正成天乐哈哈的,也不看个时候!” 程乐天这回受到左夹右挤,成了个豆饼儿,肚子里像憋满了海水,很不是个滋味。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道:“同志们哪同志们,你们只看到了问题的表面性,没有看到问题的实质性。噢,你以为我程乐天心里不着急?扭不住蒋介石的耳朵,咱心里痛快?咱为什么唱这一句:“步兵骑兵工兵都呀都送到?”这不就缺它的军舰了,就等他的七艘军舰送来了!嗐,蒋介石这个饭桶,到现在还没个影儿!” “好啦,别再说话了,集中精力,搜索目标。”班长张大海劝说着。 赵方明见了一班的情况,觉得这种急于求战的情绪,就是连队带有倾向性的思想问题,如果不及时纠正,就会影响战斗力,他急忙对张大海说:“一班长,传下去,党小组长立即来一班阵地开会。” 张大海赶紧把口令传给身旁的程乐天:“传下去,指导员叫党小组长立即来一班阵地开会。” “传下去......” “传下去......” 一个接一个传下去。一忽儿,各单位党的小组长跑步赶来一班阵地上,团团围着赵方明。 赵方明问:“等到这时候,同志们的思想情绪怎么样?” 小组长郭四喜说:“大家都等得不耐烦了......” “咱们小组也是这样。”另一个小组长说,“有的同志对海,空观察都有些放松了。” “根据这思想情况,很需要立即召开就地临时小组会。”赵方明说,“党小组要做好思想工作,要求全体党员,团员和群众,一点也不能松懈自己的战斗意志,不能急躁,任何时候都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因为敌人是狡猾的......” 党小组长们飞快地跑回去,一会儿,整个阵地又充满了朝气蓬勃的气息,洋溢着高昂的战斗情绪。战士们既热烈,又镇定,既紧张,又有秩序,都在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海面海空。 忽然,指挥所的电话机响起急促的铃声,李志勇拿起话筒,里边传来了观察员紧急的报告声: “报告连长指导员,东南方发现敌舰七艘,向我窜犯!” 赵方明指导报务员向司令部发报,随即举起了望远镜。 李志勇问:“距离多少?” 观察员报告:“三万五千!” 杨玉山忙着检查图板手和计算员的作业。 李志勇一脚跨上石头墩,举起望远镜。望远镜的光圈紧紧套住了美制蒋贼的七艘军舰,那军舰就像七块腐朽的棺材板飘荡在海面上。这是进岛以来头回真正捕捉到了敌人的目标,他那股虎劲上来了,浑身的血液在翻腾,说道:“指导员,老杨说这一伙是老虎吃蚂蚱,不够塞牙缝的。我看这回蒋介石还不算小气呢,送来的货色足够咱们克一顿饱饱的啦!” 电话铃响了。赵方明拿起话筒:“......啊,老刘。......好,很好!咱二连同志们的战斗动作非常迅速。......对,敌人很疯狂。看敌舰的来头,东山将是主要防守方向。......好,在战斗中,有什么困难和问题,请你及时提出来......好。”赵方明挂上话筒,对李志勇,杨玉山说:“刚才老刘谈到,咱二连两个排的同志们,战斗情绪很高,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要求党支部将最艰巨的战斗任务交给他们,他们保证,东山需要支援,西山随叫随到!” “请老刘放心,这回跑不了那七只贼船!”李志勇说着,索性把电话机拉过来放在身边,问观察员: “距离多少?” “距离三万三!” 蒋匪的舰队,像条长长的海蛇,朝着千里岛,忽忽悠悠蹿过来了。 李志勇喊:“距离?” “三万一!” 各种海防炮的炮口一齐对准了敌舰。装填手们抱起就要发射的第一发炮弹。 “距离?” “两万八!” 敌舰上,那个令人愤恨的狗牙形国民党党徽,已经在我们的观察仪器里闪动。敌舰很快就要进入我海防炮群的射程。 这时,李志勇的眼睛有点发红,前额两边太阳穴的青筋暴跳起来,呼啦几下子,他把衣袖差点推到肩膀上。不知他是恨还是喜?仿佛眼前的敌舰正在我海防炮的轰鸣声中爆炸,正在燃起一团团大火。不,是已经变成了一堆废铁,紧紧地攥在他那双老虎钳似的铁拳里。 敌舰继续向我千里岛驶来。 在李连长的命令下,各炮做好了战斗准备。只等敌舰一靠近过来,就要叫炮弹在它的脑袋上开花!可就在这箭在弦上的关键时刻,只见蒋匪的舰队,突然来了个右转弯,随即,电铃声大作,李志勇急忙抓起话筒,话筒里响起愤怒的喊声:“报告连长!敌人逃跑啦!” “跑啦?!”李志勇又急又气,扔下话筒,冲出指挥所,双眼盯住惊惶逃命的敌舰,气得把拳头狠狠砸在自己的大腿上。 赵方明走上前来,和他靠肩立在礁石上,沉着而又有力地说:“老李,我们完成了团首长交代的任务。因为我们抢在了敌人前面登上千里岛做好了战斗准备,把敌人吓回去了。但它跑了贼船,变不了贼心。我们要组织部队,继续加强战斗准备,保持高度的警惕性!” 第四章 小小漂浮物 敌人逃之夭夭了。战斗警报解除了。但是,一,二连的指战员们,还在加紧修工事,挖战壕,阵前练兵,迎接新的战斗。各个方位的观察哨们,仍然日日夜夜注视着海空,海面的一切。两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没发现啥情况。一直过了半个月,那天下午,李志勇,赵方明和杨玉山领着战士们,在东山上练刺杀。同志们身穿防护衣,头戴防护罩,端着木枪,一双双,一对对,虎视眈眈,杀声震海,正在对刺得难解难分的时候,忽听得观察哨大声喊起来: “来船啦!来船啦!” “咱们的船来啦!” 李志勇立即命令部队休息一会儿。人们摘下防护罩,急忙眺望,只见千里岛的背后,很远很远的海面上,一串密密麻麻的黑点,真是咱们的船来了! 战士们来到这汪洋大海中的孤岛上,见到从祖国大陆方向来了船,心眼里的甜水儿直冒,觉得蜜滋滋的,亲切切的,高兴得喊起来,跳起来。 赵方明用疑惑的目光问问李志勇和杨玉山,这到底是谁来了呢?是魏团长和机关的同志来了吗?可事先没有同志连队呀。是送水的船来了?可又没那么多的水船哪。多半是王大爷他们远海捕鱼来了。他定能知道,敌人正在这儿捣乱,那天不明不白地逃跑了。这些海盗,疯疯癫癫而来,半路上又慌慌张张而去,这里面定有文章。王大爷要是在这当儿来捕鱼,那可是很不安全哪。 他猜对了,正是王大爷的东风远海捕鱼队来了。你看哪,风满帆篷,汽笛欢叫,一对对渔船,穿过海面上一层层乳白色的,朦朦胧胧的雾气,顺丰顺潮,比翼飞来。 干部,战士们等不及了,都扑向卵石滩那个昨天才匆匆忙忙修建起来的南码头上接船去。人们比久别重逢的亲人还要亲,老远就吆喝开了,熙熙攘攘,很是热闹,给这些天来笼罩在千里岛上空紧张的战斗气氛,又添上了欢快的气息。 战士们乐哈哈你争我夺,接住王大爷和成柱扔过来的小缆绳,呼呼呼,小缆拖大缆,把缆绳拉上码头来,牢牢拴在铁桩上。又把两块长长的跳板搭好。王大爷头一个踏上跳板,走上码头来了。紧跟在后面的是他儿子,民兵排长王成柱。 赵方明急忙迎上前去,紧紧拉住王大爷的手:“大爷,您这是来---?” “来干咱的老本行---捉鱼啊!”大爷说道,开心地笑了。 可赵方明心上压了块大礁石:“大爷,您知道了吧,这一带有敌情啊。” 成柱插进来说:“知道了,指导员。听说那些狗东西,离咱千里岛老远,一炮没敢放,就吓得哆哆嗦嗦跑了。这回咱民兵排也没捞着参战,真可惜!” 李志勇说:“成柱,别愁打不上仗,抓不着俘虏,你等着吧,说不定哪天蒋介石又送上门来了!” “对。”赵方明说:“狡猾的豺狼,看准了才下嘴。这次它们没有看准,没估计到千里岛上的新情况,只好缩回脑袋去了。这些灰东西下次从哪下嘴,咱可得花功夫摸清它。咱渔业队的同志也要多留点神啊。” 王大爷连连点头道:“这话可是打紧。指导员,咱在家也合计过,就是要提防狗东西来捣乱。俗话说:贼偷一更,防贼一宿。一点儿也大意不得。本来想住几天再来,可眼急巴巴地瞅着这鱼汛来了,赶汛如救火啊。咱赶上这旺季,给国家过生产几十万斤鱼,正好支援队伍上的同志打老蒋!连长,指导员,放心吧,有咱解放军在千里岛上,咱在这儿捉鱼,就像在家门口一样,有了靠山啦。狗东西再来捣蛋,咱一起来砸它,把它砸成个死“偏口”!说着,大爷又开心地笑了起来。“连长,指导员,副连长,快卸船吧!” “卸船?”干部们都发愣了,不知卸什么。 成柱说:“队里社员们都说是岛上缺水少菜的,顺路给同志们捎来些井水和青菜。” 赵方明感激地说:“大爷,成柱,水和菜岛上还有,大前天海军老大哥特地给咱送来了淡水,赶明儿上级又要按时送来了。” “我说指导员哪,海军老大哥是海军老大哥的帮助,上级是上级的关怀,这是咱贫下中渔的心意。”大爷催着说:“连长,指导员,只管卸船吧!” 王大爷的002号指挥船驰骋在船队的最前列。它的船头像一具大犁,耕起了万顷波涛,散发着一股清凉,滋润的水鲜味;可它的船梢,仿佛是一部勤劳而精巧的织毯机,给祖国的海洋,边织边铺上一条龙飞凤舞,奇花怒放的万丈白绒画毯。那些迎头扑上来的浪花儿,真好比一群天真烂漫的孩子,一忽儿攀上船舷,一忽儿又躲在船帮底下,一忽儿又顽皮地藏到船屁股后面去了。它们硬是不离开船队,围着船帮捉迷藏玩,唏里哗啦,扑通扑通地闹个不休。 远方,一群海鸥飞来,擦翅掠过船顶,发出几声惊奇的叫声,随即又飞了回来,围着022号船盘旋,楞怔怔望着甲板上的人们。一会儿,它们欢叫起来,似乎认出了王大爷,成柱,杨玉山,张大海,田大牛,程乐天,刘军培他们,高兴得一个劲儿地拍着雪亮的翅膀,好像在祝贺英雄的战士们,前些天赶走了海上强盗,今天又胜利出征。这群海鸥在船队上空逗留了好大会儿,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向千里岛方向飞去。看样子它们可能就是千里岛万丈崖上和青云顶上的“老邻居”呢。 也难怪这些老邻居乍一下认不出来了,今天第一次出海护渔的解放军,装束全变了样。他们都光着头,赤着脚丫子,一身渔家打扮。每个人的腰间褂下,都藏着手枪,手榴弹。船舱里还有步枪,机关枪,火箭筒哩。 虽说战士们化装成了贫下中渔的模样儿,可那种革命军人特有的气质,仍然流露在他们的一举一动之中。演唱组长程乐天又抓紧一切机会,习惯地开始了他的义务活动,他掏出了大小呱嗒板,左右开弓,先敲了顿“压台锣鼓”,紧接着得力的助手田大牛合着他的演唱节奏,歪着个脑袋,拍起巴掌来。 哎,叫同志,你别闹, 听我乐天数来宝。 美帝蒋匪大熊包, 胃口大来胆子小。 一见岛上有解放军, 吓得像只惊弓鸟。 咱们一炮还没放, 它夹着尾巴逃跑了, 逃呀么逃跑了! 一阵热烈的掌声,喝彩声,把海浪都吓楞了。贫下中渔笑了个前仰后合。 哎!叫同志,你别笑来你别急, 听我慢慢说仔细。 一枪不放打胜仗, 这胜利来得太容易。 咱可要警惕警惕再警惕, 战备战备再战备, 千万不能麻痹和大意, 严防敌人要诡计! ............ “好啦好啦!”杨玉山盯了他一眼,扬扬手,让他停下来了。他再也不想听了,越听心里越不是个滋味儿。怎么不叫人心烦呢?说打了胜仗的是他程乐天,说这胜利来得太容易的也是他程乐天,反正他都占在理上。他是个老兵了,比起大牛,军培他们来,要多穿了好几套新军装。连队的事,他做得多,见得广,啥都有个数。他是自动化的三勤快:嘴头子勤快,爱说爱唱;手呢,要是不在墙报,黑板报上写个画个什么,它就直痒痒;他的脑袋瓜里更是安静不下来,是研究问题的“加工厂”,成天价爱分析这,分析那,经常给人家出些个点子,都说他是一班的“参谋长”。对他来说,似乎这辈子压根儿没有忧愁事。人家兄弟部队浩浩荡荡南下福建沿海前线打老蒋,好像他并不羡慕。人家急巴巴盼着到福建沿海前线去跟蒋介石大干一场,好像他也没那个瘾头。那天七只贼船吓跑了,美的他说是一枪不放打了个胜仗,这算哪号的胜仗呢?鱼篮子打水一场空,啥也没捞着,亏得他好意思说出口来! 杨玉山叫乐天这段顺口溜儿,勾引出一大堆乱麻似的思绪。可谁又料到,乐天这段快板,竟变成了一块大石头,扔进了人们的脑海里,泛起一阵阵思想的涟漪。 那一仗的结局,更是军培万万没有想到的。可以说,眼下这一切,都是出乎意料的。他,刚从高中校门出来,为打仗这事,心情是多么激动啊。他既愤慨,又紧张;既觉得神秘,又满心向往。他竖起来想,横过去想,怎么也想不出头回参加打仗究竟是个啥味道,真是旱鸭子过河---不知深浅哪。可不管怎么样,他的决心是坚定地。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战斗中,他决心学习董存瑞,黄继光,准备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来保卫无产阶级的伟大革命事业,要上刺刀冲上去,杀他个里外开花,船翻人仰,为人民立功,好戴上红艳艳的英雄花,挎上心爱的半自动枪,照张全身的,带有千里岛美丽海景的大相片,用挂号信寄给妈妈!......可谁能想到,这一切都成了泡影了,他那三份充满豪情壮语的战斗决心书,像打出去三发没有弹头的炮弹,全放了空炮啦! 再说这海岛,军培在漫长的学校生活里,从书上看到的,从神话故事中听到的,对海岛只有一个印象,那就是非常美丽富饶:蓝天碧海,绿树红房;白帆飘舞,渔歌悠扬;看不尽的美妙渔村,走不完的大街小巷;遍地庄家好,满山花果香!......可出发前,军培听了指导员的战斗动员,介绍了千里岛的一般情况,他这些美妙的幻想破灭了。如今,军培登上岛来,往高处一站,瞪着眼珠子转它三百六十度,一下子全岛的面貌基本上都参观完了。这儿真是连一幢房子也没有,一个老乡也没有,一棵手指头粗的小树都没有。简直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刘军培想到这儿,不觉扬起脸来,望望远离渔村的千里岛,问道: “副连长,你说,咱千里岛就这么大小了吧?” 杨玉山打了个楞,觉得他问的出奇,就说道:“废话。它不这么大小,还能长个啦?别东一枪西一炮的,集中精力侦察海面。” “是。” 这时间,一阵惊喜的报告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原来是观察员小鳗大声喊道: “大爷!发现鱼群!” “大不大?”王大爷问。 “还看不出来。” “加强观察!” “是!” 战士们对海上捕鱼,真好比十八岁的小伙子穿上新军装,还是头一回哩,喜得他们在舱板上乱蹿。大牛一把捉住小鳗,急问:“嗨嗨,小鳗,鱼在哪?快指给我瞧瞧!” 小鳗见他急成那样子,故意指着眼前说:“瞧,就在那儿!” 大牛猛一蹿,差点儿冲下海区,趴在船帮上瞪着大眼珠子看了老半天,什么也没发现。扭过头来,楞眼巴睁地跟小鳗闹了个猛张飞穿针,大眼瞪小眼。 “哈哈哈哈!......”小鳗乐得眼泪都出来了。 王大爷嗔怪他说:“小鳗,别逗了,快领着同志们看看去吧,看看咱国家才发下来的新机器。” 啊,原来是这样,还有个新机器哩。大牛才知道上了小鳗的当啦,冲上去一把抱住小鳗,使劲地抠他的咯吱窝,把个调皮的小鳗乐了个小毛驴打滚。大牛嘴里还念念有词儿:“我叫你逗,叫你笑,笑!笑个够!” 这回小鳗成了一只老公鸭,嘎,嘎,嘎,笑不出声了。 正在观察海面的张大海扭过身来喊道:“大牛,严肃点!别耽误了贫下中渔的生产。” 大牛这才赶紧撒开手,把小鳗鱼拉起来,悄悄拥着他看新机器去了。战士们一到那机器眼前,由不得打了个楞,呵呦呦,这玩意儿可真新鲜,像部电视机呢。 大牛问:“这叫啥?” 小鳗说:“鱼探器。官名叫鱼群探测器。” 乐天问:“这叫啥?” 小鳗说:“荧光屏。” 军培问:“这是啥?” 小鳗说:“这就是鱼群。” “鱼群?!”战士们把眼珠子瞪得有鱿鱼蛋那么大。 小鳗像展览馆的解说员那样指点着,解释着:“荧光屏上这闪闪晃晃的一溜小点点儿,就是从海里反映到这里边的鱼群。” “哦!......” “要是这上边闪着小山峰形的影儿,兴许是带鱼。” “哦!......” “要是这上边闪着小云头形的影儿,不定准是黄鱼。” “哦!......” “要是出现连接式的黑块,像是铺上一层碎石头那样的影儿,那就是船底下有了礁石,可不能下网。” “哦!......” “要是闪着一大片麻麻点点的影儿,渔船航行了好大一会,这大片影儿还没有消失,那就是大鱼群!” “哦,真有意思!”忽然,那荧光屏上真的显现了一大片点点儿。小鳗“嗖”一声冲了过去:“报告船老大,发现大鱼群!” 紧接着海虎子也报告:“大爷,尾船发来信号,也发现了大鱼群,要求靠拢下网!” 王大爷不紧不慢地说:“沉住气,等船队都赶上来。通知尾船,继续前进!” “是,继续!”海虎子立即向尾船发出信号。 船队比翼齐飞,一场“歼灭战”就要开始了。 王大爷看准时机,果断地喊道:“网师傅!” 网师傅王九叔模仿革命军人的姿态回答:“到!” “渔网?” “渔网好!” “准备下网!” “是!” 王大爷又命令海虎子:“发出信号!” 呼呼呼,海虎子把一面鲜红的,三角形的信号旗升上桅顶。 那尾船见了信号旗,赶紧向头船靠拢。 王大爷一摇伡钟,让机师减速,等待尾船的到来。 尾船靠上来,和王大爷的头船并排着相隔只有十多米远了,只见呼啦一声响,尾船上的副老大向头船扔过来了小缆绳。王大爷船上的副老大一把抓住小缆,带上大缆,对好大绠,这时候,杨玉山领着战士们和船员们一起,忙活着放的放网,守的守钢丝车,等网纲“跑”完了,就是说,网纲全部下了水之后,海虎子拉下了信号旗,副老大立刻要求船老大王大爷: “加速!” 王大爷一推伡钟把柄;“前进三!” 机师开足马力,主机突突突地欢叫起来。此刻,头船和尾船,相隔几百米远,拖着又大又长又沉重的鱼网,向一个方向奋力前进,并驾齐驱。 杨玉山见这情景,不禁回首惊望,只见渔船箭发,百舸争流,犹如万马奔腾,乘胜追击。这哪里是在打鱼,简直是在打仗!此时此地,他深深觉得,王大爷不仅是位思想红,技术精,有着行船,使风,看雨,开网这全套本领的船老大,而且是位运筹帷幄,转战万里海疆的优秀指挥员。这当儿,他正指挥着雄伟的船队,机智的船员们,大胆迂回,勇猛穿插,迅速包围“敌人”,准备大干一场,打它个漂漂亮亮的歼灭战!这才真叫人过瘾,真叫人痛快啊! 这一对机帆船的拖网拉了好大会儿,坐在航凳上轻轻松松操纵着舵棒的王大爷,忽然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他那双鹰一般的眼睛,穿透海面,观察着鱼群的大小,判断着起网的时机。一会儿,他欢快地命令:“起网!” 海虎子急忙向船尾升起了网的信号旗。 王大爷船上的副老大,一等尾船靠拢来了,“嗖”一声,扔过去小缆。尾船上的船员们接住小缆,拖上大缆,绕在绳股子上,机师开动起网机,把网起到网台上。然后,船员们七手八脚,将沉重的网大梢子从水里拔到渔船的当中。 忙活到这时刻,副老大兴奋地喊叫着:“开始吊货!” 船员们迅速放下吊杆绳,把它的挂钩钩在网大梢子的卡扣上。 “嘟嘟嘟!嘟嘟嘟!”副老大吹着哨令,指挥船员们吊货。 起网机欢叫着,呼呼地转动着,把个好几千斤重的网大梢子吊起来了! 啊,好大的网头呀!只见网衣上挂满了白花花、银闪闪的鱼,那大鱼堆面上的鱼儿,还在劈劈啪啪地活碰乱跳。战士们、贫下中渔们乐得“嗨嗨嗨”、“啧啧啧”地直吆喝。急得田大牛都快“上刺刀”了。平日里很能沉住气的程乐天,这下子也惊呆了,张着个大嘴,楞楞瞌瞌地望着网大梢子里的鱼,好象他的下巴颏儿掉下去了,再也合不拢嘴了。那贪玩的军培更是恣的慌,一个劲儿地惊叫着,蹦跶着,把个舱板上跳出了两个脚板窝来。 人们使劲地拉扯着沉重的鱼货卸在甲板上,解开网大梢子,倒出鱼来。顿时间,一条条灰脊白肚,活鲜鲜的鱼儿,在甲板上堆成了青山银岭!船员们,战士们挥杈扬掀,很快把鱼虾分类,铲进舱里。这阵子把个性猛手快的田大牛,不知该忙些什么才好了。捉住这条鱼瞧瞧,提起那条鱼玩玩,匆匆忙忙,毛手毛脚,冷不防嗤溜一声,滑到鱼堆里去了,弄得身上脸上都沾上了鱼鳞。 乐得程乐天抓住这小镜头就呱唧呱唧唱开顺口溜来了: 哎!同志们! 瞧瞧瞧,快快快! 你说奇怪不奇怪, 大牛吃鱼不用碗和筷, 钻进鱼堆就啃起来! “去你的!”大牛捉住一条鱼,塞进乐天的怀里。 “哈哈哈哈!......” 大伙儿简直把肚皮都笑炸了。 王大爷喊道:“海虎子,通知接鲜船靠上来,把鱼过给它,快往社里运,好支援福建沿海的解放军同志打胜仗!” 海虎子满口答应,忙着发信号区了。 杨玉山又让王大爷这句话,又勾引得心眼里直痒痒的,攀着王大爷就问开了:“大爷,这几天大陆上了---?” “唔,大陆上家家户户都动员起来啦!”王大爷说:“大伙儿一听说蒋介石在大喊大叫,要从福建海边上爬妄想像过去那样再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这可把乡亲们的肺都气炸了。这些天来,大伙儿都是自觉地披星戴月生产,有多大力就使多大劲,满心满意支援福建沿海的解放军,打个大胜仗!” “哦!......照这么说,福建前线---” “福建海边上,看情势准得大干一场!” “哦!......”杨玉山再也用不着细问大爷什么了,这情况跟他预料的一模一样。福建前线和黄海前线,这两个战场的形式比较起来,是多么不同啊。那里是紧紧张张,天翻地覆,可这儿...... 这会儿的福建沿海前线,变成了杨玉山最向往的地方,它像块巨大的磁铁,把他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给吸引走了。 杨玉山抬起头来,望望正南方的天水交界处,深深吸了口气。 .................. 战士们和贫下中渔们,在丰收的喜悦中度过了第九个海上作业日。鱼,一船船的送回去了。可敌情,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没发现。战士们难免有点儿心急了。 在战争中经过锻炼的杨玉山,遇到这情形,虽说能镇定情绪,冷静处理,可他也觉得在海上搞侦察,还真说不上是个啥滋味儿。那工夫在朝鲜战场上搞侦察,抬头就能瞅住敌人的子母堡,举枪就能撂倒他几个;前面不是山就是沟,不是鬼子兵就是乌龟壳,连美国鬼子哇哩哇啦的怪叫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可这海上完全是两码事。观察界倒是最开阔不过的了,天上逃不掉一只小黄雀,海面上漏不了一根乌贼骨。就是这渺渺茫茫的海面上,除开船只往来,其他什么也见不着了。观察一只船,要有多大的耐性啊。速度快的舰艇,就像突然从海里钻出来似的,你若不留神,又突然一下消失了。那速度慢的船,就像贴在眼帘上的剪纸,睁开眼就瞅住了它,等你进舱睡醒一觉再出来了望,它还在那里漂呀漂呀的没玩没了。...... 杨玉山带领一班战士护渔侦察到第十天了,也就是出海的最后一天,海面上仍然风平浪静,什么情况也没发现。各船上的主副食和淡水,已经快吃喝光了。船队决定返航。 就在返航的道上,细心地程乐天,在了望中发现水面上有个小小的漂浮物闪动了几下。022号赶紧靠上去,田大牛见副连长认真侦察了那漂浮物,它确实不是敌人扔下的爆炸物品,他就一头扎进海里,把那东西捞了上来。一看,是一盒崭新的压缩饼干,上边有钢印“U.S.A”字样。他警惕地捧着那盒罐头,仔细观察了一会,又对着大海用心琢磨了一番。心想,这究竟是从哪里漂来的呢?又从什么船上丢下的呢?一定要查它个水落石出。 “大爷”,杨玉山转身问:“您说眼前这风向---” “东南风。”王大爷说,“正是顺风船。” “风力?” “这阵子风力可不小,兴许有六级“强风”。” “浪头是“大浪”?” “嗯,差不离儿。” “海流呢?” “咱觉着试顺风顺流。” “大爷,这儿能抛锚吗?” “能。你想---” “我想试验一下。”杨玉山恳切地望着大爷。 王大爷见杨玉山这么认真,准是从老蒋匪扔下的那盒罐头瞅出啥门道来了,说了声“行”,就下了“抛锚”的命令。一忽儿,铁锚哗哗哗下了海底,船儿漂摆了几下,就稳在水面上了。 杨玉山正想找个什么能漂浮的东西扔下去试吧试吧,见王大爷拿着块生火的木头来了,连忙接了过来,把木头扔到船屁股后面的海面上,只见那木头慢悠悠地从船尾漂移到船头前面去了...... 王大爷问:“副连长,怎么样?有个数了吧?” “有了!大爷,您说得对,正是顺风顺流。”杨玉山回了大爷的话,又拿起罐头琢磨开了,心想,这海流像是海洋学上说的那种“风海流”。根据几方面的情况来判断,这漂浮物十有八九是从那七只贼船上丢下来的。 杨玉山终于获得了结论,由不的望着那盒罐头轻蔑地笑了。 第五章 奇光异景 胜利完成了海上作业之后,远海捕鱼队顺路靠上千里岛南码头,让杨玉山和一班战士们登上岛,他们就返回渔家湾去了。 杨玉山挪动着劳累的步子走进了连部,首先详详细细地向李连长,赵指导汇报了十天护渔侦察的情况,也讲到了那盒罐头。赵方明去伙房给杨玉山端来饭菜,李志勇拿起脸盆,给杨玉山打来了洗脸水,杨玉山边吃着饭,又拿起桌面上那盒罐头来,开玩笑地说道:“这就是十天护渔侦察得来的唯一战利品,干脆慰劳慰劳你俩得了。” 听了杨玉山的汇报,赵方明正琢磨着这盒罐头的事。他接过来又细心察看了一番,见上面洋铁皮煞白煞白,崭新发亮,便问道:“老杨,这盒罐头从海里捞上来就这么新!” “对。” “你捞上来的时候,有没有洗过,擦过它?” 杨玉山咽下口饭,摇摇头:“没有。” 李志勇说:“那你发现这白铁皮上 有没有起黄锈斑点之类的东西?” “这我研究过了。”杨玉山说,“一公斤海水里,平均含有三十五克的盐分,也就是说盐分占整个海水的百分之三五点,因此对海上漂浮物的腐蚀性是大的.....” “问题就在这儿!”李志勇顾不上说完话,先用手在盒子上搓了搓,又掏出手帕来擦了擦,再看遍了罐头的每个细微末节,才扬起脸来,用询问的目光望着赵方明,“......打从那七只贼船跑了之后,一个月了,如果这盒罐头是他们丢下的,那它在海里泡了三十天啦,怎么还这样崭新发亮呢?” “这个我也分析了。连长你看到了吧,这白铁皮好像镀了铝锡合金层。”杨玉山说。 “老杨你还不知道?美帝国主义这些东西,是驴粪蛋子外面光。那会在朝鲜战场上,咱们班缴获了美七师一仓库罐头,不到半个月,这盒边上,盒底面麻麻点点的,全起了黄锈斑。” “可是这罐头盒在海水里泡上一个月,它的外壳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咱确实还没有那个经验。”杨玉山端着饭碗直勾勾地望着李志勇。 李志勇打了个沉,说道:“这话对。可根据朝鲜战场的经验,它在海水里泡了这么长时间,不可能还保持原样。” 这当儿赵方明一语未发,静静儿听着他俩的议论,可他的注意力,仿佛变成了船上的音响探测器的音波,已经深深地钻进海里面去了。 沉默了一会儿,李志勇憋不住,问了:“老杨,这盒罐头是在104号海区发现的?” 杨玉山边吃着饭边点点头。 李志勇拧着眉头,“咝咝”地吸了口气:“那就怪了,这盒罐头要是那七只贼船丢下的,它怎么会跑到104海区去,难道它长了两条腿?” “嗐,我说连长你忘了?不是还有个海流嘛!”杨玉山扒拉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从帐篷口的拉绳上摘下毛巾来抹抹嘴,说道:“这海上,无风三尺浪,有风浪滔天;风吹浪涌,它比长腿的还跑得快。我当场让王大爷停船做了实验,刚才那阵子风力,浪头都不小,是六级“强风”加“大浪”,风向是东南风,这盒罐头正好顺着这股“风海流”,从我东南方海区向西北方海区浮动,这不就飘飘荡荡来到104海区了?” 听到这时刻,赵方明才轻言细语说了话:“老杨,你说这罐头是在104海区捡到的,它跟那七艘侵犯得海区位置正好是在东,西一条线上。如果照你所说的这股“风海流”的方向是从东南方往我西北方浮动,它的位置为什么变动不大呢?“ 杨玉山说:“指导员,海流的流速本来就不快,通常是每小时流动一里左右。” “对。”赵方明说,“就算海流一天移动24里,那么三十天,这个罐头盒足可以漂流出七百里。” “啊?.....可不是嘛!”李志勇听指导员这么一分析,更觉得这罐头里有文章。 但是,杨玉山对这问题并不感到突然,当他让王大爷停船作了实验之后,他久久地站在船头上思索这罐头的由来时,他已经想到了这个疑问,而且自己用事实排除了这个疑问。他说: “指导员,这个问题我也自己问过自己,也按照“风海流”的一般流速,和敌人那七只贼船丢下这罐头的时间来计算过。为什么这个应该漂流出去七百里的罐头反而它的位置变动不大呢?原因在哪里呢?我作了个调查---”杨玉山掏出个日记本来,边翻看着边说着:“风海流”的形成是由风力,风向所造成的。我在船上查看了观察员小鳗最近 一个月,也就是从那七只贼船逃跑后这一个月来的海上风情,这三十天中,有十天是五,六级的西南风,十三天是四,五级的东南风,还突然刮了整三天的八级东北风,和四天多的六,七级的西风。这样,因为这个月的风力比较大,而且风向的变化不更大,使得这盒罐头在这种流向多变的,临时性的“风海流”当中徘徊漂荡,因此它的位置就必然变化不大了。” 赵方明听了笑微微说道:“老杨,海流形成的原因,不单纯是“风海流”在起作用,它像咱们打仗一样,情况是很复杂的。你还记得吧?魏团长领着我们在研究海上作战和运动的时候,就研究过“密度流”和“大洋环境”的问题。”说着,赵方明急去连部,取来了一张“世界海洋分布图”,摊开在炮弹箱上,“你看,这股从太平洋来的声势浩大的黑潮暖流,流来西边,一直到菲律宾群岛,就分成两段:那一股海流经菲律宾和台湾之间的巴士海峡,流入祖国的南海;这股海流,从东海流入黄海,眼下正是夏季,它可以一直北上流入渤海。.....” “咱们眼前这海区,正是受这股洋流的影响!”李志勇插进来说。 “对!咱们这一带海区受洋流的影响很大!” 杨玉山听了又沉默了好久,才楞楞瞌瞌地问赵方明:“这么说,我对海流的分析师错误的?.....” “老杨,你分析的"风海流"是有作用的。”赵方明恳切地望望杨玉山和李志勇,进一步分析说:“但这种“风海流”是由临时性,局部性的风力所引起的,它对这股强大的大洋环境的方向和流速的变化起不了长远的作用。为什么这盒罐头的位置和上次敌舰侵犯我海区的位置总是东西平行的,这说明漂浮物是顺着这股强大的洋流由西南北移动的,它运动的速度,方向并没有因为“风海流”的临时吹袭而受到影响.....” 杨玉山觉得指导员的分析很有道理,但他不禁发问:“那......指导员,你认为这盒罐头经过长时间运动而位置变动不大的问题究竟在哪里?” “问题是这盒罐头在海上运动的时间太短了!” “什么?”杨玉山霍地站起来,“你是说---?” “嗐,我说老杨,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李志勇干脆代替赵方明说了,“这不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嘛。根据海流运动的情况,罐头盒又那么崭新,可以断定,不是那七只贼船扔下的,而是在最近几天内被人丢下的。” “最近几天才丢下的?”杨玉山把脑袋瓜摇成了拨浪鼓儿,“咱在海面上转悠了十天十夜,除了一些渔船来来往往,其他啥也没发现。” 李志勇冲着他说:“这么大个海,咱能转悠多大一块?敌人要钻空子,还不有的是地方!” “它除非从海底下钻进来,那我发现不了。” “你别吹大气,敌人就是从海面上来,咱也不定准都及时发觉它。” 这当儿赵方明似乎没听见他俩的争论,他那千条万绪的思潮,和104海区的波涛融汇在一起翻腾着。他琢磨了半晌,非常警觉地问道:“老杨,从你捡到这盒罐头的位置,离正南面王大爷他们经常捕鱼的渔场有多远?” 杨玉山想了想说,“最多六,七十里。” 李志勇默在心里算了算,像抓住了敌人的小辫子似的,那股虎劲一下子就冒上来了:“指导员!有门儿!根据这股由南海向北的洋流运动的速度来计算,这个罐头在两,三天内,正好由南面的渔场漂到了北边的104海区!” “什么?”杨玉山先盯了李志勇一眼,转过身来冲着赵方明问:“指导员,你是说这罐头从渔场漂来的?” “可能。” “你是说在最近三,五天内,敌人来咱们渔场活动过?” “很可能。” “根本不可能!”杨玉山听了像喝了几口海水,心里真不是个滋味。辛辛苦苦在海上颠簸了十昼夜,一步也没有离开过渔场。白天,那渔场上,百舸竞发千舟追;夜里,那渔场上,万家灯火一齐亮。压根儿没见敌人一点动静。杨玉山憋不住说道:“咱荡遍了整个渔场,除了渔船,还是渔船,哪有半点蛛丝马迹?” “问题就在这儿:除了渔船,还是渔船!”赵方明提醒他说:“敌人在变花样!” “是啊,”李志勇赞同地点点头,“老杨,俗话说的好,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啊......” 杨玉山听了心里一格噔,轻声说:“难道说渔场里,敌人来了个鱼目混珠,混进了假渔船?” “对!老杨,咱仨可想到一块来了。咱们不能不警惕这点!”赵方明深沉地望着杨玉山,“老杨,你和同志们这次护渔侦察,收获不小啊!这盒罐头,给我们思想上敲响了警钟!” “对!”李志勇接着话茬说:“老杨,你说那七只来势汹汹的贼船,为什么又半路上慌慌张张逃命啦?” “这问题咱们不是早分析过了吗?”杨玉山说,“那天三架敌机,先行侦察,可它没有发现咱们这支正向千里岛进军的船队。咱们抢在前面,登上海岛,冷不防给它个闭门羹。情况突然变化,敌人措手不及,紧急刹车,踌躇不前。一怕进入射程,遭我海防炮的迎头痛击;二怕我海军老大哥从南北两面包围过来吃掉它.....” “敌人一看大势不妙,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李志勇接上去把话说完。 “对!”赵方明说,“老李,老杨,那次敌人既然没有达到目的,就会改变它的反革命策略,大股的来不行了,就来小股的,明的来不行了,就来暗的......” 杨玉山楞怔怔望着赵方明:“来暗的?” “对。来暗的有三种可能:一是直接从海底潜水过来;二是里应外合,渗透过来;三是冒充我渔船,混进来。” 杨玉山听了全身一紧,再没吱声。 李志勇眼巴巴望着赵方明,打心窝窝里敬爱自己的老战友。他从一盒小小的罐头里,发觉了阶级敌人的新动向。他简直把这盒罐头看穿了,看到敌人的骨髓里去了!李志勇连连说:“指导员,咱们往后还得加强护渔,要及早把刚才分析的情况给王大爷,成柱他们说说,好让贫下中渔海上作业时多加小心!” “好。还要特别警惕渔场里混进敌特务船来,这盒罐头不可忽视。等王大爷和成柱他们再来,请二连刘连长和张副指导员参加,专门开个军民联防会议,把阶级敌人的新东西再细细研究一下。”赵方明最后说:“根据当前形势,咱们部队最要紧的是加强战斗准备,主要是思想上的准备,要防止和克服和平麻痹思想,抓紧阵前练兵,加修和加固战备工事,随时准备对付敌人的突然袭击。” “对,就是要加紧战备。”李志勇非常同意。 赵方明问:“老杨,你看哩?” “行。” 碰头会散了。赵方明来到东山上,走进了观察所。观察哨长马立新,两眼正紧贴着大望远镜的护眼垫上,在侦察海面。 赵方明问:“有新的情况吗?” 哨长马立新转过身来:“报告指导员,没有发现新情况。” “今天副连长护渔侦察回来,在104海区捡到一盒美制蒋匪的罐头,崭新的,敌人很可能就在最近三,五天内,来渔场活动过。咱们一定要提高警惕,加强观察。” “是,请连首长放心,我们一定做到:天上不放过一只鸟,海上不漏掉一根草。” 赵方明走出观察所,沿着交通壕爬上去,只听得山坡上锹镐铿锵响,原来是一班长张大海在挖工事。 赵方明笑呵呵问:“一班长,你这是---” “指导员!”张大海挥汗如雨,气喘吁吁地说:“我想争取空隙时间,把工事再修整一下,反正敌人还会来捣乱的。” 是的,敌人一定还要来捣乱的。这位老班长的看法和作法,真叫赵方明喜在眉宇,爱在心窝。要是张大海同志再来个思想发动,让全班都这么想这么做,那该有多好呢,将会增强多大的力量呢。赵方明夺过十字镐来,叫张大海歇息会儿,他边挖着边问道:“大海同志,乐天,大牛,军培他们呢?” 提起这几个战士,张大海“嗐”的一声:“他们呀!......指导员,说是这一个月来活活把他们憋坏了。这不,出海才回来,脚丫子刚挨着千里岛,就“嗖”地一家伙,比火箭还快,不知飞到哪去了!” 听起来还真有个意思呢。赵方明很了解这位老班长,他对待班里的战士总是那么严肃认真的,可他是硬在嘴皮上,爱在心窝里。赵方明笑眯眯望着张大海,打趣道:“是吗?情况这么“严重?” “可不!指导员,咱一班真够“典型”的。有龙有虎,有文有武。程乐天是个足智多谋的“小诸葛”,刘军培是高中毕业的“小秀才”,田大牛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钢炮”,真是配套成龙了!偏偏又来到这么个新奇地方,这下子怕是不够他们三个折腾的了!” 常言道: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千里岛这地方,真是个名副其实的“海阔天空”。这些天来,连队为了准备打仗,简直闹成了一锅热气腾腾,滚滚烫烫的开水,把青年战士们忙乎得连喘气的时间都不大够用的。如今一个月不见敌人的影儿了,战斗警报解除了,千里岛周围,海不扬波,风平浪静。大牛,乐天,军培他们来到这神话般的美妙地方,又顺利完成了各项工作任务,兴奋得真想插翅飞起来。 他们还没有顾得上走出门来,先在帐篷里就见到了稀奇景:那些五颜十色的海鸟,候鸟,对帐篷这样的怪物,从来没见过。一忽儿飞进来一只,一忽儿又飞进来一只,在帐篷里惊叫着,旋转着。这多新鲜!在大陆上,小伙子们想抓只鸟玩,那还得费一番功夫。在这儿,大牛,乐天,军培他仨在帐篷里呆了个把钟头,就捉了二十多只鸟。可这样捉下去,要捉到几时才算完呢? 性急的大牛说话了:“乐天,军培,我们别抓这些小鸟了。等到黑了天,到石洞管里,石窝里摸个大鸟去。走,这时候正退潮,赶海去!”大牛提溜个小铝桶,拉着他们就撒丫子了。 一阵冲锋,来到山头上。啊,多好看哪!那油绿色的帐篷,淡黄色的席棚,紫青色的茅棚,星罗棋布般地点缀在海岛的南部。海鸥飞翔,炊烟缭绕。那堑壕,交通壕,像条条小溪,蜿蜒“流”去。那林立的大炮,炮颈昂扬,直冲云天。大海湛蓝湛蓝,透亮透亮,简直是块天大的蓝宝石。海面上那些耀眼的浪花儿,波纹儿,水珠儿,就像滚动在这块蓝宝石上的珍珠,一层密密麻麻的珍珠哇! 田大牛他们又是一个冲锋,冲下山去,来到海边上。嗬,这儿稀奇的东西更多了,到处是宝贝!他们索性光着脚丫子,捡它个痛快的。在沂蒙山区里长大的程乐天,虽说随着连队在靠海的渔家湾已经驻了三年,可他探索大海秘密的兴趣却越来越浓厚;特别是来到这远海中一个新奇的小岛上,他觉着那滋味儿比起靠大陆的海边上来,完全是两个味道。这儿的一切更新鲜,更壮丽,逗人喜爱的宝贝儿更是丰富多彩,这里才算是真正名副其实的海岛生活呢!程乐天顾不上多想,赶紧窝着腰捡起来,什么浅褐色,玛瑙色,乳白色的鹅卵石呀,什么圆背的,尖腚的小海螺呀,黄褐色的蛤蜊子呀,奶油色的贝壳呀,像玉石雕刻出来的白珊瑚呀......真是五花八门,满地皆是,弄得程乐天眼花缭乱。他打算不管啥样的都捡巴起来,带回班里去再精选一下,把最漂亮的,最有代表性的宝贝挑出来,将来好寄给山区的亲友们。 乐天已经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塞得满满当当的了,他很后悔忘了带个大脸盆来。你看大牛那只小铝桶有多好,别看他平日里楞里呱叽的,干这活儿可精了。为什么?这不用分析,人家在长江里泡大的,实践经验就是比咱丰富嘛。程乐天想起来了,裤袋里还有块手帕呢。 的确,大牛干这活儿可麻利了,他有个原则:要大的不要小的,要能吃的不要摆着看的,要活的不要死的。那些不够条件的,他一过眼儿就放过去了。你看他提溜的小铝桶里,尽是些精华 :有滑溜溜软绵绵的白虾,有斤把重一只的海蟹......,就是拾些海螺,海贝,一个个都是拳头那么大小的。特别是捉螃蟹他的动作可熟练了,左手一掀石头,右手一把抓去,就提将起来一只大螃蟹。后来索性双管齐下,左右开弓,左手抓一只,右手捉两只,桶又被甩在背后那么远了,只好用脚丫子踢蹬石块了。 祖国的海洋和战士们刚刚生活在一起,就交上了好朋友,只听她嗬---嗬嗬嗬,大声吆喝,一个劲地退潮了,好让海滩上留下更多的礼物送给战士们。 三个人越捡越多,捡光了一大片,眼前又出现一大片,逗引着他们心花怒放,满滩奔忙。就在这时候,只听得田大牛大声喊起来:“乐天---!乐天---!快来呀---!快!” 程乐天只当他是忽然从海里窜上来个海狗海马什么的,把大牛咬住了,就飞也似地跑来支援。到眼前一望,呦,复杂了,连演唱会组长程乐天,都认不出他演的啥节目了。只见他来了个“金鸡独立”,两只平伸的手里都是海蟹,那只离地一尺多高的脚丫子上,也夹着只大螃蟹。大牛还咧着嘴,“咝咝”地倒吸着气,念念有词儿:“这帝国主义还真是横行霸道哩,临死还想咬我一口!” 听这话程乐天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问道:“怎么回事?你快跟我说说,我给你分析分析......” “得啦得啦!”大牛急得不行了:“在这节骨眼上,你不快采取措施,还分析个啥!没见我在水里一条腿,站不稳立不住,又不能放下,要是放下这只脚,大海蟹见水就跑了。你快给我拿下来,快!” 乐天这才明白了,抓住大螃蟹就拖。“你松开脚丫子!” “别拖别拖!”大牛痛得“咝咝”倒吸气。原来是田大牛双手抓了四只蟹,只好用脚捉。他踢开石头,一脚踩下去,用脚指头夹住了螃蟹的一只大螯头,“啪”地提溜出水面。可这大蟹的另一只大钳,狠劲地夹住了他的脚丫子。大牛要求着:“快采取有力措施!” “等着,你扶着我站稳当。”乐天抓住大螯,用力掰开钳夹,终于解决了问题。 大牛这才放下脚来,骂道:“这小子还真能垂死挣扎呢!” 乐天说:“唔,可不能麻痹大意。” “等着吧,我非把这些横行霸道的反动派彻底消灭不可!” 程乐天掂量掂量这只大蟹,足有斤多重。他发现这只大蟹,跟过去在靠大陆海边上摸着的这些蟹,模样有点不大一样,就索性坐在礁石上分析起来。这海蟹大背壳青里透紫,肚皮上白里带绿,肥大的躯体,坚硬的大钳,鳌头上深褐色的长绒毛,白眼珠子像个小灯泡,直往外凸,那复杂的嘴皮上吐着泡沫儿,又好看又好玩。乐天想,这蟹个大肉多,吃起来会更鲜美哩。 军培在这玩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些不大感兴趣。他知道跟毛里毛躁的田大牛去,玩不出什么名堂来。他决心另外开辟“战场”。他已经发觉了,这些在水面上互相嬉戏着的鱼群,一忽儿这个飞出来,一忽儿那个跳起来,白花花闪耀在眼前,简直存心向他“大示威”。 “等着吧,瞧我的。”军培回到帐篷里,搓了一根又长又结实的白线,就是缺鱼钩,这也难不住他。他从针线包里,挑出一根套被子用的大号针,来到伙房里进行“热处理”,把它烧红了再弯过来。炊事班长徐德宝一望,还真叫他做成了鱼钩呢。 军培兴致勃勃的说:“班长,你准备好作料,这回我保管全连生活大改善!” 这时候,大牛提溜一桶“海货”进来,哗啦倒进大盆里,提起空桶,擦了一把汗:“炊事班长,看!” 徐德宝望望,笑笑:“嘿嘿。”只顾忙活着切菜。 没听到赞扬,大牛很是不过瘾:“炊事班长,你看这好不?” 徐德宝还是望望,笑笑:“嘿嘿。” 大牛急了,头一甩,戳他一句:“咱炊事班长真是个红管家呀,连句表扬的话都不浪费呢!” “嘿嘿。” “嘿嘿!”大牛俏皮的学他一下,提溜桶就撒丫子。一忽儿,他又转回来朝着徐德宝吆喝一声:“炊事班长,你先别急着下锅,还有的是!”大牛好像根本没见军培也在伙房里,只顾自个忙活去了。 军培再也沉不住气了,心想,要赶快行动起来,不能拉在大牛屁股后面,不能让炊事班长那么轻描淡写地“嘿嘿”一笑,要让他大吃一惊。等着吧,咱弄来给连里改善生活的,可不是那些长毛带壳的粗东西,是富有经济价值的。 正在海滩山上等着大牛的乐天,等了好大一会也不见他来,就转身去找。冷不防只见军培坐在虎形的礁石上,有节奏的拉着抛在海里的一根长线,真好比骑在骏马上拉缰绳那架势一样,威风凛凛,得意洋洋。他赶紧上前望去,看他钓了多少鱼。 “军培,钓了几条鱼?” “嘘——!”军培摆摆手,又向他挤挤眼儿。 瞧他那神气儿,乐天忍不住抿嘴笑了。想起三年前自己初次探索大海的秘密,心里恣的不知怎么才好了,那神气和军培一模一样。乐天一边悄悄离开他,一边喜爱的再瞧瞧他那得意的模样,心想,咱班里有军培和大牛这两个新战友,一文一武,还真有个意思呢,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一个倒比一个巧。看起来今天就指望他两个,也能保证咱全连生活大改善,吃上一顿美美的海味了! 程乐天喜滋滋地离开了军培,沿着海边找大牛,以为他换了地方了。忽然间,又传来了大牛的喊声。 “乐天——!乐天——!快来呀——!快!” 这倒出神奇了,他怎么藏在山坡上的茅草窝里咋呼开了呢?莫非他粗心大意,叫四脚蛇咬了一口? 乐天爬上山来,钻进一人多深的草窝里,他还没发觉大牛呢,可大牛已经知道他来了,喝到:“小心!别踩坏啦!” 程乐天应声缩回脚,低头一望,哎呀呀,白团团的一大片,尽是鸟蛋!大的有鹅蛋那么粗,小的有鸽蛋那么大,草棵里,石缝里,土洞里,石穴里,三个一团,五个一堆,简直是清早来到鸭圈里了!再一看,大牛已经拾了大半桶,没想到这个愣头虎脑的大牛,又开辟了一个神话般的“战场”来,真是天外有天,景外有景啊! 田大牛提起满当当一铝桶鸟蛋,迈着八字步儿,哼着歌儿,踏上羊肠小道,见杨副连长老远在望着自己,高兴地飞快跑了过去:“副连长,看!”他笑眯眯等着副连长的赞扬。 可杨玉山没有一丝笑意。“鸟蛋?谁叫你去拾的?” “我自个。” “还有谁?” “乐天。” “怪不得!......在哪拾的?” “鲨鱼嘴那边。” “嗯?!鲨鱼嘴!”杨玉山身上一紧,“好险哪,摔下去那还了得!” 大牛憨憨的笑着:“报告副连长,没有事。山羊不能上的山,我能上;猴子不敢攀的崖,我敢攀!” “什么?!你还真有个雄心豹子胆哪!简直是无组织无纪律!好好地给我检讨检讨!”这田大牛,真是个“虎”字号的楞头青啊,听他说这话就叫你哭笑不得。你看他平日里,说起话来是连发的机关枪,发起急来是爆炸的手榴弹,干起活来是一部自动化的,不知疲倦的发动机;好像在这世上没有他害怕的东西,没有他不感兴趣的事物,没有他不插手的活儿。再加上程乐天给他当“参谋长”,两个搭配在一起,成天价分析这,孤岛那,一脑袋出不尽的小点子,一身使不完的老牛劲,说不定几时,就给你捅个漏子,创造个稀奇的故事来。如今一个连队百多口子,就要在这汪洋大海里,跟敌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地干将起来了,这战地的行政管理,可不是闹着玩的啊。杨玉山推心置腹地说:“同志,我不早就跟你说过,咱们连从来都是腿肚子上面绑大锣,走到哪里,响到哪里!你要是出了个事故,捅了个大漏子,这英雄连队的荣誉,不都叫你砸锅啦?!......哦,裤子也撕破了!哦,一桶还不够,还鼓鼓囊囊两裤袋!”杨玉山把手揣进他裤袋里一摸,弄了一手的蛋白蛋黄水,急得他直摇头,“你看你,鸟蛋都叫你压扁了,弄得一裤兜粘粘糊糊的!你呀你压,太莽里莽撞啦!”杨玉山气呼呼转身走了。 大牛呆在那里,心里怪不是个滋味儿,觉得屈的慌。不是早就解除战斗警报了嘛,就争取这点空隙时间,满心满意给连队改善一下生活,让大伙尝个新鲜,没想到副连长那么严厉。 忽然,一只手轻轻落在大牛肩上,他转过身来,见是指导员,更是委屈得不行了。 赵方明笑呵呵问道:“大牛,你说祖国的海洋,千里岛的风光,好不?” 大牛抬起头来,楞冲冲望着赵方明:“......好。......指导员,我下次再不玩了。” “不。在休息时间里,我们一定要玩好,休息好,有劳有逸,劳逸结合。咱们是人民战士,人民战士最爱祖国的大好河山,是吗?” “是。” “那你说,咱们怎么才算是真正热爱祖国的大好河山呢?” 大牛想了想,说:“提高警惕,站好岗,打好仗,用生命来保卫祖国的铁打江山。” “对,对!”赵方明进一步启发他说:“大牛,咱们是紧握钢枪的人民战士,是在战斗的最前线。咱们要是一头钻进青山绿水,奇光异景的和平环境里出不来了,那可最容易上敌人的当啊。你知道,你们一班,这次跟着副连长出海护渔,侦察,捡到的那个小小漂浮物---一盒罐头,那里面装的是什么货色?” 大牛抬起头来,愣愣怔怔望着指导员。 赵方明问:“那个罐头是谁跳到海里捞上来的?” 大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心里有些紧张起来:“报告指导员,是我......” “你说,你这次捞漂浮物的任务完成了没有?” 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说我这次出海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海面上的漂浮物我没有全捞上来?不就是发现那么一盒小小的罐头吗?大牛想到这儿,坦坦然然说:“报告指导员,这回就发现了一个漂浮物,我把它捞上来了。” “捞上来了就算是完成任务啦?”赵方明眉眼一闪,望着他回答。 大牛丰腴的嘴唇动了一下,没说出声来,可他早就默在心里嘟囔开了,其他的大任务,我不敢说完成了,可这个任务,我就是完成了,圆满完成了。 “不。”赵方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明确告诉他:“一个出海侦察的战士,就是捞上发现的所有漂浮物来,还远远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他还要做很多的事呢。” 大牛一听,直楞楞望着指导员,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赵方明循循善诱地启发他:“大牛同志,当你把罐头捞上来以后,你想过这些问题没有:为什么那盒罐头是有“U.S.A”字样的钢印?是什么人丢下的?几时丢下的?它跟上回跑了的那七只贼船有没有联系?咱们又应该警惕什么?做些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像一瓢瓢清凉的泉水,浇在田大牛身上。他全身一抖,精神大振,思想上非常警觉起来。这时他才明白,一个战士,怎样才算是真正完成了一项任务。大牛想着想着,自疚地望着指导员憨笑了。 赵方明亲昵地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大牛,战斗警报解除了,可思想上的“警报器”一辈子也不能卸下来啊!” 大牛聆听着,眼珠子溜溜转:“指导员,我懂了!” “回去把身上洗巴洗巴。打明天起,咱们要进一步加强战备,继续修工事,要把坑道挖得深深地!” “是!指导员,我一定拼命干!”大牛见杨玉山又来了,跑步上去,敬了个礼:“报告副连长,你批评得对,刚才是我错了!” 杨玉山望着大牛,点头不成,摇头不是,不知用什么办法来表达他又是喜,又是无可奈何的心情。他把自己特地拿来的两条干干静静的军裤和裤头,递给大牛,说:“快拿去换了,看你那个窝囊样!” 大牛忙说:“副连长,我还有。” “别罗嗦了。” “是!”大牛把裤子望咯吱窝里一挟,提溜一桶蛋,拔腿就跑了。 赵方明望着大牛的背影,微微笑了。心想,是块好毛铁啊,经过千锤百炼,准能成块好钢。 杨玉山莫奈何摇摇头:“指导员,咱这一班哪,你瞧吧,往后有好戏唱了。一个乐天,一个大牛,说不定几时给你创造个故事,捅上个漏子。” 赵方明望着杨玉山笑笑,轻轻摇摇头。 “你不信?指导员,咱一班要数军培较稳当些。” “老杨啊,都得一分为二啊。刚才军培一个人钓鱼去了。” “是吗?”杨玉山不太相信。 “他什么也没钓着,唉声叹气说:“人要是倒了霉,碰上鱼能把钩子吃了。”咱们要边抓紧战备施工,边抓紧思想工作才成......” 第六章 走锤 火红火红的晚霞,燃烧在西半天,又倒映在莹晶晶的海面上,仿佛大海也燃烧起来了。一会儿,晚霞由火红变成绛紫色,又变成深灰色,天水难辨,朦朦胧胧。海风带着清凉,温润的气息,微微吹拂过来,叫人觉得伸手就能摸着它似的。翻腾的了一整天的大海,此刻似乎疲倦了。只有碎纷纷的微波儿,像群贪玩的孩子,还在追逐着,嬉戏着。星星从天幕的缝隙里钻出来,悄悄望着千里岛的灯光,忽闪着惊喜的眼睛。夜,这姗姗来迟的海夜,是多么恬静,安谧啊! 赵方明坐在背包上,趴在两只炮弹箱垒起来的“桌子”上,就着眼前那盏发着淡红色光亮的小马灯,孜孜不倦地学习着毛主席著作《丢掉幻想,准备斗争》。他边读边思考了几遍之后,站起来,猫着腰望望已经熟睡了的李志勇,杨玉山他们,就扭熄了马灯,打着手电筒,走出帐篷来,踏着嵯峨的礁石,钻进漫人深的茅草窝,来到了东山边上的哨所。 哨兵老远就认出他来。“指导员,下半夜了你还没有休息呀?” 赵方明听口音就知是程乐天放哨,问道:“乐天,有情况吗?” “没有发现。指导员!” 赵方明已经来到程乐天眼前。“乐天,你擦了防蚊油没有?” “不用。指导员。” “唔,这岛上的蚊子还有点厉害哩,你要不擦上防蚊油,加强防护力,它可要突然袭击你了。” 说得乐天亲切地笑了。赵方明掏出小盒防蚊油递给他,让他这就擦上。乐天把奶油一般的防蚊油倒在手心里搓一搓,擦在脸上,手腕上,脚脖上,直觉得皮肤上凉爽爽的,心窝里热乎乎的。在这茫茫万里的海夜里站岗,见指导员来到身边,乐天感到格外亲切,满肚子的心里话,真想一股脑儿倒给指导员。这个在山东老根据地,老贫协主任家长大的程乐天,已经在革命军队的熔炉里锻炼三年了,炼得他浑身有发不完的光,散不尽的热。可打从进岛执行任务以来,他遇到了很多新问题。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离开祖国大陆这么远过。每当他晚上站岗放哨的时候,他总是要朝着祖国大陆方向,望啊,望啊,明知什么都望不见,他还是望啊,望啊,一直望到眼睛发痛。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样怀念毛主席,怀念着祖国大陆,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克制这种强烈的感情。其他同志又是怎么样的呢?乐天悄悄问道 “指导员,你现在想念毛主席吗?想念祖国大陆吗?” “想,很想念!”赵方明的心和战士的心紧紧连在一起,跳动在一起,发出一个心声。 “指导员,我也是这样。不知怎么的,来到千里岛,我心里很想念毛主席,想念祖国大陆。要是深更半夜在这岛上站岗,我心里就更加想念!” “是啊,我也是这样!......乐天,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我们离祖国大陆是很远了,可我们的心贴着毛主席他老人家更紧了!我们是面向黄海千层浪,背靠祖国万重山哪!” “对!指导员,你说到我心窝里去啦!”程乐天又转过身去,深情地眺望着祖国大陆方向,“指导员,你说这时候毛主席在哪儿呢?毛主席一定还在操劳着革命的大事吧?” “对!北京中南海的红墙里,高高地亮着一盏永不熄灭的红灯,毛主席他老人家为中国的革命,世界人民的革命,正在操劳着啊!......” 程乐天听了指导员的话,他仿佛看到了北京,看到了那盏红灯,看到了红旗似海的天安门,伟大领袖毛主席正高高地站在天安门城楼上,微笑着向自己挥手呢!......乐天紧握钢枪,注视着海面。这时候,他更懂得了为什么要到千里岛来执勤站岗,准备打仗的全部意义,更掂量出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他浑身增添了巨大的力量,一股强大的热流在他整个身体里沸腾。海岛战士的心哪,日日夜夜,像浩瀚的海洋那样不平静,像亮晶晶的海水那样纯洁透明,像大海的胸怀那样宽阔宏伟。 乐天把视线从祖国大陆方向依依不舍地收回来,更加警惕地注视着无边的大海i,看有没有异常的光亮,同时察听着那波涛声里有没有异常的音响。忽地,发现海岸边有光,像电光!程乐天赶紧蹲下身来,两眼射穿夜幕,紧紧盯住那银闪闪的光,一忽儿,他就识别出来了。 “噢,原来是磷光。”乐天对指导员说。 正在注视着那磷光的赵方明听了连连点头,不错,那不是电光,是磷光。但他有意提问:“乐天,海里怎么会出现磷光呢?” 乐天说:“报告指导员,磷光是一种叫“夜光虫”的浮游动物发出来的光,对吧?” “对。”赵方明说,“那深海里的动物,很多都能发光。你要是捉住七八个能发光的甲壳动物,放在玻璃瓶里,它们发出来的光,可以供咱们看书读报呢。” “哦!”乐天觉得这大海里的新鲜事真多着哩。 赵方明指着正前方远处海面问道:“乐天,你看那盏游动的灯光是什么?” 乐天顺着赵方明指着的方向看过去,一眨巴眼儿的工夫,他就观察出来了:“报告指导员,是船。” “几只船?” “一只船。” “为什么?” “因为两个灯光是连在一起晃动的。” “那是什么船?” “商船。” “为什么?” “因为前灯低,后灯高。商船的前面有起运货物的吊杆,前灯就低,后面指挥台的桅杆高,所以后灯就高。” 这一连串的问题,乐天对答如流,准确无误,他对夜间海上灯光的识别,是那样迅速而又确切。赵方明的心窝里真是喜爱这样的战士,他满腔热忱地勉励他说:“好!乐天,再加一把劲,边打边练,边学边打,抓紧一切机会练军事技术,练就一身海上作战的硬本领!” “是!” 赵方明离开程乐天,顺着交通壕来到东山南面,迎着一阵阵甜蜜的鼾声,掏出手帕来捂住电筒光,轻轻走进帐篷,让温柔的光亮,悄悄从每个熟睡的战士身上掠过去。他猫着腰给大牛盖好肚子,给张大海掖好蚊帐,又来到军培床前,照着战备的要求帮他整理好放在枕头边的衣服和地上的鞋子。就在这纵一只横一只的胶鞋边,不知谁扔下了几个撕破了的纸团,显得很凌乱。赵方明拾起来照着电筒一看,是信纸,纸上是军培龙飞凤舞般的钢笔字。军培为什么把字写了半半拉拉的信又撕了,莫非家里有了什么事,还是他有了什么心思?赵方明知道,军培的妈妈和哥哥,是很关心他的思想进步的,前几天还特地给军培寄来了一册毛主席著作《愚公移山》的单行本。 赵方明不由地细心拉开纸团来,照着手电筒光看看,见上面有几行已经被他划掉了的文字: ......妈妈,亲爱的妈妈,我现在正在执行一项非常艰苦的战斗任务,因为是军事机密,我不能告诉您老人家。这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担任这样艰巨的任务,手上都起血泡了。您快给我寄三,四双手套来吧!要粗线的,又厚又结实,能耐摩擦的手套!快,快寄来!别耽误我执行神圣的战斗任务!我的好妈妈!...... 赵方明望望军培那张清秀,娇嫩,而又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睡脸,微微笑了。他把纸揣进袋里,提起脚跟,轻轻走出帐篷回连部去。一路上,他回味着军培这封撕毁了的信,信上说的“军事机密”,就是海岛上艰巨的战备施工。为了别耽误他执行这“神圣的战斗任务”,他要求妈妈快给他寄三,四双厚手套来。真有意思,这数字可不小啊。这是新战士向亲人流露的朴实而又天真的感情。......是的,一个新战士,特别是一个海岛战士,日日夜夜跟他最亲密的伙伴是“艰苦”,日日夜夜跟他闹别扭的伙伴也是“艰苦”。军培急着要妈妈快寄手套来,但是他又把信撕了,这说明他思想上正在同“艰苦”作斗争。明天施工,要和军培一起干活去,跟他多拉拉呱。赵方明这么想。 ............... 第二天吃罢早饭,连队又投入了紧张的战备施工。青年战士们,一个个把奔放在大海里的心,贪恋在奇光异景中的心,都自觉收进心窝来,又把浑身的力气和汗水,施展在工地上。一排还是在卵石滩上的三号坑道口作业。军培根大牛,这一文一武配对儿,正在打眼。大牛抡大锤,军培掌钎。 大牛正是在兴头上,昨天捉了一串鸟,摸了一桶蟹,捡了一桶蛋,虽说挨了批评,可这是连首长关心自己的思想进步,为了让自己跟着毛主席打好仗,干好革命,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自己的毛病,这是大好事。大牛心想:的确,我就是那个样,觉得敌人吓跑了,我们胜利了,心里恣得慌,嘴里松口气,满脑袋瓜想的是捉鱼,抓鸟,摸蟹,拾鸟蛋,看光景,就是忘了敌情,连思想上的“警报器”也卸下来了。这正是政治上解除武装。还是指导员体会得深,的确是那样,今天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一个人生活在舒舒服服的和平环境里,一点也听不到枪炮声的时候,他脑袋瓜里可最容易产生和平麻痹思想啦。昨天,指导员为那盒罐头,提醒我要考虑那么多的问题,可我当时把罐头捞上来了,就算完成任务了,万事大吉了,什么也不去想它了,我这脑袋瓜多麻痹啊!现在想起来,那个罐头里就是有问题,肯定敌人捣了鬼......。大牛越想心里越亮堂,再也不埋怨杨副连长了,更感激指导员的帮助。他觉得要用全身力气,争取时间,挽回昨天的损失。只听得丁当丁当,一阵紧似一阵,把军培的“虎口”都震麻了。 军培是一头的汗,一身的灰。那飞溅起来的石粉,把他扬了个灰头土脸儿。他咬着牙,边拔边转钎子,直觉得拔也吃力,转也费劲,手心上磨得火烧火燎,啊,又起了个血泡!可谁想到,田大牛还不过瘾,索性扔下了八磅的锤子,操起十二磅大锤,狠砸钎腚,砸得火星子带石粉,四下里飞溅。军培忙把头一歪,觉得他那大锤下来,一股嗖嗖的风搧在自己脑门上,由不得心里一紧。心想,好事都摊到咱头上了:杀敌立功计划放了空炮;钓鱼,连钓线带鱼钩都叫鱼拖炮了;这回打坑道,偏偏又遇上这浑身是劲的大牛,叫他几下子就把我拖得够呛。他楞里呱叽,一个点地猛砸,砸得我心里七上八下,一只眼要招呼着钎子转,另一只眼要防备着他那个锤头出乱子,这怎么能顾得过来呢? 一会儿,军培累得连钎子也拔不出来了,好像钎嘴咬住了石头再也不松口了。大牛高高地扬起铁锤要砸下去,只见军培满头大汗,苦着脸,喘着气,用双手急急地摇晃着钎子,大牛机警地让铁锤在半空中来了个紧急“刹车”,催促着说: “快!快使劲拔!” “还快还快!你慢一点不行?少使点牛劲不行?!”军培没好气地翻了他一眼,心想,咱都没说他打锤太快了,他倒先嫌咱拔钎太慢了。 大牛笑了笑,放下锤,帮他把钢钎一下子拔了出来,说道:“军培,钎子为什么卡在石缝里去了?你转得太少了,你得快拔快转才行。” “还转?转得我手心里都起血泡了!” “你真是绣花姑娘的嫩手。” “去你的!”军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道:“休息一会吧!” “休息?这才干了几分钟的活呀!”大牛见军培只顾坐在地上喘粗气,差点儿就要躺下去休息了,急得他鼻梁上冒出来一层密匝匝的小汗珠子。心想,干这么点活他就累得直叫唤,还真娇气哩!大牛直楞楞树在那儿,耐着性,憋住气,等待他快爬起来接着干。 军培好歹把气缓过来了,可这时候他就突然觉出来,两个手心像火烧火燎似地发烫,血泡一跳一跳地,像一把钢针扎在身上,钻心的痛。军培望望眼前这堵石墙,禁不住紧皱眉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心想:这鬼礁石比钢弹还硬,钎子根本吃不进去,砸一锤一个白印儿,砸一锤一个白点儿,小蚕吃桑叶,就这么一星半点的啃下去,要啃到哪年哪月,才能“啃”出一条大坑道来呀?军培扭过脸来,望望茫茫的海洋,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想起刚刚登上千里岛来的时候,尽管海岛不像我打小幻想的那样,不过这海洋,海岛的上上下下,四面八方,白天黑夜,都给人一种非常新奇的感觉,真好看,又好玩。可现在,我看够了,也玩够了。出门就是海,抬头就见天。这大海,天天总是老一套,后浪推前浪,滚来翻去的,没完没了。那波涛声,也总是响着一个声音,哗啦,哗啦,单调得很。......军培越想心越烦,索性不想它了,懒洋洋爬了起来,把钎子插进炮眼里。 大牛见军培行动了,高兴得跟他商量着说:“军培,你要不喜欢掌钎,你就来打锤,怎么样?” 军培答应了。心想,换换也好,就省着你那份牛劲吧。可又一想,干这打锤活,大姑娘出嫁,咱还是头回哩,先试巴试巴看。军培鼓足勇气,抡起十二磅铁锤,瞄着钎屁股砸下去,结果,钎屁股一撅,把铁锤甩到一边去,要不是大牛手劲大,那不知把钎子崩到哪去了。 “偏右。”大牛提醒他。 军培咧着嘴又一锤。 “偏左。”大牛像是实弹射击场上的检靶员,给军培报告“弹着点。” 军培慌了神,可他是内紧外松,他不信读了十几年书,喝了一肚子墨水,就治不了这个十二磅的铁锤。他紧紧裤腰带,咬咬牙,“嗨”的一声下了第三锤。 这第三下,真叫大牛失望,吃“烧饼”了,甭说没挨着“靶”的边儿,连个声响都没有了,打在他自个的胯裆里去了。 大牛眼看着同志们一个劲地打得钎子当当响,他越发急了,说道:“嘿,军培,你这么砸下去,我们的进度就要落后啦!” “落后?!”军培一听生了气,“你怕落后,就去另找配对的!” “那好吧,我走了。” 军培望着大牛大大咧咧走了,心里很难受,他那脑门上“腾”地一下子着了火,那争强好胜的心理在强烈地袭击他。心想,你砸得那么猛,我都想办法扶好钎子。我这才打几下,你就撒开丫子了。你走你的去吧,咱一个人干,咱就不信打不好锤,这个活就能把咱难住了?军培气呼呼提着大锤,转身来正要拾起钎子来,只见指导员笑嘻嘻走过来了。军培余怒未息,乍见指导员,脸上显得很尴尬,不知道怎么才好了。 赵方明笑呵呵说:“军培,大牛是个直性子,你们可不要为这点事闹意见哪。晚饭后,你俩谈谈心,就好了。.....来,咱们配对儿,好吗?” 军培憋在喉咙里说:“......好。” 赵方明俯身拾起钎子,插进眼里,鼓励他说:来,别怕,只管打!” 军培听了指导员充满信心的话语,望着他那和蔼可亲的笑容,不觉心窝里热乎乎的,仿佛已经失去的信心和力量,又回到他的怀抱。军培紧握锤把,高高扬起,“当”的一声脆响,不偏不斜,结结实实砸在钎腚上。他第一次感受到锤下的钎子“吃”进石头里那种劳动的愉快感。 “好,打得好!” 听着指导员的鼓励,更增强了信心。军培奋力挥锤,猛砸下去,丁丁当当,三下五下,都打得准确有力。可就在第六下,正是在兴头上最用力的第六下,竟然砸在赵方明的左手腕上!近边的同志急忙跑过来,李志勇也赶来了,只见指导员的手腕上肿起来一块淤血,鲜血从发青的皮肤上沁出来了,满头满脸的大汗,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滚落下来。 李志勇对身边的战士说:“快叫卫生员去。” “不用。”赵方明连忙阻止。他挥了一把汗,猛地站起来,笑嘻嘻对大伙说:“同志们快去干活去吧,这有什么要紧的,没事。军培,放心吧,我好好的。” 一班长张大海愁着个脸,硬是不声不响跟在赵方明后面,来到了连部帐篷里,帮着卫生员赶紧给指导员包扎伤口。 正在这当儿,杨玉山一头汗拱进帐篷来拿器材,乍见这情景就傻了眼啦:“指导员,怎么啦?” “没事。”赵方明漫不经心说:“我刚才不小心碰了一下。” 杨玉山一看就埋怨开了,“唔,伤不轻啊!指导员,你少干点重活不成?” “副连长......”一班长张大海难过地说:“不是指导员自己碰的,是我......” “你?” “我......管理不好.....” 噢,原来是这样。越担心一班捅漏子,他就偏给你捅个漏子。“指导员,咱不跟你说过,这一班有个熊心虎胆的大牛在头前打冲锋,再跟上个一肚子弯弯道道的乐天出点子,什么漏子还不能捅出来?......” 张大海忙打断他说的话:“副连长,不是他俩,是军培。” “嗯?!”杨玉山大吃一惊,压根儿没想到是军培的事,直勾勾问张大海:“他.....?” “他是新战士,头回干打锤这活儿。”赵方明解释说,“一班长,叫你不来,你偏要来,现在该回去招呼部队了。你回班要做好思想工作,为这点小事,同志们可不能埋怨军培,要多安慰他......” “是。”张大海敬个礼,不安地走了。 杨玉山望着赵方明手腕上的伤,心里怪疼得慌,边催他快躺下休息,边给他摊开了铺盖。 可是赵方明对他的话没听进半句去,不知为什么,刚才那种剧烈的疼痛,差点使他昏过去,他都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痛楚之情。可现时,他那挂满汗珠的脸上,没有丁点儿笑意,倒有几分忧虑。只等卫生员包扎好,他骨碌碌站起来就急着往外走。 杨玉山撵上去一把拉住他:“还去?” 赵方明挣脱手,急急说道:“我还得赶快看看军培去。” “咳,他不是好好的嘛!你这时去看他干什么?“杨玉山硬把他拉进帐篷来,按住他坐下。“你的伤那么重,该歇歇啦!” 赵方明象坐在针毡上,忐忑不安。他火急巴巴地想去望望军培,看看他在想些什么。是啊,他一定会很难过,会想的很多,可能想到我的伤势,担心领导上批评他,同志们责怪他,更可能会想到他今后......。如果想偏了,会引起许多思想变化,给他带来不应有的苦恼。总之,砸我一下,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如果为了这小事,让同志背了思想包袱,那就是极关重要的大事了。赵方明顾不上再想了,站起来就冲出了帐篷。 这下子杨玉山真火了,急得他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来:“指导员,我的老战友!......” 赵方明完全理解老战友的心,忙转回来解释道:“老杨,你的心意我知道,可我得赶快看看军培去。你会记得吧!咱俩刚参军的那一年,有天半夜里打坑道,我第一锤就把排长的手砸伤了。当时我想得很多,也想得很远,心里很难过。老杨,咱们都是从当战士过来的。你想想,军培这时候会有多难受哇,多么需要干部,特别是我自己去安慰安慰他啊。他砸了我,我当时痛一下就过去了。可我们的政治思想工作要是跟不上去,做不到家,就会造成战士长期的思想痛苦。你说,我能不去,我能呆得住吗?” “......” “还有,为这事,军培有了思想顾虑,那么,当时在场的同志会不会也有思想活动呢?特别是新来的同志,对打锤会不会有了顾虑呢?老杨,你说我能不去,我能呆得住吗?” 杨玉山听着赵方明的话,他的心窝里,也在热乎乎地翻腾起来,他冲着赵方明说:“那这个思想工作我去做,你在这儿休息!”说着就要往外走。 赵方明用右手一把拉住杨玉山:“老杨!给军培做工作,还得我去。你可以抽空去了解一下战士们的思想情况。” 赵方明说完就走出帐篷。他刚刚爬上坡,只见军培直楞楞望着他,深一脚浅一脚扑过来了,还没有到跟前,两行热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指......指导员!我......”军培再也说不下去了。 赵方明急忙迎上去,拉着他就地坐下,笑呵呵说:“军培,你怎么哭了?你哭了,叫我心里更不安。我们都是阶级兄弟,砸一锤有什么要紧的?” 听着指导员这话,军培忍不住更是落泪。 赵方明掏出手帕给他,让他拭去泪水,亲切地搭着他的肩膀说:“好了,不要难过了。军培,咱们是干革命的,是个人民战士,不管遇到什么事,首先要想到的是无产阶级的利益,人民的利益,想到如果做到革命工作,对世界人民多作点贡献,你说对吗?” “......对,是......。”军培把指导员砸了以后,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感到对不起指导员,心里十分愧悔,同时又以为这一锤把什么都砸了,同志们会埋怨,领导上会批评,甚至有人可能会看不起,连自己将来的进步都会受到影响。这会儿,听了指导员一席话,心思转到另一面:啊,指导员被我砸伤了,他想的不是自己受的痛苦,而是我的思想进步,他不但没有批评我,反而安慰我,开导我。军培越想越难过,冲口说道:“指导员!我......真对不起你......。” “快别说傻话了。”赵方明望望辽阔的海洋,深情地说:“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只要我们每个同志,一步一个脚印,朝着毛主席指引的道路往前奔,甭说砸我一下,就是砸我千锤,我心里都是甜滋滋的!.....” “指导员!”军培猛地扑过去,紧紧捉住赵方明的手。 赵方明的右手掌心,正触在一排软绵绵,热烘烘的血泡上,他赶紧悄悄松了松手,生怕压痛了军培的血泡,可是军培紧紧握住他的手,好像不再让他松开来。赵方明从袋里掏出一双干干净净,又厚又结实的手套给他,说道:“把它戴上......” “刷”地一下,几颗豆大的热泪落在手套上,军培望着赵方明说:“指导员,我不戴这个,我要下苦功夫磨练自己!......” “说得对!军培,艰苦是块磨石刀,越磨刀越快。可猛一下是磨不快一把钢刀的,弄不好还叫钢刀卷了刃呢。要慢慢来,先轻后重,先易后难,经过长期磨练,把咱们手上这层嫩皮,磨成老茧,磨得像钢板上的铆钉那么硬,就再也不起泡了。”赵方明把手套揣进军培的袋里,说道:“走,咱们接着干!” 军培跟着赵方明回到工地上。同志们见指导员又来了,都亲切地喊着,问着,赵方明---点头对答。可见他一过眼儿,就发现了“秘密”。从乐天和大牛身上就发现了一种异乎寻常的现象。 “大家过来休息一会吧!”赵方明坐在坑道口喊道。 战士们应声蜂拥上来。张大海急忙提醒大家:“小心,别碰了指导员的手。” “不要紧。”赵方明喊道:“乐天!” “到!”程乐天挤到赵方明跟前来了。 “你刚才掌钎想什么来着?” “报告指导员,我,没想什么。” “还瞒着我?”赵方明似乎嗔怪了,“可我从来没见你歪着个脑袋掌钎哪。” 乐天憨笑了:“反正再也瞒不过指导员的眼,我直说了吧!刚才出了事,我就分析,往后掌钎得小心点,可别砸着了。” “怪不得,不过,这回你的分析可不对路哇。” 大伙望着乐天哈哈笑起来。 赵方明说:“乐天,分析的方法就是辩证的方法。你很喜欢动脑子,分析研究问题,这是很好的。可咱们要想把问题分析得正确,就得认真学会运用毛主席讲的唯物辩证法才成。” 乐天用心听着,想着,回答说:“是!” 赵方明又问:“大牛,你刚才打锤想什么啦?” 大牛挤了进来:“报告指导员,我是想,我们班再也不能出事了!” “怪不得你那个虎劲也减了。什么样的意思,指导什么样的行动。思想偏了,道儿走不正,事情办不好。”赵方明循循善诱地问:“同志们,大伙说,咱们对待教训,应该抱什么态度?” 众战士回答:“应该积极接受教训!” “对。是积极接受,而不是消极防范。出了点事,就前怕狼,后怕虎,在个人身上打圈圈,这怎么能算是个真正的革命战士呢?咱们要认真总结经验教训,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更好地跟着毛主席干革命。”赵方明顺手提起大锤,站起来问:“同志们,大伙儿说,咱们施工打炮眼,这个大铁锤,应该砸在哪?” 大牛脱口就答:“狠劲砸在钢钎上!” 赵方明意味深长地说:“狠劲砸在钢钎上,就是狠狠地砸在一切反动派的脑袋上!同志们,上次那七只贼船,为什么半路上就慌慌张张逃跑啦?这次咱们捡到的那盒罐头,又说明了什么问题?说明阶级敌人正在改变他们的反革命策略,把坑道挖得深深的!咱们多打一锤,就多一分准备,多一分战斗胜利!” 顷刻间,战士们像冲锋陷阵,挥锤扬掀,开山劈石,弄得满山遍岛铿锵响。 赵方明展望一下沸腾的海岛,快步走进三号坑道口。这时,杨玉山急冲冲来到工地。突然,他睁大了眼睛,原来他发现,赵方明又在笑嘻嘻地用他那坚强有力的右手,给军培掌钎了...... 第七章 夜半枪声 干部战士们赶早摸黑,丁丁当当,一连敲打了半个月的石头,泼下了好几瓢汗水。今晚上都快半夜了,才躺下来直直腰,那甜蜜的鼾声刚刚从帐篷,席棚,茅棚里扬出来,忽然间,砰,砰,砰,三声急促的枪响,把全岛的人们一起惊醒。 这是进岛一来,头一回听到枪响。这震撼海疆的枪声,催促着人们,朝着东南角飞奔过去。 杨玉山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震得浑身一抖,他一骨碌爬起来,拿起手枪就冲出了帐篷。此刻,他的脑袋瓜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回总算能打上一仗啦!那种不共戴天之仇,要跟敌人拼个你死我活的冲杀劲,多年来,盼着有朝一日,能重返疆场,捅它个里外开花的瘾头,都一齐涌上了他的心头! 杨玉山边跑边判断:听这三声枪响,既急促,又果敢,决不是哨兵的枪走火,更不像是没有经验的新同志,发现海上什么怪现象,沉不住气,过早的开了枪。这分明是在发现敌情之后,猛,准,狠地开了三枪。但是,没有听到还击的枪声。这很可能是小股匪特,几个水鬼,正企图混过我哨兵的视线,向我千里岛偷偷地爬过来;或者是更为严重的情况:趁这月黑天,敌人可能来几个小股匪特,偷袭我岛。......看来那盒罐头里确实有文章,有阴谋,指导员和连长的分析判断是正确的。......杨玉山想到这一层,飞快进入阵地。 李志勇,赵方明和住在西山上的二连刘连长,张副指导员也都进入了指挥位置。战士们悄悄进入了战壕。人们沉着而又警惕地注视着海面,海空的一切动静。 李志勇向赵方明,刘连长,张副指导员招呼一声,就沿着交通战壕急去现地观察情况。通讯员小韩紧步跟上。 李志勇正跑在半路上,只听得“砰”的一声,又响了一枪。他判定,枪声来自鲨鱼嘴边上。就领着小韩直朝鲨鱼嘴奔过去。 这一枪像火上加油,杨玉山浑身上下燃气熊熊怒火,他恨不得立刻冲向敌人,杀他个船翻人仰。但是当他想到自己应当坚守的岗位时,他就自觉地压住了心头的怒火,仍然耐心地坚持在自己的战斗位置上。 李志勇沿着交通战壕,边跑边观察海面。海面上昏沉沉,迷朦朦,什么亮光也没有,什么马达声也听不见,好像一切都是平静的,没有发现丁点儿可疑的迹象。这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他边走边问趴在战壕边的张大海,程乐天,刘军培他们, “你们班谁在鲨鱼嘴边上放哨?” “大牛!”张大海压住声说。 这时,大牛潜伏在乱礁石后,瞪着大眼珠,扫视着海面上和二号无名礁上,看还有没有水鬼爬上来。但,什么动静也没有。出了深沉的有节奏的波涛声外,阵地上非常寂静,吓得连海鸟都一动也不动了。怪呀!难道就这一个送死鬼?大牛正在心里嘀咕,忽听后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他知道是同志们过来了,赶紧爬起来迎了上去。 “大牛!”李志勇压住声音喊,“什么情况?” “报告连长!”田大牛低声地,连珠炮似地说:“刚才我发现一个黑乎乎的家伙,悄悄爬上了二号无名礁。我想起指导员说的,敌人正在改变它的反革命策略,越来越狡猾了。这是不是敌人派来的水鬼?还是其他什么人?我先猛喝了一声。“谁?!”......” “怎么样?”李志勇问。 “只听得扑通一声,那家伙潜到海里去了!......” “后来呢?” “后来我一连来了几个跃进,摸到海边上,在靠二号无名礁最近的那块狼牙石背后,埋伏起来,看那家伙潜游到哪去啦。可我埋伏了老半天,什么动静也没有,可能那家伙又叫吓跑了。可我又一想,这不一定,还很难说呢。我在心里自个给自个敲警钟:大牛呀大牛,你可要注意,一不能麻痹,二不能急躁。我沉住气,还是隐藏在狼牙石背后,观察这家伙的动静。一会儿,只见这家伙,又悄悄爬上了无名礁,东张张,西望望,正朝我这边鬼鬼祟祟爬过来了!好小子,这回跑步了啦!我恨不得一个猛子扎到海里去,抓他个活的,可我又一想不行,弄不好又让这家伙跑了。我就悄悄出枪,瞄住他的脑袋瓜,砰砰砰,就是三枪,那家伙连滚带爬乱扑腾。我怕他死不了,最后又补了一枪,那家伙再也没动弹了。” 李志勇问:“其他还有什么情况?” 大牛说:“没有了,就发现这一个!” 李志勇认真地搜索了海岸和观察了海面之后,确实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这才让大牛领着,来到狼牙石边,集中几支手电筒光射过去,看看二号无名礁上有什么动静。猛然间,只见一个五六尺长,两头小中间粗,肥得滚圆滚圆,亮得油光水滑的家伙,躺在无名礁上。 李志勇趴在乱礁石细瞧了瞧,不由的眉眼一跳,噌地蹦了起来,笑着说道:“嗐!咱大牛的枪法还真行哩,打死了一只大海豹!” 通讯员小韩,赶紧进哨所摇电话,把这情况告诉指导员他们。喜得赵方明,刘连长和战士们一齐打着电光跑来了。顿时间,几十支手电筒在那滚圆滑溜的大海豹身上,这情景简直把战士们乐坏了! 二连刘连长回过头来在大牛那熊腰虎背上使劲拍了一巴掌,说:“好样的!有这样的战士站岗放哨,保准叫水鬼挨不着边儿。” 说得大家都望着大牛亲切地笑了。 一个战士,要在这朦朦胧胧的海夜里,喧闹的波涛声中,发觉从海里出现的敌情,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像海豹这样灵活的海里动物,那就更不容易发觉了。赵方明想到这些,他一方面表扬大牛,一方面勉励战士们说:“同志们,今晚上大牛发现的情况虽然不是敌情,可这件事说明大牛同志站岗放哨,敌情观念强,警惕性高,枪也打得比较准......” “对!”二连张副指导员接过话来说:“咱们连站岗放哨的,就要像大牛同志这个样,时时刻刻保持高度的警惕性。” 连首长们你一言我一语,把个勇猛,粗犷的大牛,竟说得害起修来了。 这时候杨玉山才慢腾腾走过来,打着电光,失望地看看那只躺着的海豹,心里很是矛盾。 说实话,杨玉山见大牛在这样恶劣的气候条件下能发现和打死了海豹,他心里也挺称赞的。可此刻他的思想上就是转不过弯儿来,因为这回他满心想着该打上一仗过个瘾头了,没想到又落了空。 大伙儿望着杨玉山那扫兴的模样儿,忍不住又笑了。 赵方明想到,海豹的出现,虽然不是敌情,但是不是和天气的变化有关系呢? 这时刻,天水黑沉沉,星星已经藏起来了,海和风互相争吵起来。 赵方明提醒大伙儿说:“看样子天气要变,咱们得防备着点。” 人们各自散了。赵方明他们分头通知排下和各哨所,注意检点东西。又亲自检查了弹药库,粮库,战备物资储存库,和各炮场的防风防雨设备之后,才安然入睡。 赵方明他们正在朦朦胧胧的睡意中,被一阵滚雷唤醒,又赶快爬起来,冲出了帐篷。 外面,漆黑漆黑,像一口黑锅扣在千里岛上。雷声隆隆,电光闪闪。闪电似剑,横七竖八地朝着大海劈下来,要把大海砍碎。大海呼啸着,白浪冲天。阵阵狂风,像群猛兽,张牙舞爪,向千里岛扑来。随着这狂风的到来,几声巨响,俨如山崩地裂,连队所有的帐篷,席棚,茅棚,全部揭了盖,连根拔起,在半空中飞舞。有的已经掀到海里去了!赵方明打着手电筒光,发现一顶大帐篷,像顶刚要着陆的大降落伞,在山腰部旋转。顿时,帐篷凌空起飞,上面还吊着个人!那是谁?是李志勇!他拼命拖住帐篷。狂风嘶叫着,连人带帐篷一齐掀起来,正向万丈崖旋去!向大海飞去!李志勇还是死死地拖住帐篷,在半空中旋转。 赵方明喊叫着猛扑上去,杨玉山,范文斌,张大海,程乐天,田大牛,刘军培,通讯员小韩他们,从四面八方射着手电筒光冲上来,扑向飞转的帐篷。 “连长---!快撒手---!” “连长---!危险---!快!快撒手---!” 田大牛他们几个猛扑,都没有抓住帐篷。那帐篷越往东山上旋转,风力就越大。暴风把帐篷鼓得圆圆的,一个劲地往上飘,眼看就要飞转到万丈崖上了!杨玉山一急之下,纵身飞去,双手抓住李志勇悬在半空的脚脖子,狠劲往下拖,狠劲往下拖!战士们一齐扑上来,拖的拖,压的压,才把这狂吼怒叫的帐篷按住在万丈崖边上。 李志勇见国家的资财得了救,没有被刮下海区,又想起眼前这情景,不禁乐了:“同志们,刚才这一仗,真新鲜哪!” “还新鲜?”杨玉山累得呼哧呼哧喘粗气,白了他一眼,“好险哪!亏你还恣的慌哩。” “可不,咱这辈子好容易才捞着坐飞机跳降落伞,要是你不来拉我的后腿,咱不就痛痛快快飞到太平洋,来它个定点降落了吗?” “嘿,把你美的,你不想吃饭啦?” “哈哈哈哈!”笑落了战士们满头豆大的汗珠。 狂风还在发作,暴雨紧紧跟来。大雨点噼噼啪啪向千里岛砸下来,砸断了茅草腰,浇透了战士们的衣服和被褥。一场紧张的战斗又开始了。全体指导员,顶狂风,抗暴雨,集中所有油布雨衣,把弹药库,粮库,战备物资库盖上一层又一层,盖得严严实实的,不让这些物资泡水受潮。 眼下,千里岛上,没有一个完整的帐篷,席棚,茅棚,没有一寸干燥的地方可供入人们避风雨。二连两个排的同志们,就用几根长竹竿在西山边那个避风的深沟上面,再用几块破雨布盖上,大伙儿就湿漉漉地挤在那小沟里避避风雨。但一连那里没有这样的沟,指战员们还都晾在东山上。 李志勇见同志们紧急抢救好战备物资之后,深更半夜就这么湿淋淋地站在山头上,一身身海水,一阵阵海风,又冷又湿,又累又困,弄不好就得感冒。这怎么办呢?在这狂风暴雨下,汹涌澎湃的大海边,到哪去找个地方给战士们避避风雨呢?他想到这儿,急着要找指导员商量个办法,但不知指导员到哪里检查战备情况去了。怎么办?再不能拖延时间,让战士们这么晾在山头上了。李志勇急中生智,忽地想起来了,“卵石滩上面,不是有个大石洞吗!” 李志勇查问了各方面的岗哨情况之后,赶紧集合部队,把战士们带进卵石滩上那个怪石嶙峋的自然石洞里。李志勇刚进洞口,一股浓郁的湿气扑鼻而来,随着扑噜噜几声,一群群海鸟惊飞起来,从耳边擦过去。他打着电筒一照,只见洞壁下边,趴着一溜溜小海蟹,蚕豆大的海蚂蚁,摇头摆尾的四脚蛇,它们见人来了,都溜溜湫湫钻进石缝里去了。 一班长张大海抱进来一捆木柴,李志勇乐了:“还是咱老班长想得周到哇。” 说得张大海不好意思了。“连长,就是没有火柴,我到炊事班拿去。” “不用。我这儿有战备火柴呢。”李志勇从湿漉漉的胸前口袋里,掏出个小油布包来,左一层右一层的打开它,里面是一盒干火柴,喜得战士们直砸嘴。 李志勇嗤地一声擦着火柴,点燃木柴,一忽儿,就烧起了熊熊大火。石洞里红光闪闪,热气腾腾。战士们紧挨着李志勇坐下,团团围在篝火边,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在这样的场合,“小钢炮”田大牛又发起攻势了:“乐天!怎么你那“广播台”叫一场风雨砸哑巴啦?送到修理所去啦?” “去你的!”乐天说:“咱这广播台,在最紧急性,艰难性的时刻,都没哑巴过!” “对对对!大伙呱唧呱唧,欢迎乐天来一个!”几个战士一起咋呼着。 一阵热烈的掌声,把乐天推到了队伍的当中。乐天不慌不忙,右手摸摸下巴颏儿想了想,说道:“大伙先齐唱一个“背靠祖国万重山”!” 李志勇生怕坐在洞角边的同志摸着黑看不清乐天打拍子,他猛吸了几口烟,把大半截香烟递给了乐天。乐天起了个音,喊声“预备”---唱!”随着乐天在半空中舞动的那香烟头上小红火球的节奏,唱起了《守岛战士之歌》;豪迈而抒情的歌声,冲破石洞,在海夜的高空飘荡: 背靠祖国万重山, 心向东方红太阳。 勇敢的海燕是我们的伴侣, 我们日日夜夜守卫在海岛上。 战胜千难万险,警惕风云突变, 常备不懈的思想牢固如钢。 啊, 毛主席挥手指航向, 守岛战士永远不迷航。 李志勇望着一个个湿淋淋的战士,听着战士们发自肺腑的歌声,心里很不平静。是啊,眼前纵有千难万险,也难不倒人民的战士。因为我们有敬爱的领袖毛主席指引航向,我们在这汪洋大海中冲锋陷阵,就永远不会迷失方向。李志勇听着歌声,看看这大石洞,不禁联想起一位老战友的身世来。 战士们唱完这首歌,都嗷嗷地叫着要连长讲个故事。 程乐天见连长在想什么,就提醒他:“连长,大伙儿在拉你讲故事啦!” “啊,拉我讲故事?”李志勇才从回忆中解脱出来,打了个沉儿,说道:“同志们,故事咱可讲不好。进了这个大石洞里。使我想起了一位老战友的苦难身世。他在旧社会里,全家四口,父亲给狗地主扛长活,母亲给地主婆当佣人,全家睡在牲口旁边的草棚里。他十岁那年,给地主扛了二十年苦力活的父亲,活活累死在地头上。黑心的地主,就把他家三口人赶出门来。他娘领着他和一个不到五岁的小妹妹,来到一个破庙住下。一家三口,在寒冬腊月大风雪天里,挨家挨户要点东西吃。不到两个月,娘冻死在破庙里。娘死了,扔下了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那天,哥哥去要点饭来,给他饿得皮包骨头的小妹妹吃,没想到还是那狗地主来到破庙里,说这破庙是他的,冲了他的神,叫大狼狗把他的苦妹妹活活地咬死了,又把他赶出了破庙。打这以后,他孤苦伶仃一个人,住在山坡上一个小石洞里......。” 战士们悄无声息地听着,眼睛都发潮了。大牛急问:“连长,后来呢?” “后来,多亏毛主席和共产党搭救了他......” “他现在在哪?连长!”乐天忍不住也问了。 李志勇说:“就在这里。” “那是谁?”战士们急切地发问。 “就是咱们的赵指导员。”李志勇深沉沉说道:“同志们,咱们今天为革命,在这个大石洞里吃点苦,正是为了让咱们子孙万代,再不吃指导员小时候吃过的那种苦......” “连长,你放心吧!”张大海潮着两眼,激动地说:“咱们宁愿为革命吃尽千辛万苦,也要换来全人类的幸福!” 众战士齐声说:“对,咱们宁愿为革命吃尽千辛万苦,也要换来全人类的幸福!” 这时刻,刚刚从海岛四周检查完海防炮场情况才回来的赵方明,来到了石洞口。紧跟着杨玉山也来了。战士们个个亲亲切切望着赵方明,招呼着:“指导员!......” 赵方明见了同志们这种旺盛的革命热情,心里甜滋滋的。他挤了进来,先给火添上点木柴,那火越烧越旺,越烧越红,发出劈劈啪啪的爆炸声,炸得火星儿飞溅。 赵方明笑嘻嘻问道:“同志们,咱们这个“家”的“房产”,叫狂风恶浪给剥夺走了,没地方住了,大伙说怎么办?” “盖,再盖!” “风刮掉三回,咱就盖它四次!” “对!”见了战士们这种顽强的战斗意识,赵方明兴奋得正要跟大家商讨怎么样解决岛上住宿的事,可这时二排长范文斌急急跑来说: “指导员!卵石滩上的哨兵报告,东南方海面上有枪声!” “枪声?!”战士们坐不住了。 “又是枪声?这晚上真是神啦!”杨玉山楞楞瞌瞌望着赵方明和李志勇,“不知又是啥情况......” 第八章 神秘的火光 一阵暴雨过去了,但大风仍在黑沉沉的海空中狂叫。 部队留在大石洞里休息待命。三个连干部跟着范文斌排长,快步来到卵石滩前。机灵的通讯员小韩紧跟在后面。 正在卵石滩上放哨带班的四炮长郭四喜,紧忙迎上来报告:“连长,指导员,刚才我突然听到东南方海面上响起枪声!” 李志勇问:“几声?” “几声听不清,好像是三声。” “曳光弹?” “是!我看到红火球一闪!” 李志勇全身一抖,把心揪得紧紧地,革命军人特有的政治和军事的素质,使他非常警觉地想起了一个特别紧急信号:过去,一连长年累月驻在渔家湾的时候,跟王大爷和王成柱率领的捕鱼队民兵排,就结成了铁打铸般的军民联防,不论在任何情况下,船队和民兵若是遇到了极其紧急的情况需要通知守备一连,就朝天连射五发曳光弹;而今,一连来到千里岛执行战斗任务,连队和经常来千里岛一带海区捕鱼的渔家湾远海捕鱼队,又在千里岛附近结成了牢固的军民联防,那个特别紧急信号不但没有变更,而且强调得更为重要了,只要王大爷的远海捕鱼队在海上作业时,遇到了敌情,风暴和其他危急情况,就立即向千里岛发出这个特别紧急信号,朝天连射五发红色曳光弹。 李志勇想到这里,又急问郭四喜:“你看到几个红火球?” “我就看到一个小火球。连长,风太大啦!” 是的。风又大,海又吼,哨兵同志能在这样恶劣的气候情况下,听到了枪声,看到了曳光弹,那的确很不容易了。可这样残缺不全的情况,又怎么能作为进行正确判断的依据呢?平时只有王大爷和成柱他们的远海捕鱼队,经常来千里岛附近捕鱼。但刚才的枪声,又不像是渔业队的紧急信号。是不是渔业队发出的这个完整的信号,叫狂风恶浪给破坏了?如果不是王大爷的渔船,那么又是什么人开的枪呢?难道是其他过路船遇险?是民船,我们的舰艇?还是国际友人的商船?总之,不是危急情况,人们不会发出这样的信号的。 李志勇疑惑地望着赵方明:“指导员,是不是什么船只遇险?” “很可能!”赵方明说:“老李,时间紧迫,咱们快采取措施,准备抢救。” “对。”李志勇命令小韩:“你快去连部告诉战备值班的刘连长,通知部队紧急集合,携带手电筒,背包带,竹竿,绳子,和一切可以救船用的东西,跑步来卵石滩!” “是!”小韩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夜里。 李志勇又一想:这海上的夜,黑灯瞎火的,遇难的船只,准是迷了方向,再加上大风刮,恶浪顶,弄不好会撞到无名礁上去。他又喊道:“二排长,你快去告诉部队,先携带所有手电筒,来这儿组成强烈的光柱,向遇险的船只,显示靠船的方向!” “是!”二排长范文斌急忙走了。 刘连长听了报告,赶紧让张副指导员率领部队,以排山倒海之势,追逐狂风,冲破夜幕,来到波涛汹涌的卵石滩前,沿阵以待。 赵方明和李志勇把手电筒组成几支强大的光柱,像探照灯,在浑浊浊,黑沉沉的海面上探来划去,搜索遇险的船只。但显现在人们眼前的,是滚滚而来的一座座涛峰,一个个浪谷,其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刚才真真切切听到枪声的炮长郭四喜,这时候也忧心忡忡地说:“连长,指导员,怎么这样久没动静了?是不是出事啦?” 李志勇心上一震,疑虑地望望赵方明。 赵方明的心早就揪得紧紧地了。这么长时间海面上不见动静,情况越来越危急了。难道这船已经出了危险,不可挽救?不,这是没有充分根据的。咱们来到千里岛,不管海上有千难万险,也要冲上去,战胜它,就是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保住贫下中渔们和海上执勤同志们的安全,这是我们应尽得义务啊! “同志们,再加强电光!”赵方明喊。 顿时,所有的手电筒,在卵石滩前的海面上,射出强烈的集束光。但,还是什么也不见。 这时候,杨玉山打着电光,沿西海岸跑过来:“连长,指导员!快来看---!海湾里有漂浮物---!” 一阵紧张的脚步声,人民跟着杨玉山赶到海湾里。多少支银剑般的电光,劈开千涛万浪,才影影绰绰见到,又是木头又是什么布,在浪涛里直翻腾。 李志勇命令:“快用长钩子捞!” 战士们七手八脚,把几个大铁钩绑在长竹竿上,绑在绳头上,甩进海里,一会儿,一块大布,在后面还拖着一根很长的大木头,被拖上岸来。一看,啊,原来是一根桅杆带着一副完整的帆篷!那么船又漂到哪里去了呢?同志们的心都是悬起来了,打着电光,急嗷嗷巡视着海面。海面上再没有发现什么漂浮物,只有狂风和海浪,仍在黑暗中厮杀,吼叫。...... 李志勇的手电筒光,照着杆根上一圈崭新的斧印,他的心更加沉重了。“老赵,你看这崭新的斧印,说明桅杆是在危急情况下,刚刚用斧头砍下来的。这很可能就是刚才鸣枪的那只船上的。” 赵方明心急如火,久久望着那崭新的斧印。忽地,他那明眉大眼一闪,想起件事来:“老李,老杨,记得王大爷给我讲过这样的故事:有一次,他在海上捕鱼,遇到台风的袭击,眼看船就要翻瓢了,他按照渔家的老经验,抡起快斧,把桅杆砍断,那船就得救了!” “哦!”李志勇忙说:“老赵,这么说,这条船还有希望!” “对!说明船和人还在!” 李志勇赶紧命令:“同志们,走!回卵石滩,加强电光,继续观察!” 几十支手电筒的强烈光柱,在海上缓缓摇动。人们双箭一般的眼睛,射穿了千万层恶浪。突然,发现一件漂浮物,轻飘飘像片小树叶,在浪涛间旋转,一忽儿又跌进深深的浪沟里,什么也看不见了。人们把所有的光柱一齐朝那儿射过去,一忽儿,又见那漂浮物从浪沟里钻出来,被高高地推到浪峰上,仿佛是从深远莫测的海底飞上了天空---这下看清楚了,是船! “船上有人!”有个战士高兴得喊出声来。 人们撑开嗓子眼猛喊:“喂---,快往这儿靠---!快---!”明知这样顶风呼叫是无济于事的,可人们还是奋力呼叫着。 狂风终于把船上人的回话断断续续刮过来了:“......哎---!同......同志---!” 那船迎着光柱划来,船上人狠劲划呀,划呀,好不容易靠过来了,一下子又叫浪打了回去。船像断线的风筝,在浪山中回旋漂荡。 战士们急得把几十米长的绳子甩过去,甩了十次,二十次,三十次,还是够不着船。 “怎么办?指导员,急死个大活人哪”李志勇攥着拳头,恨不得跳下海去,把凶涛恶浪掀到一边去。 战士们都火急围上来望着赵方明: “指导员!怎么办?” “指导员,你倒说话呀!” “指导员,快下命令吧!” 李志勇浑身冒火,把拳头狠狠砸在自己大腿上。“难道咱们就这样瞪着眼珠子看着?!等着?!” “不,不能等!”赵方明想,一分钟也不能等,一秒钟也不能拖。这船再叫大浪推来打去,不触在礁石上,也得散架了。眼下最关紧要的是甩上绳子去,让船上的人拽住绳子。咳!偏偏叫恶浪吞了卵石滩,够不着,够不着啊! 田大牛喊道:“指导员,我去!”说着,冲下卵石滩。 “回来!”赵方明厉声喝道:“坚决执行命令!快回来!” 大牛从来没见指导员这样严厉过,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就立即转回来,站在赵方明身边,等候命令。 赵方明还在苦心思索着。 猛地,赵方明两眼闪烁着锋利的光芒,用压倒一切的声音喊道:“绳子够不着,咱们就组织一条“人绳”!组成一条钢铁的“人绳”!跟我来!” 赵方明操起一根又长又结实的绳子,紧紧系在自己腰上,紧接着李志勇,杨玉山,张副指导员,张大海,范文斌,大牛,乐天,军培,小韩他们,一个接一个,都用这根绳子连系起来。 赵方明拿着根几十米长的小缆绳,和一根细长的竹竿,领着这无穷无尽,威力无边的钢铁“人绳”,向狂风险浪的卵石滩前进。 全体指导员,用钢筋铁骨的双手,互相紧紧挽起来,跟着赵方明和李志勇,一个紧挨一个,一步紧跟一步,顶狂风,踢恶浪,像把长剑,直刺卵石滩腹部。 赵方明用他钢铁的身躯,劈开险浪,猛扑前方。凶狠的海浪,发出哗哗的狂叫声,朝着人们劈头盖顶压下来,漫长的“人绳”立刻被滚滚凶涛吞没。但,顷刻间,勇士们奋力顶起海浪,紧紧挽住战友,发出惊天动地的誓言,向大海猛扑过去。那充满革命豪情的誓言,在滚滚翻腾的夜海中回荡着: “这个军队具有一往无前的精神,它要压倒一切敌人,而决不被敌人所屈服。” 岸上的人们集中全部电光,照着这钢铁“人绳”向大海伸展。那船迎着赵方明划来,你划我迎,两下接应,越靠越近了。冲在最前面的赵方明、李志勇、杨玉山、张副指导员他们,跟船上的人打了个照面,互相都认出来了,像见了同生共患难的老战友,狂喜地喊叫起来。 “赵指导员!李连长!......” “王排长---!成柱同志---!” 果真不错,正是渔家湾远海捕鱼队的,是王大爷的儿子、民兵排长王成柱同志的船。赵方明赶紧把小缆绳拴在竹竿头上,举起竹竿给成柱送去。猛一下,竹竿被浪头打掉了。李志勇扑上去抓住竹竿,再举给他,又一个大浪头,把船推远了。就这样,你划船靠过来,我向前扑过去,划来划去,几口苦涩的海水,呛得赵方明喘不上气来。李志勇一把抱住他,他不顾一切,又向浪峰扑去,终于让王成柱抓住了竹竿梢儿。 “接住啦!--接住绳子啦---!” 大海里爆发出一阵阵狂热的欢呼声。这震撼着万里海疆的欢呼声宣告了凶涛恶浪的失败,它们在战士们的脚下发出低沉的哀鸣。 成柱拴好了缆绳,人们齐心协力,喊着号子拉起来:“一、二,拉--呀!一、二,拉--呀!” 贫下中渔们终于安然脱险。成柱和贫下中渔们,激动地跳下船来,跟赵方明、李志勇他们,在海浪中紧紧拥抱在一起。 赵方明和李志勇都担心把船拖坏了,就组织大伙儿,喊着号子,抬的抬、推的推,硬是把这只大渔船抬到山坡下,叫它不沾水的边儿,再告诉南边的哨兵好生看护着。大伙儿这才簇拥着亲人王成柱他们上了岛。李志勇率领一班战士们,重新在最避风的山洼里安了个帐篷。赵方明和张副指导员他们,把自个的干被子、褥子和包袱里的干衣服,抱了几大堆来,让贫下中渔们里里外外换了个干干净净,穿了个暖暖和和。这时间,杨玉山和徐德宝他们,送来了热饭热菜热辣汤,让贫下中渔们边吃边喝着,出出寒气发发汗。干部战士,把个小帐篷塞得满满当当的,七嘴八舌,问长问短,差点儿把帐篷掀翻了个。 成柱含着兴奋的泪花说:“这回要不是同志们照着光亮来搭救,船怕是早就撞上无名礁了!” 赵方明问道:“你是不是迫不得已把桅杆砍倒啦?” “可不!这回要不是依着咱爹当年用的那老办法,船怕是早就翻了瓢啦!” 李志勇忙着插进来问:“成柱,这回捉鱼你们的船怎么掉队啦?” “哎呀连长,你没见那鱼群,真喜煞人哪!那工夫,爹还招呼过我:快回啊,天要变!可我一琢磨,大风快来了,风前鱼先到,想赶上这好时机,多给公家下它几网风前鱼哩,这不,就晚了一步。要不是千里岛上住了咱们的部队,怕是连人带船都踢蹬到海里了!” “真悬乎啊,成柱!”杨玉山接着话茬说,“这回你要是捅了漏子,叫王大爷、王大娘和渔家湾的乡亲们怎么是好!哦,想起来了,连长、指导员,咱快给魏团长发个报,请老首长转告渔家湾王大爷,别再让亲人们为这事牵肠挂肚的。” “对!对!我都把这事忘了。”李志勇发现无线电台王台长就在身边,说道:“王台长,快去发报,就说成柱他们一切都安全,让渔家湾的亲人们放心!” 王台长欢笑着跑去了。 杨玉山回想这场提心吊胆的战斗,再三再四说:“成柱哇,往后要是遇上大风暴来了,可不能再误了时间啦!” “哎呀副连长,”成柱说,“这回本来误不了事的,咱看风暴要来了,就忙活着起网往回赶,谁想到在半路上发现了情况!” “唔,情况?”干部、战士们的劲头一齐上来了,眼睁睁望着贫下中渔们。 贫下中渔们都说:“就是遇上了情况,又耽误了一会儿。” 李志勇警觉地问:“啥情况?” 成柱说:“发现一个火光。” “火光?”李志勇追问,“是船上的灯光?” “不是。”成柱说,“是山上的火光。” “山上?”赵方明问,“成柱同志,哪个山上?” “远看那地方,好像是蜗牛岛上。” “蜗牛岛?”干部、战士们都楞了一下。 可贫下中渔们齐声说:“差不离儿,咱约摸着那火光就在蜗牛岛上!” 嘿!真有个意思,今晚上的故事,就像架上的葡萄,一串串的。你数数看,一只大海豹,一场暴风雨,一只遇险的渔船,又加上一堆莫名其妙的火光。我说今晚上神啦,它还真是神乎其神了!蜗牛岛不是在咱们的东南方海区吗?它就靠在天险--虎门礁的近边嘛,离咱千里岛大约百多里,就那么一个偏僻的小孤岛上,怎么会冒出火光来呢?杨玉山想到这里,忍不住发问: “成柱,你看那火光还是发白?” “哎呀副连长,那就难说了。”成柱望望那几位船员:“这么远,风又大,只望见一闪一闪的。是吗?你们谁看清楚啦?” “是红是白哪能看清呢!”船员们说,“就是一闪一闪的。” “兴许是航标灯?”几个战士插进来说。 “不是。”成柱摇摇头,“航标灯谁还认不出来?那火光半明不暗的,叫你觉得好像有人在蜗牛岛上鼓捣什么。要是不起风暴,咱真想再靠近点,看它个明白。” 杨玉山听着想着,又问:“成柱,是不是蜗牛岛靠上了避风雨的渔船?” “哎呀,谁愿到那险地方去避风雨啊?” “说的是,”船员们说,“咱渔家行船,一遇上大风浪,得赶快离开那险地方!” “就是。蜗牛岛近边就是天险虎门礁,虎门礁周围方圆百多里,都是暗礁石,要是天昏海暗掉了向,弄不好就叫风浪卷进虎门礁里出不来了!”成柱接着话茬说到这里,打了个沉,好久好久才又说道:“那年,俺大哥叫国民党匪兵逼去捉鱼,一阵大风浪,连船带人都翻在虎门礁里了......” 这火光究竟是怎么回事,越说越引起人们的猜疑,越说越引起赵方明和李志勇的注意,他俩会心地相互望望,都觉得这火光不寻常。在一旁听着大伙的议论,悄不声儿地琢磨了老半天的赵方明,这才不紧不慢问了话: “成柱,要是有人在这场风暴之前,趁着风平浪静的时候,就登上了蜗牛岛,这,可能吗?” “那倒是行。可咱渔民都不愿去那又险又偏僻的地方。” 李志勇望望贫下中渔们,问道:“过去咱渔家有没有去过那小岛的?” 贫下中渔们你望望我,我瞧瞧你,都默默地摇了摇头。 成柱想起件事来了:“连长、指导员,听俺爹说,咱渔家湾就要解放那工夫,村里的大渔霸孙维祖,吓得慌慌张张坐上小渔轮,逃到蜗牛岛上去过。” “对对对!”贫下中渔都记起来了,“那狗汉奸上过蜗牛岛!” 李志勇紧接着问:“后来,那渔霸呢?” “下落不明。”成柱说:“有说是孙维祖在蜗牛岛上困死了,有说是叫国民党反动派的船接走了......” “哦!......”李志勇的大眼珠忽闪忽闪地望着赵方明。 赵方明再没有言语,他两眼射穿夜幕,望着黑乎乎的海洋发愣。这不明不白的火光,使他联想起进岛以来,在这海面上发现的一连串奇怪现象:那个从渔场漂来的、有“U.S.A”字样的罐头;那个座落在天险虎门礁旁边、又偏僻又险峻的蜗牛岛;那个叫人琢磨不透的火光;那个下落不明的大渔霸---所有这些个怪物、怪现象,究竟说明什么,隐藏着什么呢?它们之间又有没有内在的联系呢? 杨玉山见风小了,天都快亮了,直觉得湿淋淋的身上凉飕飕的。心想,指导员还在苦心琢磨那火光干嘛呀?那样一星半点儿火光,还能判断出个啥道道来?你可别像我刚才一样,我是有教训的。大牛那四枪我当是真有了敌情,好歹能零打碎敲地干上一仗了。谁料到是打死一只海豹,给你来了这么一个小插曲,你能说他什么呢?杨玉山打断了赵方明的思路,劝说道:“指导员,我看这火光,不是有人在蜗牛岛上避风,就是海上的磷光。” “不一定。”李志勇插嘴说:“贫下中渔提供的各种情况,很值得我们前前后后联系起来,好好考虑一下。我琢磨着,是不是敌情?......” “对。老杨,你说的那两种情况,是有可能的。可对咱们来说,首先要考虑到的,是连长说的那种情况。”赵方明发人深思地问:“同志们,大家想想看:咱贫下中渔都很少去的蜗牛岛上,为什么会出现了火光?上回捡到的那盒罐头,又为什么偏偏从渔场里漂来的?这罐头,火光,蜗牛岛......它们之间,究竟有没有内在的联系?......”说到这里,赵方明非常认真地建议:“老李,老杨,咱们是不是立即请示上级,对蜗牛岛进行一次侦察?” “对,很有必要。”李志勇非常赞成。 天快亮了。但是,人们毫无睡意,刚才赵方明提出的那一连串疑问,还在指导员们的脑海里溜溜打转...... 第九章 老战友 说也怪新奇的,这么个大海洋,还经常耍小孩子脾气呢。要是她顺心了,真逗人喜爱,谁都去亲她。可她任起性来,真叫人生气。昨夜里那场风雨,闹了个地覆天翻,把战士们的帐篷、茅棚、席棚,一个不漏地掀了盖;把战士们的衣服一件不剩地泡透了水,弄上一身白花花的盐霜;还叫贫下中渔们受了一场惊。等到天亮了,她闹够了,也疲乏了,像个闯下大祸的顽皮孩子,静悄悄的一声不响了。 大清早,在家干过木匠活的、一个连业余木工组组长张大海,领着同志们把抢救上滩的那只渔船修补好。赵方明、李志勇他们又亲自动手,给渔船装上柴木菜,送上几桶淡水,照顾着贫下中渔亲亲热热吃罢饭,全连同志们又小心地抬着船儿放下水,热忱欢送亲人们上了船,一只目送着渔船扬帆远去了,大伙儿才登上岛来。 今天的天气格外好。火红的朝阳,最先把五颜六色的霞光,洒上了千里岛。大海把顽皮的海风管起来了,再不让它上岛去胡乱翻腾队伍上的东西;把爱嬉闹的海浪也管起来了,再不准它乱蹦乱跳,大声叫嚷,好让劳累一宿的战士们休息休息,整理整理“家园”。 张大海满头大汗上得山来,撂下工具箱,赶紧督促全班同志擦武器,晾背包,晒衣服。大伙儿嘁哩喀喳,呼呼隆隆地忙了个脚板儿不着地。一袋烟工夫,战士们那些黄登登的被子、衣服,把满山遍岛绿油油的茅草全盖住了,像给千里岛穿上件大“战袍”。 程乐天和田大牛已经保养好了机枪,晾好了被子衣服,见军培疲倦得两只眼皮打起架来了,就又帮着他擦拭防毒面具和战备锹。干完了,两个人又找张大海来请示工作:“班长,今天还干啥?” 张大海边拆那掀掉了席棚的六根光秃秃木头柱子,边回着话:“连首长指示,抓紧时间整理好内务就休息。” 大牛说:“班长,内务都整理好了!” “那就休息。” “休息?”大牛犯了愁:“班长,哪有地方休息呀?” “这里指定了,就到山北面那个荫凉的山沟沟里躺下睡觉去。来,帮着把这根柱子拔出来。”张大海张罗着大伙儿,把六根撑席棚用的木头都拔了出来,才一屁股坐下歇息。 军培听说这就休息去,真好比从肩上卸下一块千斤重的礁石,直觉得身上轻松得许多了。昨晚上那稀奇古怪的情况,一个接一个,扣人心弦的战斗,一场接一场,累得人筋疲力尽,一身骨架子好像就要散了似的。心想,我宁愿三天不吃饭,也要先躺下来美美地睡上一觉呢! 可大牛和乐天,似乎毫无睡意,劲头十足。程乐天静悄悄望着海洋,仿佛昨晚上什么事也没发生,在悠闲地观赏海景。但是谁能知道,他那机灵的“加工厂”---脑袋瓜里,正在翻腾着昨晚上带来的那一串的问题。一个老兵的经验使他早就敏感到,眼下连队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连首长在忙着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战士们在休息,正是连首长们最劳累的时候...... 平日里,脑瓜简简单单,只知猛打猛冲的大牛,这当儿也在给自己的连队,给连首长们分担忧虑了。昨夜里指导员提的那些疑问,如今还在他的脑子里打转转。那个亲手捞上来的罐头,蜗牛岛上那点半明半暗的火光,仿佛还在眼前海面上晃晃悠悠...... 军培不知他们在磨蹭些什么,他再也支撑不住了,催着他们说:“走吧!大牛、乐天,班长不是叫咱们到北边山沟里睡觉去吗?” 大牛说:“大热天,我睡不着。” “你睡不着,咱可睡得着。”军培噘着嘴翻了一眼,“谁有你那么大的牛劲!” 大牛一把拉他坐下来,说道:“军培,你忘了昨晚上的情况啦?” “咱哪能忘啦!”不说昨晚上则罢,提起昨晚的事,军培就对大牛有点气。要不是他莽里莽撞地开枪打死那只海豹,咱昨晚上准能多睡两个来小时的觉呢。军培想着,嘟囔道:“咱班上就数大牛打了个“胜仗”,在无名礁上缴获了一只大海豹呢!” “好啦好啦。”张大海催促着说:“抓紧时间休息去,睡不着也得睡,要不哪有精力应付突然情况?” “对呀班长,现在最要紧的是对付突然情况啊!”大牛知道班长素来对战备抓得紧,就捉住他的话来说服他:“班长,你看我们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怎么能集中精力对付敌人?我们快想想办法吧!” 张大海说:“这事连首长正在紧急研究......” “班长,”乐天打断了张大海的话,右手轻轻抚摸着下巴颏儿,慢条斯理地说:“根据昨晚上那些情况,眼下连首长要操心的大事可多着哩。解决这生活上的问题,班长,咱是不是要充分发挥班上的积极性和主动性?” “对对!班长你说是吧?”大牛一个劲地敲边鼓。 军培一听乐天这个“性”那个“性”的说开了,心里又急又烦,不知他又要冒出什么花点子来,说不定这难得的休息时间就叫他给弄吹了。他急巴巴望着班长的反应。 班长张大海琢磨着乐天的话,---他从来就很重视这老战士的意见。他觉得乐天的话很有道理,连连点着头问道:“乐天,你说该怎么办?” “抓紧时间“盖屋”。” “盖房子?!”军培眼珠子一瞪,冲着乐天说:“你真是瞎鼓捣!” 乐天只顾着对张大海说话:“班长,咱就靠着山南坡挖个大洞,盖它个“四防”洞!怎么样?“ 张大海越听越有兴趣:“四防洞?” “对,能防炮防空、防空防雨的私访洞!” “那太妙啦!”大牛高兴得等不及了,“班长,你一手好木匠活,就快领着我们干起来吧!” “行!”张大海满口答应着,“咱全班这就行动起来,省得连首长为这事再操劳了。” 这下子军培噘着的小嘴,能挂上二十四个油瓶子。没想到班长还真能虚心听取乐天的意见哩。军培压在心里直埋怨:咱班长就是耳朵根子软,什么馊点子叫乐天这么三摸两摸下巴颏儿就冒出来,咱班长就听了,怪不得人家都说“小诸葛”乐天是一班的“参谋长”呢。我看他是瞎参谋! 张大海看出了军培的情绪,就动员他说:“军培,再坚持一下,咱们有个住宿的地方,就能按时休息了。你看怎么着,咱就干吧?” 军培懒洋洋爬起来,苦着脸儿说:“......干呗......” 张大海赶紧领着全班人员分了工,有的扛石头,有的挖地基,有的砌石墙,弄得好一个忙忙叨叨的是工场地。 ............ 杨玉山领着事务长、给养员、文书和炊事班长徐德宝,把岛上的弹药库、战备物资库、粮库都里里外外检查个遍,看有没有沁水、受潮的地方,忙出了一身汗水,才急着赶回连部去。他估计连长、指导员也快检查完全连的战备情况,快回连部碰头了。可他越往山上爬,就越愁的慌:眼看着同志们下大力撑起来的茅棚、席棚、帐篷,都叫暴风掀掉了。这小岛上甭说打不上仗,就连部队的住宿都成了大问题。眼下部队还在山北边盖天铺地睡大觉呢,无论如何要赶快请示上级,临时解决一下困难才行。分工负责管理连队行政生活的副连长杨玉山想起这事,觉得自己责任重大,由不得加快了脚步。 杨玉山爬到半山腰,只听得一阵阵砰叭砰叭响,原来是张大海领着一帮人嘁嘁喳喳的,不知在忙什么。 “一班长,”杨玉山眯缝着眼儿喊道,“各班都在山沟里睡觉了,你们还在鼓捣个啥?” 张大海见副连长来了,知道他对这些事最关心了,就乐哈哈甩掉满脸汗珠子,说道:“报告副连长,“盖屋”!” “盖屋?”弄得杨玉山楞头瞌脑,“什么屋?” “咱住的“屋”” “什么什么?住的屋?!”杨玉山眼珠子一睁,差点儿把眉毛折断了,惊叹道:“嘿---!一班长啊一班长,你们班的蹊跷事还真多哩!” 张大海憨厚地笑了。 “还笑?”杨玉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咱们到这儿来临时执行一次战斗任务,你就张罗着腰盖屋,要再多呆几天,你怕是要张罗着盖楼房了,亏得你这老实巴交的老班长也能想出这号点子来......” 乐天见班长受了批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心想,这是我出的主意,如果错了,应该批评我。就实实在在地说:“报告副连长,这不是班长的点子,是我的建议......” “不。”大牛急着说:“是我的意见,请副连长批评我吧。” “噢---,原来是这样!”杨玉山苦笑了,“怪不得呀怪不得,咱一班有了你两个登台,啥样的好戏还唱不出来?” 乐天解释说:“副连长,咱寻思眼下解决住宿问题,是最有它的迫切性,和战斗性......” “行啦行啦。”杨玉山摆了一下手,“我说乐天,我完全理解同志们的积极性,可就是你没有考虑到盖这屋有没有可能性,有没有这个必要性。”他回头来对张大海指点着:“一班长,按连部通知抓紧时间休息。这事你们就别费那工夫啦,连理准备这就发报,请示上级帮助解决。”说着,他匆匆去了。 军培为这事很是后悔,要是刚才坚持自己的意见,说服班长和乐天、大牛、不就没事啦。当然主要怪乐天和大牛,咱得以战友的立场敲敲他俩的老毛病,要不,他俩手痒痒,又会出事,又会影响咱们班的荣誉。军培严肃而又恳切地望望乐天和大牛:“......这事,怪咱没有坚持自己的正确意见......咱不早就说了,全是瞎鼓捣。咱们一班从来都没有挨过这样的批评。从历史上讲,咱班就是抗美援朝的“战斗英雄班”,第一任班长就是指导员,副班长就是连长,老战士就有副连长。乐天同志,大牛同志,咱们可要像爱护眼珠一样来爱护咱们一班的集体荣誉。我衷心地希望你们两位战友,往后再不要瞎鼓捣、乱参谋了,不要妨碍咱们班长的具体领导......” “好了。”张大海说,“这事是我想的不周到。同志们积极主动地帮助领导想办法,这都是很好的。现在大伙把工具收拾一下就休息去。......” 大伙儿正埋着头猫着腰收拾东西,军培猛地发现从山脚下噔噔噔上来两个人,他一看就看清楚了,急忙跑到张大海跟前,咬着他的耳朵说:“班长,快收拾,快把那半截子石墙拆掉吧,连长、指导员上来啦!” 张大海回头望望山坡下,果真是连长、指导员过来了,对军培说:“不要紧,咱有什么缺点和错误,可不能捂着盖着,应该欢迎连首长批评指导,你说对吧?” 军培向乐天和大牛斜了一眼,不乐意地说:“咱可不再跟着他俩批评了。”说着就过去,呼呼啦啦,拆起刚才垒的那半截子石墙,可他才搬下几块大石头,就听到连长说话了: “一班长,你们怎么不去休息呀?” 张大海说:“报告连长、指导员,咱一班刚才捅漏子了......” “哦?”李志勇和赵方明对看了一眼,不知出了什么事。 大海还是碌碡砸碾盘,实(石)打实(石)说:“咱们想着连首长肩上的担子太重了,班里的同志们都说要抓紧时间,自己想办法解决住宿问题......” “嗬,连里正要研究这个事,可同志们已经跑在前面了,这很好啊!”赵方明笑在脸上,爱在心里,忙又问道:“一班长,你快说说,你们想出什么办法来?” “咱们想盖个‘屋。” “盖屋?”李志勇问,“什么样的‘屋’?” “能‘四防’的四防洞。” “四防洞?”赵方明和李志勇同声急问:“哪四防?” “防炮防空、防风防雨的四防洞......” “好啊,这办法想的好!”赵方明如获至宝,高兴地说:“刚才一路上,我跟连长正在琢磨这事,同志们想的办法,给我们很大的启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军培在一旁傻了眼啦,乐天和大牛也楞眼儿巴睁地望望连长、指导员,又望望班长,心里一时觉不出是个啥滋味儿。 李志勇以赞扬的口吻说:“大海,你这老班长真有两下子哩!” 大海连忙说:“连长,这不是我想的,是乐天出的点子。” 乐天连忙说:“不不,不是我。是大牛提的意见!” 大牛急了个大红脸:“别胡说了!报告连长、指导员,是乐天的建议,最后班长决定的!” 这一阵闹得李志勇大笑起来:“好家伙,都不认账啦!” 赵方明喜得心里更甜了,说道:“都不认账,说明想出这办法来,同志们都动了脑筋。好吧,你们先等着,咱们再跟副连长研究一下......” “指导员,副连长来过了......”张大海吞吞吐吐地说:“他......可能不大同意这办法......” “哦......”赵方明会心地望望李志勇,怪不得大海刚才说是捅漏子了,很可能老杨为这事说了他们什么。赵方明笑微微问道:“你们把这方法向副连长详细汇报了没有?” 大海说:“没有细说......” “噢,是这样。”赵方明满怀信心说:“咱跟连长把这方法向副连长详详细细介绍一下,保证杨副连长会同意,会大力支持的!至于盖个什么样的洞,各班又在什么地方盖,这些问题连里统一安排一下,你们先休息吧!” 赵方明和李志勇进了连部---就是昨晚上临时给王成柱他们安的帐篷里,这时刻,杨玉山已经起好了一份电报稿,连忙递给他俩,边抽着烟边说道: “连长、指导员,快看看这电报稿。我想这就发报,请求后勤处再发给咱们几顶帐篷,新旧都行。然后我复制把各排的住地重新划分一下,接受这次暴风雨的教训,选择最能避风雨的地方安排住宿,你们看怎么样?”说着,深深吸了两口烟,望着赵方明和李志勇回话。 李志勇一看电报稿,那浓眉立刻跳了个高:“嗨,我当是‘后勤部长’拿出高招来了,没想到你这一炮瞎了火。老赵,老杨,我看这电报还是不发吧!” 没等赵方明回话,杨玉山就瞪着李志勇问开了:“那为什么?” 李志勇说:“你昨晚上没见?我又是‘坐飞机’,又是‘跳降落伞’的,要不是你来得快,捉住我的脚脖子,咱准得降落到太平洋里去了!老杨,你打着灯笼照照看,咱岛上有几块避风的地方?帐篷架不住哇!” 杨玉山说:“还能老那个样?” “你没听王大爷说过:大海哭孩脸,一天变三变。” “咳,反正是这么大一块地方,凑合凑合就行了。” “凑合不行。”赵方明发言了。他总是在关键时刻,不紧不慢,从容上阵。“岛上住宿不能跟大陆上比,这是岛上的战备工作很重要的一环,凑合着过下去怎么行?要是大风再刮来,连根拔起掀到海里去,战备物资就要造成损失;部队湿淋淋晾在风雨里,再病倒几个,那怎么能打仗?这回一定要扎扎实实解决问题。” 杨玉山皱起了眉头:“帐篷不行啦?” 赵方明摇摇头。 “茅棚、席棚都不行啦?” “是不行。”李志勇盯他一眼。 杨玉山想了想:“搬进大石洞里去吧?” 赵方明笑了:“这么多人,哪能挤得下?” 杨玉山一屁股坐在背包上,长吁了一口气:“那怎么办?我是山穷水尽了!” “老杨,刚才我跟连长商量了一下,又从一班那里得到了启发,更加坚定了一个想法。”赵方明打了个沉,说道:“咱们可以盖猫耳洞!” “猫耳洞?!”杨玉山霍然蹦起来,吃惊地望着赵方明:“啥样的猫耳洞?” “一班同志们说的能防炮防空、防雨防风的四防洞,正跟咱们再朝鲜战场上住的防空洞差不离儿。咱就靠在山南坡上,各排划片分区,傍着山挖进去,开出块地基来,背靠山,门朝阳,洞顶半圆形,安上小窗小门,敦敦实实的......” “对,炮轰不动,风刮不倒,水灌不进,外加冬暖夏凉,你说美不?”李志勇接着一口气把话说完。 “美啥?”杨玉山说,“抗美援朝那工夫,你俩班长领着咱这个兵,在山沟里转悠了不少天,找了不少木料,割了不少茅草,垫上不少石头,盖上老厚的土,才算盖成了那个防空洞。如今在这礁石岛上,到哪儿去备这么多的料哇?” 赵方明说:“就地取材嘛!” “又是个就地取材!” “就是。”李志勇献计说:“就地有的是石头,咱用石头砌起来,再捎带点水泥缝合起来,哈,比钢筋水泥的碉堡还坚固呢!” “对。”赵方明说,“老杨,党委和首长对咱们眼前遇到的困难非常关心,刚才特地发来了电报,说只等海上的风浪小了,就派船给咱们运送水泥、木料来,好及时解决连队的住宿问题。要是咱们用石头盖上猫耳洞,不仅符合海岛战备的要求,还能给国家节省大批物资,你看怎么样?” 杨玉山板着脸儿,谁也不看一眼,伸手从口袋里拿出烟来,接着那个快要烧着嘴皮的烟屁股再抽上一支,抽得太阳穴上的青筋直蹦跶。心想:姑且不去论这些事谁个非,谁个是,就拿老赵这股子劲头来说吧,哪里是个铁疙瘩他就往哪里钻,哪壶不开他就提哪壶,这不是硬赶着鸭子上架吗?不错,咱们当干部的,凡事都得根据上级的指示,想得周到,安排得妥当,要往前看几步。可也不能像咱指导员那样,提前提了那么多,那么远,他这个“提前量”也太大了!简直不像是临时来这儿执行战斗任务的样子,倒像是长期来这岛上安家落户的!咱们的分歧就在这里。为什么这些天来咱们商量什么事,总是疙疙瘩瘩的不顺当,问题的焦点就在这儿。十几年来,咱仨战斗在一起,生活在一起,阶级感情再没那么深的了,三个人像一个人一样。可如今...... 杨玉山决意不去想这些了,也不去说这些了。同志间有了矛盾还是从自己方面找找原因,多作些自我批评为好。就说道:“指导员,我知道你跟连长对全连的战备抓得很紧。那回,你俩‘轰’了我一通,说我有轻敌思想,打那以后,我对敌情是特别注意的,见天三趟地往观察所跑,把哨长那个情况登记簿都翻烂了。可‘情况’栏里都是写着这么几句:‘今日无敌情’,‘今日观察无情况’,等等,大同小异。反正情况不大。因此,咱们连的战备,要是就在这小孤岛上这么铺开摊子干......” “老杨。”赵方明说,“战备的事省不下,该干的就得铺开摊子干,有备无患嘛!” “对!”李志勇插嘴说:“老杨,咱不是存心要‘轰’你,你可麻痹不得啊。别看这两个月海面上动静不大,其实敌人早就趴在阴沟里盯上千里岛啦!” 杨玉山听了哈哈大笑:“你说得太玄乎啦!在咱们全国辽阔的海面上,散布着三千四百多个大大小小的岛屿,他蒋介石能顾得上哪一个?他有那个能耐盯上咱千里岛?咱在司令部作战室的地图上看了多少回,二十万分之一的地图上,还根本找不着千里岛呢。” 李志勇冲着他说:“地图上没有它,千里岛照样存在。你别小看千里岛,岛小作用大啊!” “作用大?”杨玉山一头又顶上去了,“在这巴掌大的岛子上,你能消灭敌人多少?” “照样叫敌人趴下!”李志勇霍地站起来,一头把帐篷顶了起来,“上甘岭那个小山头上不是消灭了美伪军好几万吗?” “那是陆地,这是海岛。咱窝在这巴掌大小的小岛上,冲不上去,撒不下来,兵力也摆不开,你能收拾敌人多少?” “我零打碎敲地收拾它!” “如今敌人不来了,咱只能瞪着眼干着急。你想打,打不上。蒋介石要来千里岛干大的,他干不起;干小的,他又不敢来。” “你等着吧,咱们在千里岛,有朝一日,枪炮准定发言!” 杨玉山向李志勇翻了一眼:“这怕是飞机上吹喇叭---空响。除非像咱大牛那个样叫枪炮发言,撂倒个海豹海狗海鳖什么的,还有点子准头。连长、指导员,我建议咱还是现实地考虑千里岛的战略地位吧!” “老杨,这建议很好。”赵方明没想到杨玉山自己提出了这个问题,这正是这场争执要解决的问题。如果老杨能正确地认识到千里岛的战略位置,那他准能自觉地克服和平麻痹思想。赵方明信心百倍,从图囊里掏出一份世界地图来,摊开在炮弹想垒起来的“桌子”上。然后顺手抓起一盒火柴约摸着放在千里岛的位置上,说:“什么是咱们千里岛最现实的战略地位呢?你看,这就是千里岛的位置。在咱们背后,是祖国大陆。正南方,是蒋介石盘踞下的我们祖国领土---台湾省。这北面、东面、南面海域的边沿上,经常有帝修反的舰艇船只在偷偷地活动。”赵方明越说越昂扬,话音里充满着对祖国江山无比热爱的情感,也洋溢着帮助战友的满腔热忱,他急不迭地要让自己的老战友能一下子就认清这海岛的战略地位,一个劲儿地打心窝窝里往外掏话:“老杨,过去咱趴在地图上,看来划去,对这海岛战略地位的重要性,怎么琢磨也不深不透。可这回咱们亲临其境,站在千里岛一望,祖国这万里海疆,多开阔多雄伟啊!咱们的胸怀好像一下子开朗了,眼睛也看得宽、瞧得远了。老杨,你有没有这个感觉?你只要往这海岛上一站,一了,就觉得祖国人民和全世界人民跟咱们水连着水,山连着山,心连着心,世界人民好像就在天水交界处的四面八方,望着咱千里岛招手!咱好像也一眼就能发现一小撮牛鬼蛇神,就在那个海角里兴风作浪......千里岛真是咱们祖国东大门的好哨兵啊!......”说到这儿,赵方明两眼灼热地望望杨玉山,把那个火柴盒拿起来又放在原来位置上,“老杨,你看,咱们在千里岛,日日夜夜,守卫着祖国的东大门,保卫着这千里沿海线上的重要海港,保卫着眼前这一条条四通八达的国际航道,也保卫着咱贫下中渔们这千里好渔场!只要咱们站在这岛上,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就休想再这儿露一露鬼脸儿,伸一伸魔爪,休想从这儿犯来窜去,为非作歹!老杨,你想想,这是不是千里岛最现实的战略地位和战略意义呢?” 杨玉山茫茫然没有言语。憋了好大会儿才闷声闷气说:“......行呀,咱不争了,这问题先挂起来吧......” 李志勇听了这话,两眼直勾勾望着杨玉山:“怎么,挂起来啦?争来辩去,忙活大半天,还是灶不冒烟,米不下锅,啥问题也没解决;如今同志们连人带背包,还都晾在山头上呢!老杨,我觉得指导员的意见是很有道理的,都是心里话,我听了很受启发。咱们应该好好考虑老赵的意见......” “盖猫耳洞我同意i,要盖就盖呗。可......” 赵方明知道他没有把意见全说出来,就又解释说:“老杨,盖猫耳洞是根据敌情来的,你捞的那盒罐头,还有蜗牛岛的火光,给咱们敲响了警钟啊!......” “那只不过是咱们自己的估计。”杨玉山闷闷不乐地说,“咱可不要弄得水害没有见,就先脱了老铲鞋......” 李志勇眉眼一跳:“老杨你......” ... ... ... ... ... ... 第十章 紧急电报 为盖猫耳洞的事,赵方明跟二连刘连长、张副指导员进行了商量,又发报请示了魏团长,都一致同意这办法。部队已经动工五天了,人员半对半,一帮人继续修工事,一帮人突然击盖猫耳洞。这阵子战士们摇身一变,有的当了采石工,有的成了泥瓦匠,一身汗水要浇透好几个地方,把千里岛闹了个热火朝天。那正在砌石头抹水泥的猫耳洞,近看像钢筋水泥的碉堡,远看像雨后的春笋刚刚从南山腰土皮上拱了出来,星星点点一大片,给千里岛带来了新光彩。 在这些天里,为蜗牛岛上那火光的事,团里报告上级,请海军特别给一连派了护卫艇,让李志勇率领一个班,绕过天险虎门礁,登上蜗牛岛,进行了搜索和侦察。侦察得来的情况,已经发电报告了团司令部,而且党支部认真进行了分析和研究。 这些天,赵方明在考虑连队战备中如何抓好政治思想工作的时候,总是想着那天跟杨玉山争执的事。那天,老杨的话里,是存在着思想问题,但这个同志对革命事业是忠诚的,他对千里岛的战略地位缺乏正确的认识,可以通过谈心和耐心的帮助来解决。对他,要一分为二,抓好事物的两个方面。这样,路子看得清,走的正,站的稳,不致左右乱晃荡。这是那场争执中,赵方明首先吸取到的政治营养。可那场争论,又像一声闷雷,震得赵方明的脑海里嗡嗡作响。那绝不是平平常常的争论,更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呀。这十几年来,赵方明头一回从自己亲密战友的心声中,听出了那么明显的杂音,那么令人关切甚至忧虑的杂音。老杨的思想正在变化,正在发展。回想进海岛前,正是蒋介石大喊大叫要“反攻大陆”的时候,那时老杨的战斗情绪多高啊,他迫不及待地想跟敌人大干一场。但是,就在这高昂的求战情绪下面,掩盖着急躁情绪,就在这“打打仗、过大瘾”的思想下面,掩盖着对打小仗和对小股匪特活动的轻敌麻痹思想。如今,蒋介石看我福建沿海前线一切准备就绪,军民严阵以待,吓得他缩回了脑袋。而老杨又对这新形势缺乏正确的认识,总以为打打仗打不成了,就更滋长了他的轻敌麻痹思想。现在,看起来他的思路已经钻进牛角尖里拐不过来了。咳,人要是背了思想包袱,是多么盲目哇。人的思想包袱,背起来容易,可要扔掉它,又多么不易呀。 干部们为盖猫耳洞争了个脸红脖子粗,那么战士们为盖猫耳洞将会想些什么呢?争些什么呢?虽说是事先进行了思想动员才开工,但历来都是这样,一般的号召,是不能代替深入细致的思想教育的。想到这一层,赵方明又来到二班的施工现场,他刚操起钢钎来撬石头,只听得坡那边一班工地上,熙熙攘攘,七嘴八舌争论着什么。 原来一班的辩论是军培点的火,大牛开的炮。开初,一班长张大海明确地交代了任务:大牛、军培他们在猫耳洞外再抹上一层。张大海领着几个战士在山北面采石板,好在洞前修筑一条人行道。人们干了一会儿热火的,接着又干了一会儿哑巴活。军培有点憋不住了,直起腰来,抹了一把汗,拄着十字镐,望着大海,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咳,今天风这么大呀,光刮风不下雨......备战备战,备而不战哪......” 大牛一听这句话,就接上了火。他边撬着大石块,边笑咧咧地说了话:“嗬,军培朝着太平洋发表‘社论’了啦!” 军培转过身来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我说大牛哇大牛,你职务不大,管事还不少哩!” 大牛挑战似地向军培眨眨眼儿:“这不假。我职务 是战士,专管天下打仗的事儿。” “好大的口气呀,说个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你能管得了吗?”军培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你哼哼什么?怎么管不了?指导员说,世界上正义的战争我们就支持,非正义的战争就坚决反对。我们要用正义战争,去消灭非正义战争,这就是天下打仗的事儿。你问乐天对不?” 乐天拿着锨边搅拌混凝土,边评论着说:“照我看哪,大牛说的有它的正确性。” “就是嘛。军培,你刚才说‘备战备战,备而不战’,我看就不能那么说。” “那怎么说?”军培一听就急了,冲着大牛问:“你知道我写了多少战斗决心书?订了多少杀敌立功计划?我天天盼,夜夜盼,盼着有一天端着刺刀上战场,把来犯的敌人,杀它个人仰马翻,捅它个里外大花开,为人民除害!这有什么不对的?!” “这个当然好。”大牛望着他笑了一笑,“就是那个说法里面有点错误。” “错误?”军培像一桶汽油碰上火,噗的一声着了起来,火辣辣冲着大牛说:“事情就是这个样儿嘛!” “你这是急躁情绪。”大牛说话毫不含糊,胡同里扛木头,直来直去,“军培,你说我们平时不扎扎实实做好一切战斗准备,练好一身杀敌硬功,光发急有什么用?你今天急,明天急,急躁一阵子就泄了气,说不定还麻痹大意,到那时候,敌人 要是真上来,你就抓了瞎了!” “哼,我才抓不了瞎哩!真打起仗来,你大牛能抓是个俘虏,我刘军培也决不会抓到九个半!”军培硬着脖子争辩,“你说这事怎么不叫人发急!咱们备战备了多少年,可咱们真枪实弹打了一仗没有?” “怎么没有?你没参加打仗,可人家参加了;这里没有打,那里打了!......” “噢,我倒忘了,可不是吗,那晚上咱大牛就打了个大胜仗,还缴获了一只大海豹呢!嘻嘻......” “别胡扯了!” “胡扯?咱们这儿就是没有打!” “不打也得备!” “敌人不来呢?” “你怎么知道敌人不来?备战备战,就是要做好准备。你不时刻准备好,怎么能对付帝修反的突然袭击?” “好家伙!你这成了机关炮啦,还一串串的哩!”军培有想起一个问题:“那照你说,咱备战没个 干部们为盖猫耳洞争了个脸红脖子粗,那么战士们为盖猫耳洞将会想些什么呢?争些什么呢?虽说是事先进行了思想动员才开工,但历来都是这样,一般的号召,是不能代替深入细致的思想教育的。想到这一层,赵方明又来到二班的施工现场,他刚操起钢钎来撬石头,只听得坡那边一班工地上,熙熙攘攘,七嘴八舌争论着什么。 原来一班的辩论是军培点的火,大牛开的炮。开初,一班长张大海明确地交代了任务:大牛、军培他们在猫耳洞外再抹上一层。张大海领着几个战士在山北面采石板,好在洞前修筑一条人行道。人们干了一会儿热火的,接着又干了一会儿哑巴活。军培有点憋不住了,直起腰来,抹了一把汗,拄着十字镐,望着大海,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咳,今天风这么大呀,光刮风不下雨......备战备战,备而不战哪......” 大牛一听这句话,就接上了火。他边撬着大石块,边笑咧咧地说了话:“嗬,军培朝着太平洋发表‘社论’了啦!” 军培转过身来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我说大牛哇大牛,你职务不大,管事还不少哩!” 大牛挑战似地向军培眨眨眼儿:“这不假。我职务 是战士,专管天下打仗的事儿。” “好大的口气呀,说个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你能管得了吗?”军培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你哼哼什么?怎么管不了?指导员说,世界上正义的战争我们就支持,非正义的战争就坚决反对。我们要用正义战争,去消灭非正义战争,这就是天下打仗的事儿。你问乐天对不?” 乐天拿着锨边搅拌混凝土,边评论着说:“照我看哪,大牛说的有它的正确性。” “就是嘛。军培,你刚才说‘备战备战,备而不战’,我看就不能那么说。” “那怎么说?”军培一听就急了,冲着大牛问:“你知道我写了多少战斗决心书?订了多少杀敌立功计划?我天天盼,夜夜盼,盼着有一天端着刺刀上战场,把来犯的敌人,杀它个人仰马翻,捅它个里外大花开,为人民除害!这有什么不对的?!” “这个当然好。”大牛望着他笑了一笑,“就是那个说法里面有点错误。” “错误?”军培像一桶汽油碰上火,噗的一声着了起来,火辣辣冲着大牛说:“事情就是这个样儿嘛!” “你这是急躁情绪。”大牛说话毫不含糊,胡同里扛木头,直来直去,“军培,你说我们平时不扎扎实实做好一切战斗准备,练好一身杀敌硬功,光发急有什么用?你今天急,明天急,急躁一阵子就泄了气,说不定还麻痹大意,到那时候,敌人 要是真上来,你就抓了瞎了!” “哼,我才抓不了瞎哩!真打起仗来,你大牛能抓是个俘虏,我刘军培也决不会抓到九个半!”军培硬着脖子争辩,“你说这事怎么不叫人发急!咱们备战备了多少年,可咱们真枪实弹打了一仗没有?” “怎么没有?你没参加打仗,可人家参加了;这里没有打,那里打了!......” “噢,我倒忘了,可不是吗,那晚上咱大牛就打了个大胜仗,还缴获了一只大海豹呢!嘻嘻......” “别胡扯了!” “胡扯?咱们这儿就是没有打!” “不打也得备!” “敌人不来呢?” “你怎么知道敌人不来?备战备战,就是要做好准备。你不时刻准备好,怎么能对付帝修反的突然袭击?” “好家伙!你这成了机关炮啦,还一串串的哩!”军培有想起一个问题:“那照你说,咱备战没个底了?” “怎么没个底?!” “那你说咱备战备战,备到什么时候?”军培见大牛说不出那个“底”来,就趁势进宫,“哎,别光顾喘气呀,快回答我提出的问题!你不是专管打仗的事吗?你说咱们备战有没有个底?到底要备到什么时候?备到哪年哪月哪时刻?” 这下子,大牛这门小钢炮出了故障,卡了壳,急得他一头汗,那粗壮的拳头在半空中直打哆嗦,冲着军培说:“......该备到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 满山坡的人哈哈大笑起来。军培觉得自己占了上风,他歪着脖子,美滋滋望着耀眼的海洋。 这当儿,可急坏了乐天。心想,这场辩论,道儿没辩明,理儿没说透,大牛他就出故障了,这对同志们能有什么帮助呢?可这些道理儿,指导员不是反反复复跟咱们都说了嘛。急得他匆匆忙忙上了阵:“军培,咱们备战到啥时候,可还真有个底儿哩。” 军培一听乐天给大牛帮腔了,掉转身来,冲着乐天问:“乐天,那你说是个啥样的底?” “有个很大的‘底’,就是把中国革命和世界人民革命进行到底!你说这‘底’有多大? 军培先一楞,后来不觉大笑起来。”这是什么‘底’?我问的是备战有没有个底!” “别急别急呀。”乐天的右手轻轻抚摸着自个的下巴颏儿,不慌不忙说:“这备战有没有个底,得首先明确咱革命的目的性,和敌人的本质性......” “又来那一套了,这个‘性’那个‘性’的!”急得军培摇头。 “别急别急呀。”乐天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个红皮的“战斗日记”小本本来,忙翻着页找词儿,一会儿就找着了。“军培,你听着,这是指导员那天给咱们作思想动员讲的,我当场记的。列宁同志说:‘在生产资料私有制还存在的这种经济基础上,帝国主义战争是绝对不可避免的。’这不,帝国主义就是战争。咱们备战究竟要备到啥时候?就是要备到世界上的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全完蛋的时候,要备到地球上没有人剥削的时候,要备到全人类都解放的时候!” 啪啪啪,山坡上爆发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喝彩声。 大牛把巴掌都拍红了,他硬着脖,叉着腰,挑战似地问道:“军培,怎么样?还有什么问题需要乐天解答的吗?” 乐天急忙悄悄拉了大牛一把,心想,你得耐心帮助同志啊! 军培长这么大,头一回在众人面前败下阵来,鼓涨个大红脸,呼的转过身去,操起十字镐来,一个点地猛砸那石头,好像不是乐天、大牛惹他生气了,是这块大石头碍着他了,他才吃了败仗。他正在朝着大石头撒气呢。 赵方明站在二班那地场,就全部看到了这场有趣的辩论。但他没有插进来,他觉得战士们就是很好的教员,自己提出问题来,自己满可以解决。就是军培当场败下阵来,怕是有点吃不消,想跟他边干活边拉拉去。 赵方明正往军培跟前走,忽见通讯员小韩迎头跑了过来。小韩老远就说:”报告指导员,来了紧急电报,连长请你回去。“ 赵方明一个箭步进了值班室帐篷,李志勇和杨玉山正在等着他。李志勇把司令部发来的电报递给他,电报上写道: 据气象预报,有股强台风,近日内经过你岛附近,向北移动。希紧急行动起来,作好防台风的一切准备。已派船运去抗风物资,注意观察船运安全,及时报告情况。 李志勇想着电报的内容,想着上回的暴风雨,他已经预感到强台风袭来的严重情况了。上次说是“狂风暴雨”,在海上来说,那样的风还算不了“狂”,那样的雨夜说不上“暴”。平常,这大海无风三尺浪,有风浪滔天。那次,只不过是八到九级的“烈风”,而且只发作了一阵子。那么这次强台风,又将是怎样的呢?李志勇由不得先说了:“老赵,老杨,咱们是不是赶紧安排一下?” 赵方明没有立刻回话,他的视线仍然停留在电报的字里行间。 杨玉山说:“对,咱们得赶快动员起来。党和上级首长真是关怀备至,这回又冒着大风的危险,派船只抢运抗风的物资来了,这下子可真是解决了大问题啦。要不啊......” “就是,咱就盼着这批抗风物资赶快到来啊!”说着,李志勇忽地想起来:“我得通知各哨所,注意运输船的安全。” “连长,我通知过了。”杨玉山宽慰地说,“咱们只管腾出好仓库等着,特别是水箱要多腾出几个大的来,要准备好储存蔬菜、粮、煤、水泥、绳索、木料什么的,最少也得来六、七条船,再有几个钟头就能赶到了。” 赵方明放下电报稿,向李志勇和杨玉山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咱们的船能按时到达,那当然好啊。可今天风浪越来越大,船是不是安全?” “对,安全是个大问题。”李志勇沉思者。 赵方明说:“要是台风来的快,咱们船运的抗风物资又接不到手,那该怎么办?” 李志勇心里一紧,说道:“能出现这样严重的情况吗?” 杨玉山说:“船都起航了嘛,不可能......” “很可能。老李,老杨,不管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咱们得做好两手准备,既要争取最好的结果,又要作最坏的打算。我建议:咱们立即召开支委会,请刘连长和张副指导员都参加,把如何战胜台风的紧急任务好好研究一下。” “好!”李志勇和杨玉山都很赞成。 支委会很快就开完了。支部作出了四条决定:一,首先检查各战备设施和哨所的坚固情况,加强海、空观察,严防敌人趁台风吹袭期间偷袭海岛;二,进行思想动员,根据岛上现有物资,特别是水、菜、粮、煤,要厉行节约;三,集中力量,抢在台风之前,一定争取今天全部完成猫耳洞的工程,保证做到台风到来之前,全部人员和战备物资进入猫耳洞;四,要求全体同志,把革命精神和科学态度结合起来,在台风袭击期间,大力发扬我军光荣传统,加强团结,注意安全,夺取抗击强台风的胜利! 李志勇组织人员检查各战备设施的坚固情况去了。杨玉山赶紧去督促各猫耳洞的工程,展开突击施工。赵方明来到了炊事班了解情况。 徐德宝见指导员进来就趴在水箱上察看,以为今天的水船不能按时送水来了,禁不住心里打了个沉。 赵方明问道:“炊事班长,在正常情况下,淡水还能用几天?” “指导员,够两天用的。” “两天?”赵方明沉默了好久,才又问道:“要是节约用水呢?” “看能撑上三天吧!” “菜呢?” “菜也很少了,指导员。” 又沉默了一会儿,赵方明说:“徐德宝同志,最近有股强台风要经过咱们这儿,今天海上风浪越来越大,要是船来不了,咱们的水和菜,特别是水,你要紧紧掌握,按最低限度去使用,一滴淡水也不能浪费。” “哦......”徐德宝听着指导员的话音倒很轻,可他觉出这话的斤两很重。他坚定地回答:“是!” 一场新的战斗部署,以闪电般的速度在千里岛上展开,现在工地上再也听不到谈笑声,连号子声少有了,人们豁出命来干,跟分分秒秒的时间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那些分布在山南坡上的灰白色猫耳洞,正在完成最后一道工序---盖好拱顶,里里外外加固一层水泥。这混凝土经受着强劲的海风吹拂,凝固得很快,好像这一个个新生的、长条半圆形的猫耳洞,也知道强台风就要到来了,决心加速成长,好和战士们一道投入抗击台风的战斗。 下午,风力增大,天气更加闷热。苦咸的热风,像是为强台风开路,死死缠住千里岛,刮个不停,把战士们一身身泡在汗水里的军装,刮起一层层花白的盐霜,把同志们的嘴唇刮出一道道的裂口,有的裂得出血了。千里岛上,叫风刮得干巴巴的,干得连茅草都卷了叶儿焉了梢儿。烈日烤着大海,海水沸滚,蒸汽浮腾。 这时候,突击施工的海岛战士们,分分秒秒,要费多少力,要流多少汗,更需要多少水喝啊,可同志们自觉地不喝,一口也舍不得喝了。 大牛和乐天摘下身上的水壶,送给张大海:“班长,咱们快把水送给伙房存起来吧。” 军培也紧跟着把水壶送上去:“班长,这里还有半壶。” 张大海见战士们那干裂的嘴唇,心里就疼得慌。可同志们为革命、为战备所表现的顽强的战斗意识,又使他心里格外受到鼓舞。他高高兴兴地接过同志们的水壶,挂在肩上。一会儿,各排战士都自动把水壶送给班长、排长,又投入了紧张的战斗。 不知劳动了多久,大牛觉得胸膛里热得像炉火,火苗直往嗓子眼里冒,舌头干得发梗,仿佛有个什么硬东西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似的。气得他朝天上横了一眼,又紧闭嘴唇,奋力地挥起了十字镐。 赵方明正在挨个儿检查水箱的水,他希望根据炊事班长说的那个数,还能发掘一些潜力。可他一连查看了四个水箱,都是半半拉拉的,有的只有一个指头深的水,能把水箱敲得咚咚响了。这时刻,从隔壁那个新猫耳洞的水箱里,传来嘀嘀嗒嗒的水声。是谁在用水呢?他赶紧看看去,原来是张大海他们,把水壶里的水都倒进了水箱里。他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完全理解同志们的心了。心想,有这样高度自觉的战士,还有什么困难不能战胜呢?我们的战备工作,还有什么不能落实的呢?但是,当干部的,越是在艰苦困难的时候,就越要关心战士的生活,关心战士的情绪,爱护和发扬群众的积极性。 赵方明问张大海:“一班长,猫耳洞的工程快完了吧?” 张大海说:“这就好了,指导员,各班正在扫尾子,清理坏境卫生了。” “这大半天,同志们休息了没有?” “没有,都不愿意休息,哨子吹破了,也没有一个搁下工具的。” 赵方明越听他这么说就越揪着个心:“不行不行。一班长,这样不行啊!你快去告诉二排长,把同志们带到北面那个山沟里荫凉荫凉,休息休息,快去。” “是!” 赵方明望着张大海远去的背影,听着满山遍岛铿锵铿锵的响声,他的心就随着这响声震动着。他深深感到,这一声声震响,要泼下战士们多少汗水,付出战士们多大的忍耐力呀! 赵方明两条腿不由自主地走开了,三步并成两步地奔跑着,老远老远,他就看见战士们一个个趴在那小沟里,把火热的胸膛,紧紧贴在荫凉的石板上。大牛正在吸允着一块刚从石缝里抠出来的有点湿润的石头...... 大牛见指导员来了,狠劲干咽了一口,悄悄把石头扔了。他知道,如果让指导员发现这情况,他就更要为全连同志操心了。 赵方明挤了进来,坐在战士们中间,笑嘻嘻问道:“大家累吧?” 众战士说:“不累!” “大家渴坏了。” 众战士说:“指导员,不渴!” “渴是渴。”乐天说,“指导员,咱们渴在口上,甜在心里......” 众战士说:“对!咱们渴在口上,甜在心里!” “同志们说的好!咱们宁愿泼干了汗水渴干了舌头,累断一身筋和骨,也要想尽办法,搞好千里岛的战备,一定要让毛主席他老人家放心!咱们为革命为战备多吃一分苦,祖国人民和世界人民就能多得一分幸福......”赵方明越说声音越高昂,“同志们,为了胜利地抗击强台风的侵袭,防止敌人趁台风到来前后搞突然袭击,咱们还要利用空隙时间,采集野菜,尽最大可能搞好一切准备,做到有备无患。”说罢,随手摘起一棵野菜来问道:“大伙说,这叫什么?” 有的战士说:“灰灰菜!” 赵方明再选摘一棵:“这是什么?” 有的战士说:“盐蒿子!” 赵方明又选摘一棵:“这?” “野白菜!” “对,这些野菜都可以吃。同志们抓紧时间,采集起来,送到伙房去。可要注意安全;风浪大,不要到海边去。大伙能做到吗?” “能!”战士们“轰”的一声,漫山遍野采集野菜去了。 约莫一袋烟的工夫,从南山坡传来一阵狂喜的欢叫声:“指导员---!指导员---!快来呀---!一条大鱼,一条这么大的鱼!......” 赵方明跑过去,猛见卵石滩的乱石礁上,有条八九尺长、脊黑肚白、肥胖胖亮闪闪的大鱼,正夹在礁石缝里乱蹦跶。杨玉山领着战士们直往鱼跟前扑,他赶紧喊住他们:“等等!快拿绳子去!” 赵方明听王大爷讲过很多“赶海”的故事,大爷说,渔家有句话:涨潮一尺,鱼满一仓。潮大鱼多,涨海潮的时候,鱼随着一潮流带上滩来,一等海潮退了,就把鱼留在滩上了。要是遇上大风大潮,兴许还能拾到几十斤、几百斤的大鱼呢。可大爷说在海滩上“蹲边”,大意不得,要用保险绳把人拴住,免得叫大风大浪把人卷到海里去。 赵方明接住通讯员小韩拿来的绳子,把大牛、乐天、军培他们拦腰拴起来。战士们生怕大鱼再挣扎几下,就要下海了,等指导员拴好绳,就哗啦一声扑鱼上。冷不防那鱼的大肚子一挺,把大牛、乐天、军培他仨结结实实摔了个“驴打滚”,还喝了一口咸水。大牛从来没吃过败仗,气得他爬起来就照着鱼的腮帮子狠狠砸了几锤。这当儿又上来几个战士,七手八脚,捆的捆,拖的拖,个个弄了一身汗一身水,才把鱼拖上来,抬到伙房里。杨玉山叫徐德宝过过称;徐德宝犯了难,咱炊事房哪有那么大的秤呢。只好用快斧把鱼劈开,化整为零,一节节地过秤,加起来一算,不多不少,整整二百九十斤,顶头大肥猪。 这下子伙房里热闹了,像过年过节一样。徐德宝的“助手”越来越多了,尽管徐德宝不欢迎,也都挤进来了。青年战士们遇到这号新鲜事呀,那真是乐得心花开满怀,什么忧愁事都没了。可谁想过了没有,在这狂欢的情绪下面,将可能掩盖着什么呢?在这条大鱼的后面,将又可能带来了什么呢? 赵方明望着大鱼,就想到台风,这样大的鱼,都叫大风推着海浪送上滩来了,那么强台风...... 赵方明正苦苦思索着下一步的战斗部署,李志勇急忙来到他跟前,压住声音说:“老赵,刚才团里来电报通知,船来不了啦,强台风提前了!......” 赵方明没有言语,炯炯的目光紧紧盯住怒浪排空的大海...... 第十一章 水 千里岛一带海区已经刮起了大风。 上级党委和首长,对千里岛全体指战员深为关切,魏团长和政治处谢主任,后勤处姜处长,争分夺秒,亲自组派船队,搬包扛袋,抢在台风之前,给千里岛运送水、菜、粮、煤、水泥、木料、绳索,器材等大批抗风物资,特别是淡水,专送淡水的水船就派了四只。但是,由于这股大风来的急,海上风狂涛险,怒浪排空,难以行船。渔民有言道:八级风浪起,回港去看戏。何况眼下已是九级“烈风”了。就是冒着最大的危险,能把这批抗风物资送到千里岛,船业根本不能靠近码头。此刻,千里岛的南码头,已经让拍岸浪和“逆涛”吞没了,变成了险峻的“暗礁”。凶猛的拍岸浪和怒吼横飞的“逆涛”,正攀在千里岛的悬崖峭壁上厮杀,把岸边上那些几千斤重的大石头打得咕噜噜直翻滚。船要是此刻来到这儿,那就像风吹叶儿飘那样,不知把你送到哪块礁石上去了。所以不得以只好中途返航。 魏团长向上级汇报了这一严重情况,上级党委非常关怀,当即决定派直升飞机运送急需物资,但天气越来越恶化,直升飞机不能起飞。这样,魏团长赶紧发电报通知了千里岛上的同志们,告诉他们船去不成了,强台风提前了。 但有谁能料到,强台风的速度不但加快了,它的方向也竟然偏移了!有着十二级飓风的强台风中心,将要经过千里岛上空,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魏团长赶紧来到无线电报务室,指示报务员快把这个情况再发报通知千里岛。报务员刚刚把千里岛的电台呼叫出来,突然他的耳机里,听不到千里岛电台嘀嘀嗒嗒的讯号了,他急急地转动着刻度盘寻找,但再也没有找着。 报务员焦急地站起来报告魏团长:“.....讯号突然中断!......” 魏团长深深吸了一口气,从窗口仰望着阴沉的天际,自言自语地说:“千里岛的同志们,要经受一场严峻的考验了......" 千里岛已经让大风包围了五天。天上和海上的两条运输线完全中断了。岛上所有的水箱,一滴淡水也倒不出来了,全岛人员已经断水一天半!连人们嘴里的唾液都叫大风刮干了!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同志们一个个还是生龙活虎一般,唱着高昂的革命歌曲,挥舞着十二磅铁锤,奋战在工地上,一分一秒也没有停息过开山劈石的铿锵声。但是,一场激战一身汗,一滴汗珠一滴水,同志们流了多少汗,又需要喝多少水啊!今天下午,党支部决定暂时停工。 昨天,是进岛以来第一次用海水做饭的一天。可这用之不尽,永不干枯的海水,对人们的饮食却太不适宜。炊事班长徐德宝用海水发的馒头,出得笼来,乌青乌青的,象个铁蛋,咬一口,又苦又涩又发粘,粘在牙齿上掉不下来。用海水做的大米稀饭也是那么发乌,那么苦涩。同志们吃了,肠胃不好受;再加上又渴又累,全连已经病倒十几个同志了,李连长和杨副连长也都发病了...... 今天,海岛的夜晚来得格外早,大风呼呼,空气燥热,昏沉沉的夜海在奔腾嚎叫。 此刻,赵方明守在报务室的无线电台边,望着地下那一节一节的叫“烈风”刮断的天线杆发了楞。他知道,为了抗击强台风的吹袭,这个已经加固了的天线杆,居然被刮断了,王台长他们把修理好的天线杆再树起来,顷刻间又被狂风刮断,树了又断,断了又树,不知树了多少次,都没有成功。眼睁睁守着电台就是听不到指挥所的讯号,一个革命军人特有的军事素质和政治责任心在强烈地冲击着赵方明的心灵。海岛的电台和观察哨是连队和指导员的耳目,失去了它们,就象自己身上的耳目失灵,就将严重地影响连队的战斗力。特别是在这远离祖国大陆的小岛上,每时每刻,赵方明是多么需要上级党委的指示啊,是多么盼望从电台里听到首长的亲切声音啊!可就在这关键时刻,急需听到党的指示的时刻,无线电台的讯号中断了,五天没有听到指挥所的声音了......。然而,强台风还没有来到,要是台风经过这里的时候,海岛和连队又将是怎样的情况呢?......赵方明深深感到情况的严重,深深感到自己责任的重大,他非常急切地对王台长说: “王台长,咱们要尽一切办法,争取跟上级党委取得联系。” “是!” 赵方明打着电筒,急急忙忙走出报务室,顶着狂风,奋力行进,那抗着风猛往前倾的身体,差点要扑到礁石上去了。他沿着海岛的岸边,挨个不漏地检查着所有哨所,岗位,猫耳洞和各种仓库的坚固程度。他还特地打电话给万丈崖上的观察哨哨长马立新,问了哨所的坚固情况,再三提醒他要加强对海面和海空的观察,严防敌人趁台风袭击的空隙进行骚扰活动,发现情况,及时报告。 现在看来,最使赵方明担心的是各炮场的安全。这一门门雄伟的大炮,象一头头巨狮,蹲踞在平坦的炮长上。这当儿它们好像从自己最亲密的伙伴---战士们的紧急行动上,看清又增加了一个“敌人”---台风。它们又象对付美帝国主义,蒋匪帮那样,对着狂风恶浪抖动着庞大的身躯,昂首挺胸,似乎要立即扑上去厮杀,把一根根拳头粗的固定绳挣得咯吱咯吱直响。 “加强固定绳固定桩!四炮长---!快!......” 听这喊声,赵方明的心一紧:连长怎么跑来啦!卫生员同志是怎么看管的呢?他肠胃闹病,又发烧......咳!赵方明扑过来,抓住李志勇的手就往回拖:“老李,这儿有我来检查,你快回去休息!” “指导员,你说的什么呀?我听不见!”由于狂风和海浪竞相咆哮,李志勇不得不大声喊。 赵方明咬着他的耳朵根喝道:“你有病,搞垮了身体怎么能对付紧急情况,快去休息吧!” “哈哈!”李志勇爽朗地大笑起来,冷不防一股风呛得他连连干咳了几声:“......不要紧,指导员,我结实地象头牛!” “可要注意身体!......老李,我看各炮场的安全还差一把劲哪,是不是通知炮排连夜再加固一下?” “对,我己经通知了,你放心吧!” “那你检查好了炮场就快回去休息。” “哦,是!你也该休息了!”李志勇望着赵方明那银白的手电筒光柱,刺破天幕,射穿浪山,由近而远。他心里,一股强烈的阶级感情,霍然腾起。这些天来,多少个难题摆在咱指导员面前,多少副重担落在咱指导员肩上,他为海岛的战备,日日夜夜,又付出了多少辛勤的劳动啊。真是为革命,为党的事业,鞠躬尽瘁!他毫不顾忌自己,满心窝窝里装的是革命,想的是连队和同志。.......其实,他的身体比我弱,这些天来,连我这条老水牛都闹起病来了,杨副连长身体也不舒服,可他,象是铁打的,钢铸的,永不知劳累,永不生病似的。......他真是个“铁人”哪! 赵方明走进炊事房,只见杨玉山扶着大水缸边,望着干巴巴的缸底儿发楞。 赵方明轻声喊道:“老杨,你怎么还不休息?你的身体......” “指导员,”杨玉山应声转过身来,望着赵方明半响没说出话来。他知道,指导员了解情况比自己深透,眼前连队遇到的一切和将要遇到的一切,都不需要跟指导员重复了。此时此地,指导员的心,为连队,为同志们够操劳的了,自己要想尽办法,为连长指导员分担一份操劳,哪怕能分担一件事也算尽了自己一点责任哪。譬如说,眼前最需要的是淡水,是甜滋滋的的淡水!如果能弄到一碗水,就能润润十多个病员同志的嗓子眼儿。如果能弄到一桶水,就能让全连同志吃一顿香馒头。但是,现在到哪里去弄水呢?要是在祖国大陆,只要把自来水龙头一拧,水就哗哗地淌下来了。就是在农村,那清澈见底的井里,有的是甜水,扁担一晃悠,挑着满满一担进家来了。再说最困难的上甘岭战斗,咱们背着加油桶,匍匐行进在枪林弹雨下,冒着生命的危险,爬到山脚下的水沟里,也能给同志们弄上一桶水来喝;就是敌人的子弹穿透了水桶,水漏光了,一次不成,还可以冒着生命的危险再去第二次,第三次......。可眼下这海岛上,你就是冲下山去,牺牲自己的一切,也弄不到半滴淡水。而那睁眼就能看到的汪洋一片的海水,它是那样故意在干渴的指战员们面前闪耀着银光,散发着诱人的鲜气,但它是咸腥腥的,苦涩涩的,不能喝。 怎么办?要是这样持续下去,浪不平,风不止,那整个连队的生活,有将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呢? 杨玉山艰难地干咽了一口,启动了一下干裂而脱皮的嘴唇,终于忍不住问道: “指导员,明天还用海水做饭?” “......还用。......” “......已经有十几个同志发病了.....” “上次魏团长给同志们送来的苹果.....” “昨天给病员同志吃了。” “还有那些萝卜,,,,,,” “那十几斤萝卜,按你的意见给二连的同志送去了。二连两个排也病倒了好几个同志。” “哦,对!”赵方明苦心思索着:“怎么办?同志们断水快两天了!......怎么办?能不能想个补救的办法呢?......” 谈话间,徐德宝提着满满一桶馒头走进来,见了赵方明就难过地说:“指导员,......我的工作没做好,蒸的馒头,同志们都不大想吃......” 听着炊事班长这简短的几句话,望着那桶黑乎乎的馒头,赵方明的心紧紧地揪着。共产党员徐德宝从来就是个厚厚道道,满脸笑容的人,这是第一次在他的脸上见到愁云。他愁的是同志们吃不下用海水发的馒头,身体顶不住,怎能干好革命打好仗呢?过去,每天开饭的时候,他都是乐哈哈倚在门口,轻轻搓揉着那洁白的围裙,望着同志们狼吞虎咽地吃着自己亲手做的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一直等到大家吃饱了,喝足了,他才提起那精光精光的饭桶和菜盆,带着那股特有的炊事工作的幸福感,又乐哈哈走进伙房,忙着刷锅洗碗去了。而今,眼看着同志们吃不下这馒头,他丝毫不去责怪客观原因,而只感到自己没有尽到责任。我们战士的心是多么朴实,多么美啊,战友之间的情谊又是的多么深厚啊!...... 赵方明安慰他说:“德宝同志,你全心全意为连队服务,工作做得很好。当前遇到这样的困难,是我想的不周到。毛主席‘准备打仗’的指示,在我们连队里还没有很好地落实下来啊......”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德宝同志,还得给同志们送去,你要动员大家,为了干革命,为了准备打仗,要坚持吃下去,骨干要带头吃。” 徐德宝犯了难:“指导员,要是......” 赵方明完全了解徐德宝的心,亲切地笑笑:“走,咱俩送去。”说着,提溜起那桶馒头就去了。 徐德宝提着一桶野菜,赶紧追上去。 赵方明走进一班猫耳洞,放下桶,见战士们正在油灯前拾掇铺位,准备休息了。 “同志们都吃了晚饭没有?”赵方明笑微微望着战士们。 大牛他们脱口就回答:“报告指导员,吃啦!” 赵方明听了,似乎嗔怪起来:“说假话了吧?“ 战士们你望望我,我瞧瞧你,都厚道地憨笑着。 大牛坦率地说:“指导员,我们是说假话了,想让连首长放心......” “同志们,这样下去怎么能坚持工作,对付突然情况?怎么能让正在发病的连长,副连长放心?”赵方明亲切地望着战士们,“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心发慌啊.....” 张大海知道指导员身上压着多重的担子,心窝里揣着多大的心事,看他那网满血丝的眼睛,瘦削的脸庞,已经干裂开一条条血道子的嘴唇,张大海再也不忍心为吃饭这小事也让连首长来操心了,毅然说道:“指导员,咱这就吃。”他捧起一堆馒头,递给战士们,“快吃,都吃。” “吃,一定吃!我自己来。”大牛,军培他们都自觉地拿来馒头,开始吃起来。 徐德宝乐了,赶紧给每个同志盛上一碗炒盐蒿子,拌野白菜。 可战士们吃了一口,两口,并没有吞下去。那一口,两口黑乎乎的馒头,象盐碱地里一块又咸又苦又黏糊的烂泥团,在战士们干巴巴的嘴里嚼着,翻滚着,硬是咽不下去。大牛含着一口馒头,见指导员心事重重地凝望着馒头桶,心想,真糟糕,喉咙里叫鹅卵石堵住了,就是吞不下去,这叫指导员见了多不好受啊!他急得狠劲咽了几下,不但没有咽下去,反而引起胃里翻腾起来。他紧闭嘴唇憋住它,赶快悄悄背过身去...... 等田大牛稳住胃酸,心里觉得好受了,才又转过身来,悄悄望了一下指导员。只见指导员盘着腿坐在地铺上,一口黑馒头,一口野白菜地吃起来。他边吃着,好像还聚会神思索着什么工作。他边思索着,一口接一口地吃着,那个又苦又涩又发粘的黑馒头,仿佛在指导员手里变成了又甜又香又发酥的鸡蛋糕,只见他巴嗒巴嗒一连吃下去两个大黑馒头了! “指导员!”战士们扑过去,团团围着赵方明,吃惊地望着他。 大牛禁不住问了:“指导员,你吃的这么香甜,怎么我就是咽不下去?” “同志们!”赵方明无比深情地说道:“头一回我吃这海水做的馒头,也咽不下去。可后来,我一想起毛主席领导工农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过草地,爬雪山时,革命老前辈吃的是野草,树叶,后来连皮带都煮煮吃了......” 战士们手里拿着黑馒头,眼望着指导员,静静地听着他轻言细语说下去。 “......我一想起抗美援朝最艰苦的时期,咱们趴在战壕里,一把炒面一把雪地往嘴里填,......我一想起自己小时候,住在一个破庙里,好容易要一点地瓜来,给小妹妹吃......” “指导员!......你快别说了.....”战士们想起那晚上,在那个大石洞里避风雨时,连长讲的指导员的苦难身世,都心情激动起来,想起旧社会苦难的阶级兄弟姐妹,想起艰苦卓绝的革命老前辈,觉得眼下为了革命,为了打胜仗,吃这么一点苦有算得了什么呢?...... 战士们静悄悄吃着黑馒头。赵方明激动得潮湿着两眼,望着大伙儿痛痛快快地吃着。猛地,见发病的程乐天也在吃这馒头,便急忙过去,轻声劝他说: “乐天,你病得不轻,别吃这馒头了。我们再想想办法去。” “指导员,你快别为这事操劳了。我能坚持......” “不,你肚子闹病,快别吃了。我这就想办法去!”赵方明向战士们招呼一声,急急忙忙走出猫耳洞。 究竟该想个什么办法?有能想出个什么办法来?赵方明的心里丁点底儿也没有。他在暴风中苦思冥想,沿着交通壕,边想边踏进连部猫耳洞的门槛。 通讯员小韩扭亮小马灯,紧忙从挎包里掏出四个桔子来,欢欢喜喜捧给赵方明:“指导员,刚才二连老大哥给咱们连送来了二十个桔子,是刘连长亲自送来的。” “刘连长?”赵方明心里一震,“小韩,你不知道,二连老大哥比咱们的困难还要大啊。你快去,把这二十个桔子送回给二连的病员同志吃。” “不行啊指导员!”小韩说,“当时咱连长怎么说也不行,刘连长非叫收下不可。后来,咱连长只好把桔子赶紧送给病号同志了,全连的病号一人一个。这四个是连长留给你和副连长的。” 赵方明双手捧着这四个黄登登的桔子,看了老半天才说话:“小韩,这桔子连长吃了?” 提起这事,小韩委屈得撇了撇嘴:“......他没吃。” “他跟副连长都病得不轻啊!” “就是嘛!”小韩更觉委屈了,“指导员,刚才连长叫我往各排送桔子,我寻思,你平素就身体弱,眼下连长又都有了病,见连队给你和副连长留下了桔子,我放心了,可我一看,没有连长的,我就给他扣下了一个。后来连长查出来了,她就克了我一顿!......” 赵方明深沉地说:“小韩,你还不知道?连长心窝里想的全是同志们的事,唯独忘了他自己啊!” “我对连长这一点没有意见!”小韩急巴巴望着赵方明,“指导员,班里的同志病了是病号,连首长病了也是病号,发给病号的东西都有份儿,可连长不要,就他闹‘特殊’!我看他这么硬撑下去,把病撑大了,怎么指挥打仗?” “小韩,这么着吧,”赵方明把四个桔子交给他,“给连长,副连长各留一个,余下的快送给病重的同志去。” 小韩一听发急了:“指导员,你......那我刚才的意见算白提啦?!” “小韩,干部爱护战士,是应该的。干部爱护战士,是毛主席给我们革命军队亲手培育的光荣传统啊。” “是啊。可......指导员,病号都吃过了。你看你嘴唇上,干得裂开了多少道血口子!......你就吃了这两个吧,也好解解渴啊!要是你再病倒了......” “放心吧,小韩,我身体好好的。你快把这两个桔子送去。这时候,哪怕让每个病员同志口里能含上一瓣桔子,也该有多舒坦哪!......” 小韩捧着四个桔子,呆呆地站在那儿,心里发热,眼里发潮。他知道,这样的事,要说服指导员就更困难了。啊,想起件事来,他转身放下桔子,从炮弹箱上端起个茶缸来递给赵方明:“指导员,那你快喝口水吧!” “水?!哪里弄来的水?”赵方明觉得奇怪了,这时刻的千里岛,天不落一滴雨,地不存一滴水,哪来的淡水呢?他接过茶缸来,掀开盖儿一看,见里面有小半缸浑浑浊浊,乳汁般的水汁,禁不住问道:“小韩,这是什么水?” 小韩说:“班里同志都说,进岛以来,要算连首长最辛苦了。为了叫同志们一个个紧紧跟着毛主席干好革命打好仗,连首长都操老得发病了,要是连首长身体垮了,怎么指挥咱们打好仗呢?怎么能完成毛主席他老人家交给咱们的战斗任务呢?所以大伙儿七嘴八舌得研究开了,一定要想法子弄点水给连首长解解渴。程乐天说,送支牙膏给连首长吧,这能帮助解渴!......” “对!牙膏里有薄荷,能帮助解渴。”赵方明听了,心窝里热乎乎的,连连说道:“这办法想得好!你告诉同志们都可以采取这个办法止止渴!” “好!”小韩边答应边接着往下讲:“就是一班长张大海嫌牙膏里没有水分,他又想了个办法,说是小时候跟着爷爷挖野菜那工夫,口渴就顺手刨茅草根嚼着吃......” “对!”群众的智慧真广啊,群众的办法可真多啊。赵方明兴奋得眉眼直跳,由于群众力量的鼓舞,使他的信心更加坚定了,精力更充沛了。他对小韩说:“茅草根里有一种水汁,象奶油,吃起来甜丝丝的呢!小韩,你告诉各班,给病员同志去挤一点茅草根水汁先解解渴!” “好!”小韩还是边答应着边接着往下讲:“所以大伙儿满山遍野地挖茅草去了,二排长,一班长,四炮长郭四喜,田大牛,刘军培,连发病的程乐天也都去挖了。挖来了茅草根,用海水先洗干净,挤出了大碗甜汁来,就叫一班长代表同志们的心意,给连首长送来了这半缸茶缸。可当时连首长都不在连部。当时大伙儿还给连首长提了条意见......” “意见?快告诉我。” “同志们说,为了长期搞好战备,希望连首长今后要注意休息。大伙表示,请党和首长放心,咱们有战无不胜的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就是天大的困难,咱们也能撂倒它,把它踢蹬到海里去!......” 是的,咱们有战无不胜的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再大的困难也挡不住咱们冲锋陷阵,去夺取胜利。中国人民死都不怕,还怕困难吗?赵方明捧起茶缸,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水”,这温热而又甜丝丝的“水”,象股无穷无尽的暖流,流遍他的全身,流进他的心田,激起滚滚波澜。 赵方明把这杯珍贵的“水”又递给通讯员:“小韩,你快把这缸‘水’和那两个桔子,一起给重病员同志送去。” “指导员!......” “快去吧。” 小韩又焦急又激动地望望赵方明,捧着茶缸和桔子走了。 赵方明兀立在门口,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咆哮的海涛声,他心里更加焦虑地思索起来:眼下究竟想个什么办法来给同志们解解渴呢?来战胜这个严重的困难呢?这时刻,要是战斗经验丰富的首长们在身边,那该有多好!要是最有海上斗争经验的王大爷在身边,那该有多好!......啊,王大爷!我想起来了!记得他老人家给我说过一个办法,可以借鉴!......大爷说,过去渔霸孙维祖,不仅霸占了渔民的渔船,渔场,连贫苦渔民一小块盐田也都叫他霸占了。渔民连肚子都喂不饱,哪有钱来买盐吃,实在熬不下去了,王大爷一家,只好去收拾几捆柴禾来,熬它一大锅海水,从海水里炼出一点咸盐来...... 赵方明想到这里,高兴得自言自语地说:“海水要蒸发干水分才能出盐,那么,那蒸发出来的水气,该不会那样苦涩,不就可以喝了吗?!......” 赵方明急急冲出猫耳洞..... 更深人静,只有大海和狂风还在黑夜中对着阵战。 带班放哨的一班长张大海,刚刚交完班,打着电筒,顶着狂风往回走,路过炊事房门前,只见伙房里有闪跳的火光,还断断续续传出烧柴的噼啪声响。他打着电筒光往伙房顶上一扫,发觉那烟筒口正在突突突地冒着黑烟。这是怎么回事呢?是不是咱炊事班长看错闹钟了,这时候才三点,他怎么就忙活着做起饭来了呢? 张大海走近伙房,往里望去,只见里面锅开水滚,热气腾腾,好像有两个人影在浓雾一样的热气中奔忙着,时隐时现。张大海跨进门槛,用手电光射穿滚滚蒸汽,才看清一个汗淋淋的背影:这个人浑身上下,从军帽军装到鞋袜,没有剩下一丝干纱,全被湿漉漉的汗水泡透了。张大海扑过去,见一张火红火热,汗珠滚滚的笑脸,在熊熊的炉火前闪耀。他由不得吃惊地叫起来; “指导员!......” 赵方明听这熟悉的声音,忙甩掉满脸汗珠,回过头来说道:“一班长,你怎么也来啦?” 张大海没顾上回话,又猛地发觉那边角落里,还有一个浑身湿淋淋的背影,正在蒸汽笼罩着的淡黄色的小马灯前忙碌着,弄得面板砰砰叭叭响。走到跟前一看,原来是炊事班长徐德宝正在擀面条! 厚厚道道的徐德宝转过头来对张大海“嘿嘿”地笑笑,忙活得更起劲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张大海一把拉住赵方明的手,追不及待地问:“指导员!深更半夜了,你还做什么?怎么也不叫我们一声?快让我来干吧!” “不用。”赵方明说,“大海同志,你知道,连里有十几个病员同志,两天没喝上一滴甜水了。俗话说:不吃饭好说,不喝水难熬哇。况且同志们还生着病呢。我跟炊事班长想烧几大锅海水,接点蒸汽水来,“大海同志,你尝尝,这‘水’比海水强多啦!”张大海听着指导员的话,看着锅台上两大块吊着的锅盖形大铁皮罩,看看那滚滚翻腾的蒸汽,飞进罩里,变成水点,顺着四周边沿上的水槽,流入桶里,盆里,又看看指导员和徐德宝他们湿漉漉的身子,他深深感受到咱们革命队伍里干部战士之间那种亲如骨肉的深厚的无产阶级情谊,特别是咱指导员,为了同志们,不知他有多少个夜晚没合过眼了。张大海越想心里越自疚,越看心里越疼的慌,急着说道: “指导员,你快休息,让我来烧火吧!” “也好,”赵方明笑嘻嘻答应着,“大海,你烧火,再多搞一些蒸汽水,傍天亮再让德宝下面条。” “是!”张大海一屁股坐在灶门前就忙活开了。 徐德宝问道:“指导员,就给病号同志做顿蛋花儿热汤面吧?” “好,很好!这回保准让同志们吃上一顿香喷喷,润滋滋的热汤儿面啦!你俩先在这里,我把这一桶给二连老大哥送去。” “不行!”徐德宝急忙跑过来说,“指导员,你太累了,我来送去。” “不,我送去!”张大海蹦起来就去夺水桶。 赵方明深情地劝说:“德宝,大海同志,你俩快抓紧时间准备水和面条吧。咱们多做一点热汤儿面,好让病员同志吃个痛快啊......” “是......” 赵方明提溜一桶蒸气水,打着电筒,走出伙房,顶着呼呼吼叫的海风,奋力往西山上攀。他向前倾着身体,使劲稳住桶,半步半步地往上攀。他的胶鞋里不断发出咕唧咕唧的响声,那是从头到脚一条线流下来的汗水。他已经完全忘却了紧贴在身上的湿衣服,已经感受不到深夜里狂风穿透湿淋淋的衣服那种叫人浑身打颤的寒气。他全身像是一根才轧出的钢条,火红火热,热气腾腾。在这样崎岖不平的山道上,他竟然让那桶难得的蒸气水一滴也没有晃出来。 西山南坡还亮着盏灯。赵方明迎着灯光来到洞口,见一个人坐在电话机前写着什么。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忙放下桶,喊道:“老刘,你值班哪!” 刘连长站起身来,热情地招呼说:“啊,老赵!你这是......” 赵方明笑嘻嘻说道:“同志们让我给二连老大哥送点水来......” “水?”刘连长吃惊地提起水桶,“老赵,这怎么行呢!昨天老杨给咱们送来了几十斤萝卜,这深更半夜你又送来了水,可眼下你们够艰难的了!......” “老刘,咱家里还有呢,这是用海水熬的蒸汽水。” “蒸汽水?!”刘连长凝神地望着他湿漉漉一身汗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赵方明生怕他不收下,又解释道:“老刘,你尝尝这蒸气水,比海水强多了!可以给病员同志下点面条喝喝。你快收下吧,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猛然间,刘连长扑过去紧紧握住赵方明的手,潮湿的眼睛望了赵方面好久好久,才颤着声音说:“老赵,我一定收下,一定收下!收下一连老大哥的深情厚谊,学习一连老大哥战胜艰难的好思想好办法!......” 刘连长紧忙转身打开防潮油布包,拿出一件大衣来,想给赵方明披上,可赵方明已经走出猫耳洞,消失在黑夜里了。 不久,十级“狂风”,冲破黎明前的黑暗,撕碎了笼罩在黄海上空黑沉沉的夜幕,扑上了千里岛。 东方发白。 徐德宝提着小半桶汤面,走进连部,叫醒发病的李连长,递给他一碗汤面。 李志勇昏昏沉沉,接住饭碗,一股润润滋滋的香气,扑进他苦涩干裂的鼻子眼里和嗓子眼里,他不问三七二十一,立刻喝下一大口,说道:“好啊,真解渴啊!我说炊事班长,你这脑筋动得不错,能想出法儿来给大家做了热汤面。”停了一下,看着徐德宝,问:“咦,这是用什么水做的?” “嘿嘿,”徐德宝歉意地笑笑,“是咱指导员连夜熬的蒸气水......” “指导员?!”李志勇这才猛转身看看指导员的铺,那黄登登的被子仍然方方正正叠在那里。他一时愣住了,压在心里说道:“我睡的可真死啊!”两眼久久地望着手上捧着的热汤面,他仿佛透过碗底,看到了指导员那颗火红的心。忽然,李志勇以命令的口吻喊道: “炊事班长,你快去叫指导员来休息,快去!” 徐德宝拔腿就要走,田大牛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说: “报告连长,指导员晕倒了!” 李志勇急问:“在哪?” “晕倒在一班门口!” “快叫刘军医!” “军医,卫生员都去了!” 李志勇急急冲出连部。 第十二章 强台风 李志勇跑进一班,见赵方明昏昏沉沉躺在张大海的铺上。杨玉山也赶来了,焦急地站在铺前。班里的同志静悄悄看护在指导员的身旁。程乐天捧着指导员亲手送给他的那碗热汤面,噙着泪花望着指导员火红火烫的脸。 军医从赵方明腋下抽出体温表,在窗口跟前照着亮看了看,不觉倒吸了一口气,对连长和副连长说:“指导员高烧四十度!是全连病得最重的一个,要赶紧给他打针。” 同志们的心一齐悬了起来,都为指导员的病担心。 李志勇心疼得狠狠地把拳头砸在自己脑袋上,他恨自己对同志的阶级感情不深,对阶级兄弟没有尽到自己应尽的责任。此刻,他恍然明白了,原来这些天来,日日夜夜,分分秒秒,老赵是忍着病过来的,是带着病坚持工作的。客指导员哪指导员,你这么重的病,没见你皱过一下眉,哼过一声痛。你越病越挑重担,真是钢铸的铁人哪…… 突然,一声巨响,打断了李志勇的心绪,只见结结实实的门,沉重地摔裂在地下,暴风窜进洞来,掀掉了床上的被褥,堵得人们喘不过气来。 强台风中心来临了! 李连长紧急命令:“刘军医、一班长、卫生员,你们三个好好照护指导员的安全。病员都留在家里,其他同志立即投入战斗!” 李志勇、杨玉山率领战士们冲出猫耳洞,进入战斗位置。 此刻,海空突然昏暗,骤然下沉,大块大块奇形怪状的乌云,象被猎人们追击的成群结队的猛兽,在拼命奔逃着,怪叫着。 十二级飓风带来的狂飙险浪包围了千里岛。暴风象一串串重磅炸弹,在战士们头上连成一片,爆炸,轰鸣。暴风射出密集的铜板大的雨点,卷起鸡蛋粗的石子,向千里岛劈头盖脑砸下来。砸下来了又把它卷上去,卷上去了又把它砸下来,雨点和石子在天空中纷纷乱舞。风把草刮黄了,折断了,拔走了,又把土和砂石卷走了。它象凶暴的敌人那样,贪得无厌,似乎要把千里岛刮掉、轰平。 大海配合飓风,把千千万万个轻浪中浪大浪巨浪狂浪,千千万万个浪冰涛将,搜罗起来,组成一道道横断在海面上象刀山火谷般的“防线”,组成一批又一批张牙舞爪般的“集团军”,以吞天倒海之势,从四面方面向千里岛发起了猛烈的冲锋。在这地覆天翻的时刻,你就是站在青云顶上,也会感到千里岛好象不是屹立在海面上,而是在往海底下沉,一个劲地往下沉!那滔天白浪,腾空而起,正从你脑门顶上压下来,仿佛不多时千里岛即将沉没! 不!英雄的千里岛俨如中流砥柱,在狂风险浪中顶天立地,岿然不动! 英雄的千里岛,昂首挺胸,叉腰跨腿,从从容容迎击着风浪的冲击。它用钢铁的胸脯,挡住了海浪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任凭多高大多险的恶浪狂涛,千里岛都叫它哗啦一声怪叫,撞得粉身碎骨。此刻,我们英雄的海岛,正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欢笑! 坚守在千里岛各坑道口、观察所、值班室、炮场、哨所、战壕、仓库、工事、猫耳洞里的指导员,和海岛同呼吸、共命运,和英雄的千里岛战斗在一起,为千里岛的胜利而自豪。此刻,每个指导员的心,仅仅贴着千里岛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他们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向海岛冲来的险涛恶浪,倾听着每一声山崩地拆似的声响,感受着海岛上每一项战备设施的动静,准备随时投入新的战斗。 连部值班室,李志勇正在呼呼地摇着电话:“观察哨!观察哨!......” 话筒里传来了观察哨长马立新宏亮的声音:“报告连长、观察所情况良好!” “加强观察,注意安全,严防敌人偷袭!” “是!” 李志勇又摇响了另一部电话机:“各炮报告情况!”随即,他的耳机里响起一阵阵干脆有力的回答声: “一炮情况良好!” “二炮情况良好!” “三炮情况良好!” “四炮情况良好!” .................. 李志勇通过电话,检查了所有人员、装备、哨所、炮场、仓库、猫耳洞的安全情况,都一致回答:“情况良好!”他才放心地坐下,喝了几口雨水,又惦记起赵指导员的病来。他真想立刻去看望他,可是在这关键时刻,不能离开指挥位置;就是能离开,一个人也不能在外行走,狂风会把人刮跑,造成不必要的牺牲。 李志勇正在挂念着指导员,忽然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他心里一紧,预感到发生了情况,箭步上去拿起话筒,话筒里传来了四炮长郭四喜紧急的报告声:“报告连长!四炮场冲垮了!大炮危险!正在抢......” 李志勇顾不得回话,急摇电铃,对着话筒猛喊:“各班注意!各炮注意!抢险突击队立即去四炮场!”他扔下话筒,抄起一大捆绳子,沿着交通壕冲出去。通讯员小韩急起直追。 四炮场座落在“鲨鱼嘴”的右边。战士们用巨石垒成的炮场,已经被海浪冲开个大豁口,重炮倾斜,炮口插进浪里,正向豁口滑下去。四炮长郭四喜率领全班同志,死死地拖住炮架苦战在险涛恶浪中。 情况十分危急,时间刻不容缓! 李连长纵身跑出埑壕,扑向大炮,狂风把他掀起来,吹得他在茅草地上旋转。突击队员们猛扑上去,拉住连长,人们紧紧地手挽着手,尽力压低身子,才能一步步地向前挺进。凶狠的狂风,不但阻止人们前进,而且堵住人们的嘴,叫你透不过气来,互相面对面大声喊话都听不见。战士们挽着臂,弓着腰,奔向大炮......。李志勇头一个将绳子拴在自己腰上,传下去,一个个紧紧挨着的突击队员杨玉山、刘连长、张副指导员、田大牛、程乐天、范文斌、徐德宝、军培、小韩......除了留下坚守各个战斗岗位的人员外,其他同志都来了,都成了抢险突击队员,都拴在这根保险绳上,就象他们一颗颗火热的心紧紧朕系在一起那样。 这条长长的钢铁“人绳”,俨如卷云吞浪的巨龙,怒吼着向大海猛扑过去。当李连长他们刚刚扑到豁口边,哗啦一声巨响,一排几丈高的凶涛,劈头盖脑压下来,把他们推回来三四十米远。随即又是哗啦一声响,巨大的“逆涛”,又把他们吸回到三四十米开外的豁口边。就这一个回合,海浪和礁石把战士们的衣服撕破了,身子划破了,但谁也不知觉这些,不顾及这些。李连长率领战士们,趁着退潮的水势,猛扑上去,紧紧拉住炮架,用绳子拴牢,狠劲往上拖,狠劲往上拖!那咆哮着横飞过来的几丈高的凶涛,又吞没了奋力拖炮的战士们。这根冲不断轰不垮的钢铁“人绳”,象条巨大的蛟龙,在险涛恶浪里翻腾,时隐时现...... 雄伟的大炮被勇士们拉上豁口来了,又拉到炮场上!眼看就要脱离险区,猛然间,“砰”的一声,拉绳断了!大炮象匹断僵的烈马,怒吼暴跳,直泄下去。李志勇、杨玉山、刘连长、田大牛、程乐天他们急急扑上去,但是拉绳的断头,从李连长的手心里划开一道血口,终于滑脱了,直往海里滑去!...... 炮口被惊涛骇浪吞没,大炮就要掉进海里去!眼看着失去自己心爱的伙伴,损失国家宝贵的财产,全体指导员情急如火,心如刀割!人们奋不顾身,向黑压压的浪山浪沟里猛扑上去,一定要追上它,拉住它! 但,追上它,它又甩开了;拉住它,它又挣脱了! 大炮不见了!大炮滑到海里去了!完全被海浪吞没了!李连长一阵钻心的疼痛,眼前直冒金星,什么也看不见了,.....等他再狠命地顶起险浪,扑向空荡荡的豁口,冷不防,胸口似乎撞在坚硬的礁石上,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他摸了摸,猛地觉得不象是礁石,急去再摸摸,手心里感受的是平平滑滑、有角有棱的东西,这感受是多么熟悉,多么亲切啊!李志勇一阵狂喜,他憋在海浪里,死命地抱住了它。 真是奇事啊!是自个儿的幻觉把乱礁当成了大炮吗?不,绝不是,双手摸得真真切切,这是炮架,这是炮闩,这是高低机、方向机! 咱们的大炮没有丢,没有掉下海去,它挂在悬崖上,死死地掉在悬崖上!....啊,原来还有根绳子牢牢地拴住了它,拖住了它呢!......李志勇没想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见全体指战员发出了一声撼人肺腑的欢叫声: “指导员—!指导员—!” 原来是这样:刚才还发着四十度高烧的赵方明,让刘军医给他打了针之后,又喝足了雨水,就渐渐地退烧了,觉得身上也舒服得多了。但就在这时刻,一班的电话机响起了急促的电铃声。一班长张大海去接电话,正是李连长命令各班突击队员赶快去抢救四炮。赵方明听了禁不住浑身一震,他完全感受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说了声“投入战斗!”不顾同志们的劝阻,抓起一捆保险绳,就冲出了猫耳洞,跃身跳进交通壕,向卵石滩前飞奔过去。张大海扛起大捆固定海防炮用的绳索,和刘军医、卫生员他们急急地追上去。紧接着十几个发病的同志也一起跟上来了。 赵方明赶到四炮场,只见李志勇率领的那条钢铁“巨龙”,正在压头盖脑的惊涛骇浪里奋战,情势十分紧急!他赶快让张大海、刘军医、卫生员他们系在保险绳上,自己拿过张大海的固定绳头,率领这条钢铁的“巨龙”,朝这边一块大礁石侧面直插海滩,扑进浪口里,拴住大炮的另一条“腿”,就在险涛里搏斗起来。当赵方明知道李志勇的拉绳突然断了的时候,他不顾一切,扑进滚滚凶涛里,机警地和张大海他们,把拉绳赶紧拴在大礁石上,这才稳稳当当拖住了怒吼暴跳的大炮。 赵指导员用尽全身力气,破浪出水,屹立在嵯峨的礁石上,发出洪钟般的声音:“同志们!拉上大炮,就是胜利--!” 两条钢铁的“巨龙”,紧紧咬住炮架,奋力往上拖炮,迸发出震天动地的声音: “拉上打破,就是胜利--!” 大炮的炮架终于从浪谷里冒出来了。一会儿,从狂涛的口里吐出了瓦蓝的炮盾。一会儿,人们见到了那银光闪闪的炮闩,用起来得心应手的高低机、方向机,象主一般雄伟挺拔的炮身!真个大炮冲破滚滚狂涛,全部露出水面!赵方明、李志勇、刘连长、杨玉山、张大海、郭四喜、大牛、乐天、军培他们,生怕拉绳再断了,不管它风多狂,浪多险,扑上大炮,死死地抓住它,拖住它,拥着它,用肩膀扛住它,拥整个身体挡住它!一寸一寸地往礁石坡上推进。 大炮终于拉上了炮场,完整无损,安然脱离险区。同志们欣喜若狂,团团围住大炮,跳跃着,欢呼着。 四炮长郭四喜高兴极了,他紧紧搂住炮身,望着心爱的大炮,眼膜上水花花白茫茫,不知是汗水,海水,还是泪水! 强台风带着惨败的哀鸣,向北遁去。 不到半天的工夫,天海之间又变了样。此刻,狂风不狂了,暴雨不暴了,天上的乌云散了,海上的涛峰浪山也越来越小了。总之,天海之间的一切声响,象是劳累得精疲力尽,都在无力地喘息着。 趁这时机,赵方明和李志勇立即发动各班挖坑垒堰,堵住从山上淌下来的雨水;还集中了所有水箱、水缸、水桶,和一切大大小小的锅、碗、盒来接淡水。同时,又命令各班组织人员,立即分头检查岛上的一切战备设施和一切物资装备,是不是都处于良好的战备状态。为了防止敌人趁台风袭击之后的空隙来捣乱,李志勇、赵方明和刘连长、张副指导员、杨玉山共同研究,又临时加强了岛上的岗哨,加强了夜间的巡逻。 可是,就在被强台风扔下的残风败涌之中,又隐藏着祸害。 第三天,指战员们刚刚痛痛快快地吃罢了用雨水做的晌午饭,观察哨长马立新忽然紧急报告:“正南方海面上发现敌情!......” 李志勇立即命令:“进入阵地,准备战斗!” 台风刚刚过去,敌人紧紧跟来。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敌人,又究竟从哪里窜来?这敌人真是阴险狡猾呀!战士们趴在战壕边上搜索目标。 正南方海区,人们用望远镜能够看见,在浑浑浊浊的水面上,竖着一根碗口那么粗的管子,远看象半导体收音机的天线杆,悄悄地划过来。 赵方明跟李志勇、杨玉山进行了分析:显然,这是敌人的潜水艇,跟着台风而来,潜入我海区,侦察情况,企图趁台风骚扰后的空隙,偷袭我千里岛...... 李志勇迅速发报报告上级。司令部立即回电告诉他们,他们对敌情的分析是正确的,海军老大哥的猎潜艇已跟踪敌人的潜水艇。并指示他们,要注意观察,及时粉碎敌人企图抵近我千里岛进行窥测、侦察的罪恶阴谋。 李志勇离开无线电台,急忙再举起望远镜了望,只见敌人潜水艇暴露在海面上的那个潜望镜,由正南向东南,绕了个弯儿,偷偷地过来了。这情况很明显,敌人盯着咱千里岛绕开圈子来啦,正是妄想搞抵近侦察。李志勇气得浑身的血液直朝脑门顶上冒,他呼呼地摇响了电话机,对着话筒喊: “四炮长!叫大炮发言!” “是!”跑排四班长郭四喜盼望的时刻来到了。前天叫台风把海防炮差点儿掀到大海里,折腾了半天才拉上来,心里怪窝囊的,如今该是报仇的时候到了,该咱们的铁伙伴发言啦! 李志勇斩钉截铁地命令他:“一炮掀掉它的潜望镜!” “是!” 郭四喜的口令刚落,雄伟的大炮口闪起一团火光,“咚”的一声,炮弹出了膛,紧接着又是“吭”的一声爆炸,炮弹正好落在潜望镜上开了花,只见水柱腾空,铁片飞迸,那潜望镜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 第十三章 一场风波 强台风过去了。今天来船了。 据贫下中渔们反映,这些年来,在这带海面上,很少见过这样破坏性大、时间又长的台风。前前后后,叫它折腾了整整半个月。就是被它扔下的残风败涌,也搅起七、八级风浪,挣扎了好几天,才算平息下来。 如今,红日东升,风平浪静。千里岛周围海域,仿佛由一个起伏连绵、森林耸立的大山区,突然变成了绿草葱葱、一望无垠的大平原。被十二级台风翻腾得昏昏沉沉、浑浑浊浊的大海,似乎用滤清器滤过那样,洁净得象个大玉盘,光亮得象面大镜子,看了真叫人心情开朗,精神爽快。 这回,千里岛的建筑物,除了四炮场被冲垮外,其他都经受住了严峻的考验。十几个病号也全都好了。特别是那些猫耳洞立了一大功,保证了人员和物资的安全。要是战士们没个住处,还晾在山头上,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这几天,千里岛披上了节日的盛装,张旗结彩,锣鼓喧天。码头上,集合场,连部门口,悬挂着巨幅红布,上面剪贴着脸盆大的金字标语:“热烈欢迎祖国人民慰问团!”“感谢党和人民无微不至的关怀!”“向贫下中渔学习、致敬!”“向海军老大哥学习、致敬!”“伟大领袖毛泽东万万岁!”这一条条巨幅红布标语,被海风吹拂成弧形,在阳光和大海间相映生辉,宛如一条条瑰丽的彩虹。 那南码头近前的海面上,船来舰往,穿流如梭。一忽儿,响起了清脆的汽笛声:“噢—噢—!”这是海军老大哥的船。 还有几条来我国友好交往的国际友人的远洋大货轮,大烟筒上拖着一股长长的乌烟,老远老远就鸣着汽笛:“欧—!欧—!”仿佛也在向强台风中岿然不动的千里岛致敬,向英雄的战士们慰问。 今天,魏团长和王大爷率领长长的船队,已经靠上了南码头,给连队运来了水、粮、煤、油、肉类、蔬菜、水果、日用品、水泥、器材、药品等等大批的物资;还带来了电影队、医疗队;为了让海岛战士及时听到毛主席的英明指示和祖国的心脏—首都北京的声音,活跃连队的文化生活,团党委决定特地买来了一部收播两用的半导体收音机;为了让海防战士睡在猫耳洞里不受潮,上级党委特地发给每个海岛战士一床防潮的毡毛垫褥。 这当儿南码头可热闹了,桅杆林立,队伍如流。刚登上码头来的魏团长和王大爷、成柱他们,任凭赵方明他们怎么劝说,硬不肯上连部去歇息,都欢欢喜喜跟战士们一起卸船,装的装,扛的扛,上来下去不歇脚。那隆隆的马达声,清脆的汽笛声,欢乐的号子声,和有节奏的拍岸浪的哗哗声,汇成了欢天喜地的大合唱,把个千里岛闹得沸腾起来。 海岛上的指战员们真象是舞台上的演员,前天是采石工、泥瓦匠;昨天是抢险救炮的突击队员;今天,一下子又都变成了地地道道的码头搬运工人。同志们上得船来,乐哈哈你争我夺,“嗨”的一声扛上包,颤颤悠悠、飘飘荡荡走过了跳板。这跳板不到半公尺宽,却有十来米长,一头搁在码头上,一头搭在船头上,风吹浪打,船摇板荡,象是在海空之中的秋千。甭说扛着大包,就是空着手儿走过去,都叫人晕晕乎乎的站不稳脚,挪不动步;可海岛战士们扛着百多斤重的大包,在跳板上荡来摆去,那么悠然自得,一个个茁壮的身姿,象扭秧歌那样轻捷而又矫健。 魏团长和王大爷原以为战士们走跳板不大习惯,免得把大包小件晃到海里了,他俩一左一右站在船头上扶着大伙儿上跳板。没想到战士们进岛才几个月的工夫,对码头上的事就这么烂熟了,王大爷禁不住对魏团长说道:“首长,看同志们这个架势,都成了‘老码头’啦!” 魏团长笑了。“大爷,快别夸了。比起咱贫下中渔来,还相差很远哩。”说着,老团长一用劲,扛起了个大包就上了跳板,只见他右手扶着包,左手甩起来,头顶蓝天,脚踩白浪,一步一晃悠,轻捷得一溜风似地过了跳板;紧接着一步一登,拾级而上,腰不弯,气不喘,两条腿象千斤顶那样硬梆,胶鞋在水泥砌成的阶梯上磨得唧唧直响。 魏团长扛着大包,曲里拐弯地登上百多个阶梯,到了半山腰上。在“接力站”等着的田大牛赶紧接过团首长的大包,一直攀到两山之间的山洼里,把东西倒在集合场。他提溜个空麻袋,走到那鸭子嘴似的悬崖上,手一甩把那麻袋扔下去。那麻袋象追击炮照明弹的降落伞,轻飘飘穿过翱翔的海鸥群,正好落在最底下的南码头上。那里专有个拾麻袋的同志,随手捡起来送上船去再装包。这奇特的光景真叫老团长心神向往,看战士们把这山山水水,天上地下,运用得多么自如,多么得心应手啊! 这天,连队整整卸了一天船。下午,部队欢送王大爷、成柱他们,带上一连三排九班护渔班,率领着船队杨帆打鱼去了。赵方明他们陪着魏团长,亲自把那一床床又柔软又厚实的毡毛垫褥,平平整整垫在每个战士的铺底下。紧接着连级干部向魏团长汇报了连队的战备和思想情况之后,就随同魏团长登上东山,实地检查岛上的战备设施。 魏团长几乎检查了所有海防炮、高射炮、高射机枪的技术情况,特别在四炮场检查的时间最长。他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仿佛前几天同志们抢救大炮那个惊心动魄的场面,又再现在老团长的眼前。 接着,魏团长又挨个儿巡视了水箱、粮库、弹药库、战备物资储存库、卫生所、炊事房的战备和物资保养情况之后,才回到万丈崖上的哨所旁边,歇下脚来吹吹海风。 老首长对千里岛的战备情况很满意,他代表团党委满腔热忱地表扬了他们。老团长在想:的确,一个远离祖国大陆、远离上级领导的连队,能这样时时刻刻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统帅起来,在党支部的集体领导下,发动群众,战胜千难万险,日日夜夜在汪洋大海中警惕地守卫着祖国的东大门,真是不容易啊!...... 老团长敞开胸怀,双手叉腰,饱览祖国壮丽的海洋。最后,他的视线久久停留在东南方海面上。 “那几次敌情,都是在这个方向发现的?”魏团长指点着问。 李志勇说:“是的。只有这次敌人的潜水艇,是在正南方发现的。” 魏团长有意问这些年轻指挥员:“你们对这次情敌是怎么认识的?” 李志勇望望赵方明和杨玉山,意思是:你俩先发言吧。可杨玉山狠劲白了他一眼。赵方明也笑眯眯使眼色叫他快说话。 魏团长见这情景,忍不住要克他了:“李志勇,看你虎背熊腰的,竟学来了扭扭捏捏那一套。你不是首发命中的‘迫击炮’吗,怎么今天也打开‘落伍炮’来了?” 李志勇憨憨地笑笑,想了想,说道:“这次敌情,跟我们支部预先分析的情况是一致的。敌人的潜水艇跟着台风尾巴来,潜伏在咱们海区附近,趁咱们受到强台风的袭击和破坏,还来不及恢复正常战备状态的时候,妄想钻个空子,力求抵近我千里岛进行窥测、侦察。” “报告团长,”赵方明接着李志勇的话茬说,“敌人随着强台风的掩护,特地出动潜水艇来抵近侦察我千里岛,这个行动的本身,是不是可以说暴露了敌人这样一个阴谋:蒋匪帮正在对咱们千里岛策划一次、或几次罪恶的军事行动?” ”这很难说。”杨玉山悄悄地向赵方明翻翻眼,默默地在心里这么说。他在想:这只潜水艇,究竟是蒋介石的,还是帝国主义的,这还很难断定呢。再说,它是不是特地来侦察咱们这个小小的千里岛,那就更难说了。我看,咱们还是不要见了风就是雨,犯不着大惊小怪的。 可是魏团长很注意赵方明的意见,他静静地听着,望望浩瀚的大海,深深地点头。 李志勇也很赞同地说:“报告团长,我很同意指导员的看法。我觉得这次敌情的出现,决不是孤立的,偶然的。别看过去那些敌情稀稀拉拉不成个,其实它都是一根猪肠子里的臭东西。它的矛头都是指着千里岛来的。它跟那个从渔场里漂来的罐头,和蜗牛岛上的火光,说不定都有密切的联系。” “上回不是去侦察了蜗牛岛吗?”魏团长望望他三个,又向李志勇问道:“是你去的吧?” “是我去的。”李志勇指着很远的海面上说:“我们从那里绕过天险---虎门礁,绕道百多里,才登上那个怪癖的小蜗牛岛。” 那次侦察,魏团长早就根据一连用电报发回的“关于侦察蜗牛岛的情况报告”,和政委、参谋长他们作过研究。然而今天亲自来到这祖国东大门的最前哨阵地上,一个指挥员在战场上特有的、对阶级敌人的那种警觉性,又使他抓住了这个一直是捉摸不定、还没有获得充分证据的问题。他又问李志勇: “你在那小岛上,除了发现两根火柴棍之外,其他什么痕迹也没发现?” “是的,没有。”李志勇回想了一下,分析说:“如果是渔家上去避风,用火柴点火抽烟,这样很小的火光,当时成柱他们是根本不会看到的。如果是有人在上面烧火,可又没有发现烧火的任何痕迹,......是不是上岛的人烧完火又把痕迹销毁啦?” “这可没个准头。”杨玉山心里这么想,但他没说出口来。 魏团长再没有问话,站在万丈崖上,俯首静静地望着岸边的浪花,琢磨着李志勇提出的疑问。 沉默了一会儿,赵方明说道:“报告团长,从这次侦察的情况来看,我们是不是可以肯定,在最近几个月内,确实有人为了罪恶的目的,偶尔一两次登上了这个偏僻的小岛;这些人心里有鬼,很狡猾,他们可能在离开蜗牛岛之前,除了被疏忽的那两根火柴以外,销毁了一切可疑的痕迹。如果是这样,更说明蜗牛岛上的火光,跟那盒罐头有着密切的联系。” “嗯。”魏团长连连地点头,觉得这个看法是对头的,这样分析是正确的,他为年轻的指挥员所具有的政治和军事素质而感到由衷的高兴。可他的眉宇间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表露,他认为,过早去表扬他们,倒不如及时去督促他们好。魏团长说道:“那盒罐头,和蜗牛岛上的火光,还有那只潜水艇,它们不仅有着内在的联系,而且跟国内外整个阶级斗争息息相关。咱们要提高警惕。福建沿海前线仍然是严阵以待。蒋介石至今犹豫不定。他下一步棋怎么走,还要看情况的发展。” 杨玉山听到这里,他的劲头就上来了,急忙插进来问道:“首长,福建沿海前线那一仗能不能打响?几时能打响?” “你问它干什么?”魏团长早就知道他的鬼心眼儿,盯了他一眼,“就是打响了,也没有你的份。” “嘿嘿嘿嘿!” “笑什么?越想打大仗、过大瘾的人,就越不能让他到福建沿海前线去。” 杨玉山心里一蹦,抓住团长这句话苦心琢磨开了。心想:老首长从来没这么开门见山地露过底,透过风啊,听这话的口气,准是还要调部队到福建沿海前线去呢。当然,让步让我去,那是老首长有意逗乐的罗。杨玉山想到这里,真是喜出望外,觉得浑身的汗毛孔里直痒痒,他赶紧集中精力,眼巴巴盼望首长再透露它几句。 团长说:“敌人很可能改变它们的反革命策略。咱们这里的战备,要紧紧抓住守卫海岛和海上作战的特点,作进一步的考虑。要不然,咱们这些大陆上来的旱老虎,会象这次遇到强台风一样,还要吃苦头。” 赵方明和李志勇用心听着,深深地点头。 魏团长转过身来,面向西山,一览整个海岛面貌,见到处都有战士在活动,他打趣地笑道:“唔,满岛子都是部队啊,看起来一个连再加上二连两个排住在这岛上,还真显得有点挤巴呢。” 杨玉山听了这句话,跟上几句联系起来,就更觉得有门儿,可不是吗?一般的,调动部队的命令还没有公开之前,老首长也只能是把这消息象蜻蜓点水似地点它一下。就是嘛,这巴掌大的小岛上住这么多人,的确是挺挤巴的。再说,调咱们连到福建沿海前线去那是有最大可能性的,不用说咱们连在朝鲜战场上呆过,就是到福建沿海去,海防那一套,从部队生活到海防战术技术,对咱们这个老海防守备连来说,也是驾轻就熟的。杨玉山想到这地步,象喝了四两白干,脸上红扑扑,身上热乎乎。 魏团长见西山上战士们正在忙碌着,最后把战备中几个具体事给他们谈了之后,就急着去二连了。 更深海静。只有满天星星还在忽闪着眼睛,惊望着千里岛东山上一盏淡淡的灯光。这时赵方明正在猫耳洞里的小马灯前,阅读《海洋学》。他的脸盘显得瘦多了,由于劳累、干渴和发高烧,他那丰腴的嘴唇上脱了层皮,叠起一道道皱纹,眼窝微微陷下;可他那明眉大眼显得更敏锐,更深邃,更加充满生气了。这些天来,他和所有同志一样,沉浸在节日般欢乐的激情里。党和祖国人民运送来的大批珍贵物资,鼓舞他增添了新的力量。但,正因为这样,他的心里也感到非常内疚。这一箱箱、一包包的东西,哪一件不渗透着党和人民的心血?哪一件不是祖国的宝贵财物?党和人民,单为咱们防海战士就要操多大的心,花费多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啊!岛上缺什么,只要发份电报就有了。东西运来,咱们只要伸出双手在码头上迎接就行了。可岛上的战备,离党和人民的要求还相差很远,不管是精神上的准备,还是物质上的准备,都还很不落实啊...... 老首长说得好:咱们这里的战备,要紧紧抓住守卫海岛和海上作战的特点,作进一步考虑。咱们连的战备,就是很不适应守卫海岛和海上作战的特点。这回,一场特级风暴,海上不能行船,天上不能来飞机。天上海上,两条运输线全断了。连无线电都一时中断了。叫台风围困着,断水两天,同志们连渴带累,病倒了十几个。这怎么能打仗?怎么能对付帝国主义和反动派的突然袭击?又怎么能让毛主席他老人家放心呢?!...... 吃一堑长一智。这回为什么吃了苦头?就是缺水。为什么严重地影响了连队的战斗力,还是因为没有水。水,这甜滋滋的淡水,要是在大陆上作战,兴许不会造成多大的困难,就是有困难,也可以克服困难去找,就是冒着危险,也总能找到一个有水的地方。可在这远离大陆的孤岛上,叫汪洋大海包围的小岛上,水就成了大问题。没有淡水,不能打仗。没有淡水,不能生活。这岛上,如果不能从天上海上运水来,那你就是找遍满山遍野,也找不出一滴淡水来。对咱们千里岛的战备来说,再没有比水的问题更为严重的了,更为迫切需要解决的了。 赵方明回顾这段海岛生活的实践经验,终于抓住了战备水的问题。他霍地站起来,敞开胸怀,大步迈出门槛,顿时,一股清凉的海风,带着浓郁的鲜味儿迎面扑来,好不叫人精神爽快!他站在皎洁的月光下,面向祖国大陆方向,依依地极目眺望,只见那高远的天际,一盏偌大的红灯,永不停息地放射着万丈光芒,给航行的人们指引着方向...... 赵方明回到灯前,又如饥似渴地学习起毛主席著作来。 李志勇轻轻来到他的背后,劝说道:“老赵,你该休息啦!” 赵方明扭身望去,见是连长,才猛地想起来:“唔,你这时侯才回来,又替我查铺查哨了?......咳,你怎么不交班,不叫我一声呢?” “我怕打断你的思路哇。我知道,你又在考虑战备问题了。”李志勇拿起茶缸,走到热水瓶前倒了半缸子开水,端到赵方明跟前,问道:“你是不是在考虑这个?” “是啊!老李,你真是看透我的心思了!”赵方明又把茶缸推到李志勇跟前:“我也知道,你吃饭,、走路都在想着这件事呢!” 李志勇听老赵一语点破了自己的心事,越发急起来了。真是的,咱吃饭也想这事儿,走道也想这事儿,刚才在岛上转了好几圈,还是想这事儿。“指导员,可我思来想去,没想出个道道来,真把个大活人憋坏了!”李志勇翻腾在心窝里的千言万语,象决堤的洪水,滔滔不绝地涌出来:“老赵,咱想着,怎么以实际行动,来加强战备,报答党和人民对咱的关怀;咱想着,魏团长说得怎么根据海岛的特点来进一步搞好战备;咱想着,这回豁上命,也要想办法解决战备水的问题!指导员,这场强台风简直把人气坏了。它一刮就断了运输线,把岛上的茅草都刮黄了。那阵子我一看到同志们渴得嗓子眼里冒烟,裂得嘴唇上出血,可还是乐哈哈地不离开施工现场,真揪心哪!咱恨不能用火箭射穿这几十丈深的礁石层,弄口甜水给同志们解解渴呀!”李志勇一口气说到这儿,迫不及待地问:“老赵,猜你保准想出好办法来了,快说给我听听!” 这问题倒一下子就问住了赵方明。这些天来,他是想得很多,很广,有时从白天想到黑夜,从黑夜又想到黎明,想遍了千里岛的上上下下,一山一水和一礁一石,但究竟用个什么办法,方能自力更生、一劳永逸地解决岛上的战备水问题呢,还没有想出个完善的办法来,只有一些萌芽的、琐碎的、有待深入研究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泛起波澜: 那天,狂风围困着海岛,连队断水的时候,赵方明穿过坑道,在拐弯的地方,见一班长张大海拿着水壶,接住从坑道拱顶上的缝隙里沁下来的水点儿。他是那样耐着性长时间地、小心翼翼地接着,想接几口淡水给发病的同志解渴。当时那稀有而又极其缓慢的嘀嗒声,声声敲打在赵方明的心坎上,他久久地站在张大海的背后望着,想着;想着,又望着......今天,想起淡水问题来,这个难以忘怀的情景,又清晰地显现在赵方明眼前。 那天,强台风中心带来了一场暴雨,两天两夜没有喝上一滴淡水的指战员们,都高兴地双手捧起留在礁石窝窝里的雨水,喝了个痛快。战士们赶紧把水箱、水缸、水桶、水壶,和各种大大小小的锅、盆、碗、盒,总之,凡是可以用盛水的东西,都拿来接满了雨水;有的宁愿淋湿自己一身衣服,脱下雨衣来接住这难得的雨水;伙房徐德宝率领炊事员们,冒着飓风暴雨,在洼池里挖了一个坑,垒起一道埂子,接住从山上直泄而下的雨水...... 所有这一切情景都在赵方明的脑海里翻腾着。“咱们能不能用这个办法来解决岛上的战备水呢?”赵方明默默在心里问自己。可他苦心思索了多少遍之后,自己又提出了问题,“但是,这个办法,又怎么能长期地解决岛上大量的战备水问题呢?......” 这就是赵方明眼下的想法,一个很不成型的想法;还有一个老大的难题有待突破。因此,这当儿他只是望着李志勇摇摇头,说道: “我琢磨到现在,也没有想出个名堂来。明天咱俩再跟老杨好好商量商量......” “不用明天,咱这就来了!”不见其人,先闻其声,杨玉山老远就接上了话头,打着电筒,兴冲冲走来了。 今天,杨玉山从老首长那席话里,琢磨出一点“风声”之后,高兴得一头就钻进了战备仓库,忙了个脚底板儿不着地。他率领司务长、给养员、文书、炊事班长,再加上连部五大员—司号员、通讯员、卫生员、理发员、炊事员这些热情而又得力的助手,把船运来的大批物资,分门别类,整理入库。人们装的装,包的包,搬的搬,垒的垒,报数的报数,记账的记账,忙了个不亦乐乎。杨玉山左手端着战备物资登记薄,右手拿着钢笔,猫着腰,一件一件地清点。他对每一件都是爱不释手地看看摸摸,把每件东西当做宝贝珍藏在仓库里,用最好的油布盖好,上下左右都架空,好让它通风防潮。特别是水箱,他围着四周瞧了个遍,这儿敲敲,那儿摸摸,看是不是有沁水的地方。岛上一斤水,好比大陆一斤油,要是漏了,那可真叫人心疼啊。杨玉山再把米突尺插进水箱里量一量,算一算,看一只水箱能存上几立方水。一直把水箱都量遍了,算齐了,这才带着战备物资登记薄回了连部。 李志勇迎着他说道:“我说老杨,你知道我们俩准备找你干啥?你不“侦察”好,就接上“火”了。” 杨玉山先不回话,掏出一支烟来抽着,然后胸有成竹地说道:“甭‘侦察’,指导员的路子咱可摸透了,准是研究战备的事。对不?要是我估计错了,咱就用这手掌心摊煎饼给你吃。” “得了得了。”李志勇直摆手,“劝你收起那份酸煎饼吧,这回算你瞎猫碰上个死老鼠。” “好吧,咱再具体地点一下,你俩找我研究的重点,是淡水问题,对不?” 赵方明笑了:“咱仨真是不谋而合了。老杨你是不是有了绝招,快掏出来看看。” “指导员,你怀里那个笊篱该扔了,用不着捞(劳)那份心啦!眼下淡水足够啦!”杨玉山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战备物资登记薄来,翻到各单位水箱存水量那一页,指点着说:“你看,咱们连总共这么多水箱,存水量这么多立方,按照咱岛上战时每人每天规定的用水量来计算,着就够咱们用很长时间了!” 李志勇问:“多长!” “整整二十天!” “嗐!”啪的一声,李志勇的大巴掌紧紧贴在自个的大腿上,“二十天能顶多大个事?” “连长啊,你别扛上了‘三八大盖’就忘了‘土压五’,咱该知足了!以往,水船送一趟水,只够用几天的。如今一下子就运来了二十天的淡水,还嫌少哇?” “当然比过去多得多了。”赵方明说道,“可老杨,就这样,离备战的要求还相差很远哪。” “指导员,我知道你的思路,我这里还有个长远的打算呢!”自从那次为盖猫耳洞的事和指导员闹了一场争执之后,杨玉山从消极方面也接受了一些教训。他认为,指导员对战备问题,不论在思想上还是物质上,尽管任务本身是不是迫切需要,还是一概地留有余地、讲究长远打算的。这几个月来,不就为这事争来斗去,不可休止吗!老是这么争下去也不大好。为了避免再和指导员发生争执,杨玉山也曾左思右想,力求对战备上的每件事,往前多看它几步。这淡水问题,他也想出了一个长远打算的办法来了。他不紧不慢,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张八开的图纸,摊开在炮弹箱上。原来,这是他画的一张“水箱扩建分布图”。纸面上,根据千里岛的地形,分班布点标明了水箱的位置,弄得满岛上都摆着水箱。杨玉山指点着分布图解释说:“为什么一场台风就叫咱们断水两天?问题很简单,事先储水不足。为此,我建议,立即发报请求上级,再发给咱们十到十五个大水箱,越大越好。这样,再加上现有的水箱,就保证了班班有水箱,连里有更多的战备水箱。再把这些水箱按照战备和使用方便的要求,分布在这儿,这儿,那角角儿。还有,上级发给了咱们一部半导体收音机,叫文书天天收听气象预报,一有情况,就事先请求上级,趁着海上风平浪静的时候,把水和其他物资提前运来,装它个满满当当的。如果照这样计划实现了,那就长期解决了岛上的淡水问题。那时候,再凶恶的敌人也困不住咱们,甭说十天半月断了运输线,就是困咱一个月也不在乎!你们说这办法怎么样?”杨玉山一口气数说到这里,“咝咝”地吸了几口烟,笑吟吟眯缝着眼儿,透过你浓浓的烟雾,望着他俩。心想,这回不会挨“迫击炮”轰了吧? 李志勇又问了:“照你这办法,就能长期解决问题啦?” “当然罗!” “那又能用多长时间?” “盛满全部水箱,就能用整整两个月!”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这是杨玉山压根儿没料到的。 后来还是李志勇打破了这令人烦闷的沉默:“我说老杨,咱又得‘轰’了。” “轰呗。” “‘轰’了你可别叫唤。” “咱叫唤也挡不住你这门‘海防炮’来‘轰’。” “咱觉着这办法,是个‘伸手派’的办法。” “什么什么?伸手派?!......”杨玉山心里一憋气,全身的血液直冲脑门顶上冒,脸色“刷”一下子变了。 赵方明觉得连长的意见是对的。他耿直爽快,勇于批评和自我批评,可副连长恐怕一时接受不了,就赶紧接上话来说:“老杨,你主动积极为战备出主意,这很好。但是咱们的战备计划也得从六亿人口出发,要多快好省才成。依你这办法,也只能一时解决下问题,却会长期给党和人民带来更大的负担,对战备并不利,你说呢?” “那不见得。”杨玉山板着脸说了一句。 赵方明笑呵呵说道:“老杨,不说别的,单是为了战备水,就要求上级增加这么多水箱,要是长年累月这么下去,那国家要为咱这个小海岛送多少趟淡水,花费多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啊!” “就是嘛。”李志勇插进来说:“咱们进得岛来,连喝口水都要上级给送来,这能说得过去吗?喝了这水咱心里能好受吗?咱可不能老这个样,天天跑到码头上,伸出双手去接东西,咱不能老当战备的伸手派!” “对!不能这样。”赵方明坚定地说:“咱们一定要自己想办法解决战备水!” “自己想办法解决战备水?!”杨玉山吃惊地站了起来。这真是离奇的事,比盖猫耳洞更离奇了!哪有这样赶前搞好战备的?他这个“提前量”,咱坐上火箭也撵不上啊!杨玉山心里这么想,但没有这么说。他改口问道:“指导员,你说在这儿自己动手解决战备水,有这个必要吗?” “是很必要的。”赵方明说,“老杨,咱们在这儿,不单纯是对付蒋介石的捣乱,特别是要警惕帝修反的突然袭击。因此咱们在这岛上,要准备小打,大打,大常规战,打核大战。根据这情况,岛上多么需要有用不完的战备水呀!” 李志勇补充说:“不解决这问题,不用说打仗,一场台风就能把你憋得够呛。” 杨玉山哑口了,只顾一口接一口、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再说近的,”赵方明以为他在脑袋瓜里转悠开了,就更热忱地说:“老杨,你说咱在这岛上搞战备,哪样能离开淡水?这么多人,时时刻刻都得喝水用水......” “国防施工也离不开淡水,”李志勇接着话茬儿说,“水泥要吃水,钻岩机、空压机都要喝淡水。” “就是贫下中渔远道来这儿打鱼,也多么需要咱们来接济他们淡水压!”赵方明眼巴巴望着杨玉山回话。 杨玉山紧缩着眉头,憋了大半晌,才又闷声闷气问:“退一万步说,就算有这个必要,指导员,咱又能不能在这小岛上搞出淡水来呢?” 赵方明想了想,说:“我看能。” 杨玉山追问:“那你用什么办法?” “眼下还没有想出好办法来。” “噢,闹腾了大半夜,还是放空炮哇!” “不。”赵方明坚定地说,“我相信只要依靠群众,一定能想出好办法来!” 李志勇猛地站起:“老赵老杨,有啦!” 赵方明急问:“你想出什么好主意来啦?” “打井!” “打井?!”杨玉山瞠目而视,“连长,你真是异想天开呀!” 李志勇直问他:“不行?” “还行呢,这不是硬掐着铁公鸡捣蛋,硬捏着石头挤水嘛!指导员你说是不?” 赵方明没有立刻回话,他在默默地思索着:老李的建议是从海岛的底下来掏水;那么自己的初步想法是从海岛的上面来接水。不管采取哪种办法,都得靠实践。不管怎么解决战备水,都得做两手准备。一个办法行不通,再拿另一个办法顶上去;既要争取最好的结果,又要作最坏的打算。赵方明想到这一层,才不紧不慢地说了话: “我看,只要上级同意,咱们可以试验一下。昨天我上西山征求意见,刘连长和张副指导员也提出了打井的想法。” 杨玉山听了眉头一皱,愁着脸儿直问赵方明:“指导员,要是打不出水来怎么办?” 李志勇不等赵方明回答,脱口就给了杨玉山一句:“打不出来水就再往底下打!” 一句话堵得杨玉山楞眼巴睁地说不上话来。他动了动嘴唇,翻了李志勇一眼,憋在肚子里说:瞧你这猛打猛冲的劲头!你打吧,打穿海底怕也是冒不上淡水来。 赵方明对杨玉山的提问并不感到意外,他笑微微说道:“老杨,贫下中渔说得好:要知滩头深浅,就得湿脚啊。我建议把打井的办法交给群众讨论一下,然后请示上级批准,以后再试验。老杨,你看怎么样?” 争到这地步,杨玉山心里有件事再也憋不住了,该是提出来的时候了。同志间有了分歧的意见,还是开诚布公地摆到桌面上来好。共产党员,就是要光明正大,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嘛。杨玉山终于问开了:“指导员,我有个疑问,憋了好久,现在也该当面提出来啦!” “什么事?”赵方明仍然是笑微微地等待他提出来。 李志勇身上一紧,只觉得副连长定有要紧的事,就瞪着个大眼珠子望着他。 杨玉山郑重地问:“指导员,最近上级党委对咱们连得任务有没有新的指示?” “没有哇!” 李志勇说:“上级有了新的指示,你还能不知道?” 杨玉山说:“那好,咱就明说了吧!进岛前,在作战会议上,魏团长不是叫咱们来临时执行战斗任务吗?现在是不是有了新的指示,叫咱们连长期驻守千里岛?” 赵方明认真说:“到眼前为止,连长和我都没接到这样的指示。” “问题的分歧就在这儿!”杨玉山严肃起来,从脸上到他的话音里,都带着几分冲动的情绪,粗声粗气说:“照咱们这个样的干法,就是长期驻岛的架势,根本不象是临时来执行战斗任务的。如果上级有命令,真要咱们连长期呆在千里岛,那我敢保证,甭说盖猫耳洞,搞好战备,就是盖楼房,咱也要办到!保证把千里岛建设得利利索索,漂漂亮亮。可如今,上级又没有新的命令,咱们这样的搞法,我有意见!” 赵方明笑着说:“老杨,有意见尽管提出来,咱们再研究。” “对!”李志勇实实在在地说:“咱老战友之间不兴客套的。只要脑袋瓜里不对路,你只管刮风下雨、砸冰雹,咱保证一百个乐意!” 闷了一会儿,杨玉山说:“我觉得咱们的工作安排,要从实际出发。唱多大的戏,就扎多大的台子;长多大的脚,就做多大的鞋子。短期就得短期安排,长期就得另作长期打算。” 赵方明还是笑微微地说道:“老杨,咱贫下中渔说得好:没有千日网,难捉当日鱼啊。没有长期的战斗准备,就不能对付帝修反的突然袭击。” 杨玉山打了个沉儿,问道:“指导员,那你说,咱们在这儿究竟是临时地执行战斗任务,还是长期地执行战斗任务?” “是临时执行战斗任务。” “不。任务是临时的;可咱们准备打仗的思想是长期的。没有长期准备打仗的思想,又怎么能从容不迫地应付突然情况?” “老赵,我觉得,咱们的战备工作,应该从任务的实际要求出发!” “是的。咱们的一切工作,都要从实际出发。可咱们不能光耷拉个眼皮,只瞅着千里岛脚下的浪花,还要抬起头来,看看五洲四海的风云......” “咱还是下狠劲平了千里岛跟前的浪再说吧!先别去想太平洋来的风......” “无风不起浪,咱应该想到啊!” “你想得太多啦!太远啦!” “这是敌人逼的!......” 杨玉山终于冲动了,气呼呼说:“我看咱们对付敌人,既要反对麻痹轻敌,又要防止过分看重敌人力量的错误思想!” 李志勇大吃一惊:“老杨,你怎么能这样说?!” 杨玉山耷拉个脑瓜走出了猫耳洞。 李志勇追到门口,焦急地喊道:“老杨!老杨!......噢,你就这样打退堂鼓啦?” 杨玉山硬着个脖子,头也不回走了。 李志勇气得不行:“这这!......这象话?咱非把他追回来不可!”拔腿就走。 赵方明追上去喊住他:“老李!......” 李志勇只好折回来。“老赵!你没听见他最后那一句,简直是乱放炮!” 赵方明望着广袤无痕、汹涌澎湃的海洋,他把就要滔滔决口而出的焦虑的激情,压抑在喉咙里,再压抑到心窝里,说了一句很轻很轻但是份量很重的话:“......他的这种思想认识是错误的。但是他能当面提出来就好......” “嗐,好什么?他不认账,还倒打一耙!......老赵,我的老战友,十年前,咱怕趴在朝鲜三八线上那工夫,你曾见过老杨象今天这个样?!” 赵方明极望天海交界处,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 “我的老战友,你倒说话呀!” 赵方明还是没有言语。 “不行,咱得找他去!” “老李你......回来......” 李志勇转回身来,冲着赵方明埋怨开了:“老赵,我的老班长!你可不要迁就他!咱不能眼看着自己的老战友,就这么一天一天出溜下去啊!......” “我心里比你还急,......还难过,......可解决思想问题,躁不得呀!......” 李志勇哑口了,象根主桅那样,直愣愣树在门口。 只有大海在滚滚翻腾。好久好久,赵方明才望着李志勇,商量着说: “老李,对待老杨的思想问题,咱们的思想政治工作还是做的不到家啊,咱们是不是跟几个支委同志商量商量,等老杨冷静下来了,咱俩再个别找他好好谈谈心!” 李志勇深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第十四章 井前受挫 守备连来到千里岛好几个月了,虽说没有跟敌人正儿巴经地打过仗,但从那一个接一个明来暗往的敌情来看,可以肯定,狡猾的敌人,正在对千里岛策划一次或几次罪恶的军事行动,而且他们的阴谋活动越来越抵近千里岛了。这种活动是和国际上帝修反的反华大合唱遥相呼应的。为了对付敌人的突然袭击和骚扰破坏,上级党委非常重视祖国东大门的最前哨阵地—千里岛的战备情况。团党委明确指示他们,要利用整个冬季时间,加紧国防施工,同时,对部队要严格要求,严格训练,开展冬季练兵运动,练就一身海岛作战的硬本领。团党委还指示,过了春季可以开始打井,想尽办法从实践中摸索出一个真正解决岛上战备水的好主意来。 新的战备要求,把连队忙了个热火朝天。干部、战士们,白天黑夜地三班倒换着突击施工,还要安排出时间,雪里爬,夜里摸,礁上滚,船上趴,苦练杀敌硬功。 胜利不负苦心人。海岛战士们在激战的凯歌声中度过新年,度过春节,以新的战备成就,崭新的海岛面貌,更加豪迈的英雄气概,迎来了一九六三年的初春。 春节过去了。悬挂在万丈崖上一串串好似大象牙的冰凌,都都溶化了。 海岛上特有的那种候鸟:一身灰色的羽毛,白肚皮,小黑嘴,小眼睛框着个白图,象戴上一副金丝眼镜儿,个儿不小,长相倒挺秀气的,战士们都幽默地叫它“洋学生”,是冬去春来的候鸟。去年十一、二月,它们成群结队地来到千里岛安居。如今,雏鸟已经破壳出生,象一团团金色的绒毛球,在草窝里滚动。有的开始迎着春风,亮翅练飞了。性格倔强的茅草,早已从沉睡中苏醒,嫩芽箭发,生气勃勃。 还保留着春节盛装的海岛,春风习习、万物生机的海岛,又响起了新的战斗的号子声: “上---!” “喂,上来哩---!拉起来啊---!......再加把劲啊!......好!” “下---!” “喂,下去哩---!......注意安全哩---!......松一松......再松一松!......停!” 这是打井的号子声。赵方明他们,决心自力更生解决战备水的艰难的试验工程,现在正式开始了。 欢乐的号子声,从伙房后面那块地势最低的洼地里传了出来,昼夜不息地在海空回荡着。那装着升降滑轮的三角形井架,高高地树立在井口上,滑轮随着吊斗的上上下下,发出唧唧的声响。这战斗的声响,又迎来了海岛春光明媚的四月。 这天,正在岛上巡视国防工程的赵方明、李志勇他们,从炮场上拐进了坑道口。赵方明打打着电筒,穿过一条条坑道,看看这气壮山河的地下长城,他的心里又翻腾起水的事来。这漫长的坑道,需要多少水泥来灌注哇;那一仓仓堆积如山的水泥,又需要喝进多少淡水,才能搅拌出来啊!......而那眼已经打了一个多月的礁石井,至今还是干巴巴的井底,没有发现任何有水的迹象。而自己想到的那个简单的接水办法,它还不能满足连队的用水量,更不能满足海岛长期战备的需求...... “要是那眼井到头来就是不出淡水,那怎么办呢?”赵方明停住脚步,默默地问自己。他就着电筒光,凝望着凹凸不平的坑道石壁,心里想:那么,能不能就在那筒便的接水办法的基础上,想出一个能够长期而又大量满足海岛用水的好办法来呢?...... 啊,水呀水,你又久久留住了赵方明的脚步,在他千思万虑的脑海里掀起滚滚波涛。 水呀水,你在李志勇的心目中简直不是水,是火,是燃烧在他心头的急火。此刻,他完全知道指导员看看想想,走走停停,为的是什么,想的是什么。他再也巡视不下去了,不声不响离开了赵方明,直奔井口。 打井正处在决战阶段,格外热气腾腾。 井越来越深了。堆积在井口边的石渣也越来越多了,象座小山包。 今天,把住井口关的还是二排长范文斌。他把住井绳的双手,已经结成了铆钉那样坚硬的老茧。手掌心在井绳上磨来搓去,把皮肤磨得粗粗拉拉,象一把大锉刀。可经过长时间的磨炼,他对井口的活儿,特别是对打井的指挥艺术,越来越熟练了。他喊的那号子声,坚定,欢乐,清脆,悠扬,既具有节奏感,又富有鼓动性,叫人听起来象支优美的山歌,很受战士们的欢迎。 可就是杨玉山听见范排长的号子声有点儿担心。他总觉得范文斌那号子唱起来轻轻快快,前无忧,后无虑,象三伏天吃芝麻酱凉面条儿那么痛快舒坦,似乎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能不能打出水来。当排长的就是感觉不出当连长的担子有多重啊。咱当排长那工夫也是那个样,上有连长,下有班长,有啥事咱就上承下达,比较省心。可如今当上副连长,担子就重了。特别是进了海岛,不知怎么的,咱象背上了个大包袱,身上觉得沉。可你看范文斌那个高兴劲头儿,他哪里知道咱跟指导员、连长这场难解难分的争执啊。为了打井的事,既经魏团长批准可以试验了,咱就二话不说,一切行动听从指挥,跳进井里苦干它一场。可如今,井口边上,已经成了一座石渣山,这是同志们用多少劳动力和汗水“堆”起来的呀。可井底下,还是白花花,干巴巴,滴水不见。这一切,难道成天价趴在井口边上的范排长还能看不见吗?而且,他那轻松愉快的劲头,最容易跟麻痹大意交朋友了,弄不好水还没有打出来,先给你捅个大漏子,那咱这个战斗英雄连的荣誉,就叫他一锤子砸了锅...... “喂,拉起来哩—!”范文斌又唱开号子了,“我站在井口上啊!脚踩四海浪啊!......” 杨玉山再也不愿听他那个号子了,也不愿再往下想了,呼呼呼,走进猫耳洞,拿起个柳条帽扣在头上,就急急忙忙来到井口边。 哎呀呀!你看看,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那井绳谁叫他们这么狠劲地拉呢?在农村打井,都叫细心的姑娘们来干拉井绳这活儿,那些毛手毛脚的楞小子,都不敢使用他们。嗬,一个、两个、三个......好家伙,八个人拉井绳,这还了得! “二排长,二排长!你停停!......” 二排长范文斌听喊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叫了声“停!”就稳住了正要下去的铁斗。 “二排长,谁叫你用八个人拉井绳的?” 范文斌回头一望,可不是嘛!“报告副连长,我还不知道呢!” “不知道?看你这麻痹大意的劲头!” “报告副连长,我是来支援的。”只是田大牛的声音。 啊,怪不得,又是你!咱这大牛哇,一到哪里,哪里就得翻腾起浪花来。“大牛,你不是在搅拌混凝土灌注坑道吗?” “报告副连长,淡水不够了,还得等水船送淡水来才能搅拌,窝工了。真把人都憋坏啦,所以我就来井上帮忙了。” 杨玉山听了,点头不是,摇头不行。“你还真是自动化哩。同志啊,这个忙你不能帮。俗话说的好:拉七不拉八。贫下中农打水井,历来都是七个人拉井绳,多半个也不行。象你这个楞杆子,使出老牛劲,要是‘嘣’的一声断了绳,这一筐石渣砸下去,那还了得!......你快回坑道作业去吧。” “是。”大牛又连忙跑到坑道帮忙去了。 杨玉山扫视了井口周围一眼,把撒落在井口边的碎石子儿拾了个干干净净,免得掉下去砸了井下作业的同志。接着又检查了井架和滑轮的固定情况,一节一股地看看拉绳有没有损伤的地方,特别是井绳和铁斗,是不是系的很牢靠,有没有磨损的地方。什么都检查妥了,才又问道:“谁在井下作业?” 二排长范文斌说:“连长和一班长。” “什么?连长!谁叫你把连长放下去的?” “他偏要下去嘛。” “快叫他上来,你说我有事。” 范文斌趴在井口,朝着井底大声喊道:“连长!副连长请你上来,他有事!” 范文斌见连长抓住了井绳,两只脚已经踩进铁斗里,就喊起号子来:“注意,上人!......拉起来呀---!慢......慢......好!” 杨玉山见连长走下地来,不由分说,他一脚踏进铁斗里,抓住井绳,说道:“连长,你快回去歇歇,代我值班,我下去干一会儿。” 原来是这么回事,弄得李志勇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范文斌说:“副连长,你别下去啦。” “快,别耽误时间。连长,你快回去换换衣服,弄不好要感冒的。”说罢,杨玉山向二排长一瞪眼,“下!” “好好好。喂,下去哩---!......慢点松......。” 杨玉山下得井底来,和张大海两个,你头朝那边用小十字镐刨,我头朝这边用铁钎子撬,挖起一层石头渣来,赶紧铲进铁斗,拉着长音喊道:“上---!” 这一斗一斗拉上井口的石渣,全是碎石层,里面夹杂着少量的砂子。这已经是突破了漫长的坚硬礁石层之后,才遇到了这样比较松的碎石砂层,这是打井以来出现的最软的石质情况。可是,累得浑身冒汗的杨玉山,他根本感觉不出有一丝一毫打水井的滋味儿,跟在坑道里作业一模一样...... “这岛上到底能不能打出水来呢?”杨玉山边狠劲地撬着石块边琢磨这件事。 他的心情是矛盾的,越琢磨越矛盾。杨玉山觉得已经挖下来这么深了,根据一切迹象表明,出水怕是没有指望了。然而他并不希望这样,他决不是那种袖手旁观的人,更不是那种幸灾乐祸的人。虽然自己对打井有着不同的看法,在如何搞好战备问题上,跟指导员、连长有过不少的争执---这些争执是正常的,是党内思想斗争的必然现象---但同志间的阶级感情,一如既往。特别是上级同意可以试验打井,他更毫无怨言,坚决执行命令,积极行动起来。 杨玉山正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这当儿,他多么希望干巴巴的井底,能突然一下子就冒出水来啊,更盼望着自己能突然一家伙就挖出汨汨个的水泉来!可和张大海使劲掏了大半天,也没有发现一点儿有水的迹象,只是出现了一层砂土。 天黑了。明天是星期日,连里已经决定休息一天。杨玉山通知二排长收工了。 等杨玉山拖着劳累的步子走进猫耳洞,只见李志勇正在那里点马灯。 “老杨,来得正好。我以为你掉到井里出不来了,就给你把饭菜端来了,还正热乎哩,快吃吧!”李志勇又把热饭菜端到杨玉山跟前,问道:“进展怎么样,有点希望?” 杨玉山摇摇头:“就是地质又松了些,出现了一层砂子。” “砂子?”李志勇眉眼一跳,“有砂子?” “嗐,谁还骗你?砂子倒是不少。” “好哇!......”李志勇拔腿就跑出去。 他急急跑进宿舍,提盏小马灯,带着手电筒,来到井口边,扶着井壁上的软梯,一步一登地直下到井底,放下马灯一看,果真不错,是一层砂子!抓起一把,揉揉搓搓,再摊开在手心里一看,黄登登,象金灿灿的小米粒儿。李志勇不由得想起当年跟着爷爷把住井口察风观色的情景来。爷爷是出名的打井“土专家”。上下方圆百十里,无论哪个村里打井,都要请他到场望望。爷爷在井口边坐下,边听着,边看着,井口略微变电形,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井壁就塌了。特别是观察井底刚掏出来的砂子,什么颜色的砂子有水,什么颜色的砂子没有水,是砂流还是砂泉,有流油泉又有多大的水量,凭他长期积累的经验,他都判定个八九不离十,总之,给李志勇印象最深的是,这种砂子的出现,可能有水源,兴许过去有过水源。爷爷的经验在海岛不一定适用,但是对地下水源的考察总还是有点参考价值的。 李志勇高兴得抄起小镐,蹲在井底下一个人就刨开了。刨了一层又一层,砂土堆积起来,就装进小筐,一手提溜一筐土,一手抓住软梯,一步一登地往井外攀。这要用多大的力气,花费多长的时间才能把砂土运到井外来呀。李志勇压根儿没想到这些,只是一个劲地刨,一个劲地往外运。不知他上上下下运了多少趟,终于想到了个好办法:把手提的筐,改成背包式的背筐,背在背上运,这样既省劲又方便,他干得更欢了。 李志勇运完了一尺厚的砂土层,又挖起了一尺厚的砂土层。这时候,从头顶上传下来一阵轻轻的喊声“ “连长—!连长—!” 李志勇抬头望去,见两个人登着软梯下来了。“谁?” 这两个人也没有顾上回话,高兴得什么似的一直下到井底。 李志勇提起马灯来一看,原来是乐天和大牛。“谁叫你们来的?快回去休息。” 大牛说:“连长,我们早就知道你在这里。我们俩下了岗把枪放到班里就来了。让我们来干吧,连长,你快歇歇。” “不行。”李志勇说,“你们还是回去休息吧。” 乐天恳求着说:“连长,我们睡不着啊,天都快亮了,就让我们干一会儿吧!连长,今天还是星期天哩!”说着,就把李志勇的小镐夺过来了。 李志勇没留心他们说些什么,只顾扇动着鼻孔吸着气儿。他发觉了一种奇特的现象,是打井以来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现象:井底下看不见纷纷扬扬的灰尘和粉末了,浑浊而干燥的空气变得清爽多了,就是连自己身上的汗水出得也少了,好象井底的气温在下降。他禁不住喊道: “快挖,边挖边运!” “是!” 大牛背起一筐砂土就上了软梯。 李志勇紧忙嘱咐:“注意安全!” “是。连长放心吧!” 这三人,悄悄忙碌着,轻声细语着,好象生怕惊醒了正在酣睡的海洋和战友们。 一层崭新的砂土又出现在李志勇眼前。只觉得一股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他把手插进砂土里,就象三伏天抓住一块冰砖,真是透心的凉! “你们看,砂子是潮湿的!” 乐天和大牛急着也抓起一把砂子来。“真的!有水!” “连长,准有水!”大牛还用潮湿的砂子搓了搓手,“连长,看!砂子把我的手都洗干净啦!” “快挖!” “是!” 井底的砂子一层层地削下去,一层比一层潮湿。井底的空气在旋转涡流,一阵比一阵凉爽。这感觉,这情景,简直叫李志勇有点不敢相信了。难道这是真的?是不是叫我天天盼,夜夜盼,盼水的心情太急切了,造成了这种幻觉?他又把手使劲地插进砂子里,一直查到再也插不进去了,再用手掌心紧贴在最底层,仿佛要用手把砂子压出水来。可他压了大半天,手在那里面的感受,跟在砂子面上的感受是一样的,甚至比面上这层砂子还要干燥些。这真奇怪,难道说这就到头了?不,一不做,二不休,不试验出个结果来,决不收兵! “再挖!” “是!” 他三个又呼呼隆隆大干了一场,刨下去几尺深,背上来几十筐砂子,一身军装,让汗水泡透了。李志勇见把大牛都累得呼嗤呼嗤直喘气了,忙说道:“咱们歇会儿吧。” 三个人这才腾出手来抹把汗,你望我笑笑,我望你笑笑,也懒得张嘴说话,就软绵绵坐在井底了。乐天坐在砂子上,倚着井壁,伸直两条腿,直觉得象躺在沙发上那样舒坦。那李志勇和大牛,索性枕着块石板睡在砂子上了。这时刻,井里面是静悄悄的。只有那永不停息的大海波涛声,还能隐隐约约听到一点。不多会儿,李志勇听到了均匀的鼾声,只见大牛和乐天都睡过去了。他心里又是疼又是怨,叫他俩回去休息,他就跟你来软的,泡蘑菇。白天战士们轮了一天的大锤,晚上又站上两小时的岗,接着又下井来干活了,这怎么能撑得住呢?咱们的战士真是好样的啊!李志勇赶紧爬起来,把自己的军装和他俩脱下的军装,都给他们轻轻盖在身上。他才又躺下来,双手抓起一把砂子,慢腾腾搓揉着,细细琢磨着,觉得砂子的温度并没有什么大变化。已经又挖下去好几尺深了,怎么会一点变化也没有呢!啊,水呀水,白天黑夜地请你来,你都懒得登上门来!你到底藏在哪里呢?...... 李志勇的脸上,刚才那种渴望、惊喜而又充满信心的表情,已经让疲惫和焦虑所代替了。过度的劳累,使他也很快进入了朦朦胧胧的睡意中,只有他那双抓着砂子的手,还在机械地缓慢地搓揉着...... 不知李志勇是没有睡着,还是已经睡了几分钟,突然间,他一骨碌做起来,直觉得屁股底下有个什么东西,“鼓涌”了好几下!真奇怪呀,是个什么怪物?他又一骨碌站起身来,提着马灯看看坐的地方,什么也没见。他放下马灯,摊开两只大巴掌,紧紧贴在坐的地方,象医生探问病人的脉搏那样,屏住气,感受着倾听着砂子里面的动静。一忽儿,直觉得手心里怪痒痒的,真有个什么东西又“鼓涌”了几下!急得他把双手插进去,想一把抓住它。猛然间,那东西一拱一拱地大动弹了几下!李志勇赶紧把手抽出来,忍不住喊道:“有情况!” 大牛和乐天从睡梦中惊醒,呼地蹦起来,楞楞瞌瞌地问:“连长!什么情况?” “好家伙,这里面有个活的!” “连长,我来抓住它!”大牛扑过来就要动手。 “别急!”乐天提醒他,“当心咬了你的手,我来!” 李志勇扒拉开大牛和乐天,把手插进原来的地方,那东西仍在一拱一拱地直动弹。他顺着动弹的砂土面上摸过去,一直摸到井壁跟前,曲里拐弯的一大溜,都在一个劲地“鼓涌”着,好比活生生一条从冬眠中刚刚苏醒过来的巨蟒!李志勇兴奋得什么都不顾了,全身猛扑上去,双手狠劲插进砂里,猛力一掀,掀出一个砂窝来,双手再狠劲往里插,再猛力一掀,又掀了个大砂窝,急得大牛和乐天也一齐动手,掀的掀,扒的扒,冷不防“嗤---”一声,一股清亮亮、冰凉凉的水流,从井壁根下汨汨地冒了出来,把他们三个的衣服都溅湿了! “水!出水啦!” “好大的水啊!” 大牛、乐天狂喜地喊叫起来,在井底活蹦乱跳,不知该怎么才好了。 李志勇觉得这水流很急,流量大,它追着腚直往上蹿,来势紧迫,就赶忙命令:“上!带着工具快上!” 三个人抓住软梯,噔噔噔,快速攀上井口来,才注意到天已亮了。大牛和乐天高兴得拔腿就跑开了,边飞跑边喊: “指导员---!副连长---!同志们---!井打出水来啦---!” 这喜悦的喊声,冲破了海岛清晨的安宁,唤醒了在星期天早晨贪睡的战友们。不少同志急速向井口飞奔而来。张大海拿着个磁碗,刘军培拿了个茶缸子,通讯员小韩拿的是大脸盆,徐德宝提溜个小铝桶,二排长范文斌和炮四班长郭四喜提了个大水桶,人们都想第一个亲口尝尝这井水的滋味儿。 跑在最前面的是赵方明、杨玉山他们。二连的同志有的也赶来了。人们把井口围了一圈又一圈,挤挤插插,熙熙攘攘,差点把个井都闹翻个了。 前面的同志朝着井下直吆喝:“连长!怎么样?水甜不甜?” 后面的提起脚跟,伸长脖子急巴巴直问:“怎么样?尝到甜水没有?” 不知为什么,围在井口边上的战士们不再吆喝了,人们屏住呼吸,倾听着李志勇的回答。李志勇站在井壁半腰间的软梯上,直愣愣望着井里的水,人们听不见他回话,更看不见他的面部表情。过了好久好久,只听他连连咳嗽起来,象叫水呛了一口似的。 赵方明已经完全明白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李志勇艰难地俯下身去,再舀起一缸子水来,不知他是忘记了尝它,还是不想再尝它,端起一缸水,又发呆了老半天,终于把它倒了...... 战士们再没有发问的了,也再不着急了,仿佛这儿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象水面如镜的大海那么平静,安谧。这时候,就是掉下一根银针,你也能听到它的声音。 战士们望着赵指导员坚定而沉静的面容,用亲切的目光,无声的语言向连首长保证:指导员,放心吧!不管出现什么样的险风恶浪,遇到什么样的艰难困苦,我们都不会后退半步,都不会软弱地哼一声。我们一定踩着艰难困苦上,顶着险风恶浪冲!...... 忽地,李志勇象往常的举动那样,干脆利索地又舀起一缸水,攀上井来,递给赵方明:“指导员,水又苦又咸,还是从海里沁进来的。” 赵方明接过茶缸来喝了一口水,紧闭嘴唇,含着它琢磨了好久好久,才把它吐出来。 杨玉山低沉地说:“指导员,快把井填死算了。” “不......” 第十五章 情况突变 赵方明让战士们回去刷牙洗脸,准备开早饭。杨玉山去伙房安排星期天改善生活的问题去了。井口上只有李志勇和赵方明还站在那儿。 赵方明见李志勇的下半身几乎湿透了,眼睛也熬红了,眼膜上网满了血丝,便催着他说:“老李,你得赶紧回去换换衣服,躺下歇歇吧,打这眼井可把你累坏了......” 李志勇本来硬憋着一肚子的话不想再这里说的,因为他最了解此时此地指导员是个啥样的心情,他肩上的担子又加重了多少斤两。心想,在这节骨眼上,咱再闲言杂语的,就会搅乱了老赵的思绪,加重他的思想负担。咱还是不要去乱插杠子,让他集中精力好好考虑海岛的战备问题,战士们都眼巴巴盼着他能拿出新的办法来呀! 可叫赵方明这么一说,象点着了导火索,李志勇的脑袋简直要爆炸了,千言万语在心窝里直翻腾。心想,打这井,花费了多大的工夫,结果还是不行,怎么办呢?只恨自己粗粗拉拉,浮浮浅浅,偏偏又是个炮筒子,遇事不善于冷静思考,钻不深,分析不透,只知道一个劲地急,急!急又有什么用呢?干什么心里一急,事情就办不好,好事也叫咱急坏了。本来自己满心满意想着,毛主席和党培养教育我多年,也该为党和人民出点力,做点事了。眼前又有指导员这样的好榜样,还有全体同志的热情帮忙和支持,咱还愁什么,急什么呢?咱只有一个心眼,拼命地学,拼命地干。在海岛战备上,就是砸开我的脑袋,掏出我的心来,我也要想出一点办法,尽到我应尽的责任。可是,到如今,绞尽了脑汁,还没有想出一个真正解决战备水的好办法来。唉,真急人哪!...... 李志勇想到这里,觉得还是不能跟指导员说这些,再不能犯急躁病了,要坐下来冷静地想想,找出经验教训来。他终于把冲到嘴边上的千言万语压了下去,两眼茫然地望着又大又深的井,低声说了半句话:“指导员,这......” 赵方明完全理解老战友的心情,十几年来他俩战斗在一起,生活在一起,他没有见过老李在胜利面前骄傲过,在挫折面前灰心过,在困难面前退却过。他对党的事业忠心耿耿,他总是革命加拼命。不论在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搏斗中,还是在平时繁忙琐细的工作中,他都是一个劲儿,一个风格:猛打猛冲。然而,此刻,人们都能从他挂满汗珠的面容上看出来,他在为战备水的事难过,自责,焦虑。他难过的是自己没有完成党交给的任务,责备自己太不争气了,没有干好工作,没有想出好办法来,焦虑下一步该怎么办。一句话,要是他遇到了问题,或是出了差错,他总是严格地要求自己,决不埋怨别人。但是,为了打井这事,有一点,可能老李在这时候还顾不上想到它......。赵方明决意想把老战友从沉重的心情中解脱出来,他轻言细语地、但却是没头没脑地问了话: “......老李,你还记得进岛前,魏团长在那次作战会议上,最后对我们说的那段话吗?” 李志勇抬起头来望着赵方明,回想着,一时没有言语。 “......老首长说,‘十年前,抗美援朝,你们是在上头上跟敌人打交道;今天,你们要在汪洋大海里的小岛子上跟敌人打交道了,可能遇到很多想象不到的问题......’”赵方明说着,笑微微望着李志勇。 李志勇连连点头:“是啊,老首长说过这话。” “我们当前遇到的问题,正是老首长说的那许多新问题当中的一个。”赵方明寓意深长地说:“老李,当学生的总得缴点学费啊。咱们都是初次来到这个‘洋’学堂里,大海和岛屿的脾气,都还没有摸透,咱们要想在这里搞好战备,搞好建设,不花费一点学费是不行的。这回虽说没有打出甜水来,可咱们学到了东西,吃一堑,长一智......” “对,你说得很有道理!”李志勇被赵方明的一席话开阔了思路。是的,道路是曲折的,探索任何新事物,总是会遇到许许多多的挫折和难题。李志勇想到这一点,他那焦虑的情绪渐渐消失了,冷静地想了想,说道:“老赵,这回通过实践,咱们有了一条经验教训,根据这小岛的实际情况来看,想从海底掏出淡水来,不一定能行了。” “对,我的看法也是这样。” 李志勇问:“老赵,下一步咱怎么办?” “得另想办法,我正在想办法......”赵方明说的后一句话,听起来是深情厚谊的老战友之间互相安慰的口吻,其实并不单纯是这样。当初老李和二连老大哥提出打井的建议时,赵方明曾根据海岛的实际情况反复琢磨过,想到有成功和失败两种可能,因此得做两手准备。他考虑过:一个办法是从地下掏水,还有一个办法是接水。眼下,打井的结果,使赵方明对千里岛的客观现实,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他觉得现在是用另一个办法的时候了。但,应该想出一个完善的接水办法,去代替那些简便的接水办法。这个完善的办法应该是咱们这个小岛的客观条件所允许做到的。 赵方明望着李志勇说:“老李,我有个想法。” “想法?”李志勇迫不及待地要求着:“老赵,快说说!” “这办法你都见过:咱们岛上每逢下雨,同志们都赶紧用水箱、水缸、水桶、水壶来接水,甚至调动了一切大大小小的锅、盆、碗、盒来接水......” “是啊。”李志勇打断他的话,急问:“你是想接水?” “对,根据这个简便的接水办法,咱们是不是先在岛上选择低洼的地方,建几个蓄水池,临时解决一下用水的困难?” 李志勇听着,想着,禁不住眉眼一闪:“哎,有门儿,这可完全能办到!” “但是---”赵方明打了个沉儿,说道:“这还不是长远之计。” 李志勇连连点头:“是啊,挖几个蓄水池,还远远不能长期、彻底解决岛上大量的战备水问题。” “对,难题就是这个。”沉默了一会儿,赵方明低头望望海水井,又抬头望望大海,充满信心地说:“老李,把咱们的意见交支部讨论一下,先建筑几个蓄水池;同时把这个难题交给群众,依靠和发动群众,攻下这个顽固的堡垒!” “好!”李志勇见赵方明那股子泰山压顶不弯腰的骨气,心里很是钦佩,他的劲头更大了,那股子虎劲儿又上来了:“老赵,咱们就是认准了这条道,铁了心,走到底!” 赵方明深深点头:“老李,你先安下心来睡上一觉,咱们再找老杨商量。” ............ 杨玉山在伙房里帮厨,正帮着徐德宝擀皮子,包饺子。他干了一会儿哑巴活,想让自己嗡嗡作响的脑瓜慢慢清净下来,可总是事与愿违,脑子好比沸腾的大海,掀起翻云雪般的波涛。那冷冷落落的井架,堆积如山的石渣,歪在井口边上的铁斗,都一齐从窗口钻进了他的眼帘里。你不看它,它偏站在你跟前撵都撵不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是我的常备不懈思想越来越淡薄了,还是老赵越来越主观了呢?咱和老赵都是在连队里土生土长的,抗美援朝回国以后,除开我在团司令部干了两年参谋工作的时间外,都跟老赵在一起人影不离十几年。这十几年,在一个防空洞里睡觉,在一个战壕里向敌人发起冲锋,在一个锅里摸勺子,在一间屋里办公。咱俩同生死共患难,从来没有红过脸,卡过壳,顺顺当当到如今。可如今,他说我变了,我说他也变了!难道不是这样吗?咱来到这海岛是执行战斗任务,他偏要自己解决战备水问题。为这事咱争来辩去,他就是不理那个茬。事到如今怎么样,井里冒出来的还是海水。今早晨,我当场提出来,快把井填死算了,指导员说了个“不”字,又给我顶了回来。看样子他是要一条路走到底了。事情弄到这步田地,还不紧急刹车,难道还要继续浪费国家的人力物力吗? 该是怎么猛醒的时候了!接收教训的时候到了!咳,不经过一番斗争还硬是解决不了问题呢。 杨玉山扔下擀面杖,气冲冲找赵方明去了。 不知为什么,一路小跑的杨玉山忽然停住了脚步,站在连部门外好几步远,象根木头桩,呆在那里不动了。他两眼直勾勾望着屋里,见赵方明侧着身,坐在窗口前,象个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的人,把整个火热的胸膛几乎贴在书上,正在聚精会神地学习毛主席著作。看上去他又瘦了许多,脸色都发黄了...... 见这情景,一下子就翻腾在杨玉山心窝里的那种同生死共患难的阶级感情,代替了埋怨、急躁、气恼的情绪。他默默地在心里责问自己:我这是来干什么?这样气冲冲地跑来,是要找指导员算账吗?找指导员出气吗?连队里出了事,工作上受了挫折,我身为副连长的就没有过错,没有责任吗?再说咱指导员这么干又是为了什么?他为了革命,为了搞好海岛上的战备,睡过几个囫囵觉?吃过几顿省心饭?他把全部心血给了连队,给了千里岛。咱还能说什么呢?再好的马也有个失蹄的时候,再猛的虎也有个打盹的时候。现在的问题不是消极地追查什么责任,而是要积极地接受教训。在这节骨眼上,跟他同志式地谈谈心,他保准会乐意接受的。 杨玉山这才轻轻干咳了一声,走进了连部。赵方明见他来了,抬起头来,收起千思万绪,笑微微望着他,等待着他说什么事。 杨玉山先伸手要了支烟,点着了抽上几口,缓和一下情绪,才问:“指导员,那眼井---?” 赵方明说:“根据咱们这小岛实践的情况来看,想通过打井来解决战备水问题,可能不大行了。” “哎---,对对对!”杨玉山一听这话,象三九寒天喝了老酒,身上怪热乎的。他想道,俗话说的好,好鼓不用重槌敲。咱老战友遇上了问题,用不着敲打,他就自觉地通了。这下子杨玉山气消了,怨散过,舒舒坦坦地笑了。“指导员,我的老战友,我不早就说过,石头里挤不出水来,铁公鸡掏不出蛋来。咱趁早省下一桶汗水,来个急刹车拉倒。你看怎么样?” “打井先停下来,把情况向上级作个汇报。咱一边等着上级的指示,一边商量着下一步该怎么办。你说这样好不?” “好!我举双手赞成!”杨玉山没想到今天的说服工作这么顺当。咱老战友不仅转过弯来了,而且立刻有了切实可行的措施,高兴得杨玉山痛痛快快地抽起烟来。 赵方明也点着烟抽了两口,说道:“老杨,这回咱们要好好总结一下经验教训哪。” “是啊,我正是为这事来找你的。”说着,那冷冷落落的井架,一座座石渣山,歪在井口边上的铁斗,又显现在杨玉山的眼前。“指导员,我认为这次打井的经验教训,归根到底就是一条:咱搞战备也得从实际出发,不能主观......” “对,你的意见很对!”赵方明深思地说,“打井为什么失败了?教训在哪里?就是咱们主观上想的,跟客观实际脱了钩。也正是咱魏团长说的,咱们的战备措施还不适应这海岛的特点,所以咱们又吃了苦头。老杨,只要咱们抓住这个关键钻进去,我相信一定会想出新的办法来,一定能自力更生解决战备水!” 杨玉山听了这话一楞,又不知是怎么回事了。刚才不是说得好好的嘛,怎么越往下说,越不对碴了呢?杨玉山说:“指导员,闹了半天,你还硬是要在这岛上解决战备水?” 赵方明坚定地点了点头。 到了这层地步,杨玉山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了,便推心置腹地说:“老赵,我的老战友,还是紧急刹车吧,要不,到时候还得碰一鼻子灰啊。” 赵方明幽默地笑笑:“拿石如捉虎嘛。咱成天跟礁石打交道,不碰它几鼻子灰,成不了事啊。” “老赵,如果碰了个头破血流还真能解决淡水,那你叫我豁上命我也干!可现在这个样,哪能办到呢?!难哪!难哪!” “难是难。可世上只有不快的斧,没有劈不开的柴。” 好家伙!咱老赵简直是一颗能耐高温、能钻厚钢板的穿甲弹,好大的韧劲啊!看样子用十八台牵引车也休想把他拉回头来。杨玉山急得连话音都有些发颤了:“老赵,要是有朝一日,上级突然一道命令,把咱们连撤离千里岛,你就是在一天内搞成了战备水,那还不是......?!” “老杨!”赵方明站起来,严肃地说:“你这种不负责到底的临时观念,是妨碍咱们搞好战备的大敌呀!咱们在千里岛扎营的每一分钟,都应该是扎扎实实备战的一分钟!” 杨玉山气得满脸通红,直喘粗气:“争来辩去,又是我错了?你是一条道走到底了,根本不顾老战友的劝告,根本不想撤回你那个主意了?!......” “老杨,我的老战友!”赵方明激动得从肺腑里迸发出一句话来:“这不是小事,是关系到国家和人民生命安危的头号大事啊!我不能接受你的劝告,更不能撤回自己动手解决岛上战备水的意见。老杨,在战备上受了点挫折,咱就打退堂鼓,那跟战场上的逃兵又有什么区别?!......” “那好吧!”杨玉山呼拉一声站起,“咱不辩了,咱得赶快去干一件事,为了同志们的安全,必须把那个海水井填死它!”杨玉山猛转身,拔腿就跑。 赵方明追上去喊住他:“不要填!” “为什么?!”杨玉山站定,转身来冲着赵方明问,“还留着它干什么?!” “老杨,填井容易打井难哪!先留着它,等以后看能不能用上它。” “嗐!深更半夜站岗放哨的同志,要是不小心掉下去,那就捅下大漏子啦!” “我已经告诉二排长,用几根木头搭上,再用炮弹箱板做个盖子盖好它。......” 正在这时刻,李志勇手里拿着一张纸,急急忙忙走来了。赵方明和杨玉山都预感到又有了紧急情况,一齐跟着他进了猫耳洞。 李志勇的屁股还没落到板凳上,先扬起电报急着说了:“这真是料想不到,情况突然变了,时间很紧迫啊。” 赵方明和杨玉山膀靠膀紧巴巴看着司令部发来的电报,电文上写道:“为执行紧急战斗任务,命令守备二连两个排立即做好撤离海岛的准备,于即日上午十二点准时上船;并一连李连长、赵指导员随船来团接受新任务。” 杨玉山颇有所感地望望赵方明:“瞧吧,咱说突然来命令,命令果然就来到......” 这份电报的确来得突然。二连两个排是配属一连同时来千里岛执行战斗任务的,为什么把他们撤出海岛?出岛又上哪?去执行什么样的紧急战斗任务?一连得李连长、赵指导员随船出岛,又将接受什么新任务?这一连串的问题靠几十个字的电文事谈不清的,也没有必要在电文里说清。 赵方明和李志勇、杨玉山赶紧召开班以上骨干会议,进行思想动员,具体布置工作。赵方明着重要求全体同志防止因为兄弟连队撤离海岛,而可能产生某些松懈情绪和其他不正确的想法。他要求大家认真学习毛主席著作,刻苦练习军事技术,兢兢业业地守卫在千里岛上。 开完了骨干会,三个练级干部又去二连和刘连长、张副指导员谈谈心,征求意见,检查群众纪律。然后,杨玉山领着司务长、给养员,代表一连把二连留下来的物资全部清点好接收下来。杨副连长又亲自动手和军配、乐天等文娱活动骨干分子,写标语,拟口号,练锣鼓,准备热烈欢送二连老大哥。田大牛在这节骨眼儿上总是要来积极帮忙的,虽然不小心把杨副连长的墨水瓶弄翻了,又让副连长咧着嘴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可大牛的积极性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又跑到伙房帮徐德宝打浆糊去了。这当儿杨玉山最得力的助手要数军培乐。不知怎么的,军培那白净而秀气的脸上,仿佛一下子变成了一朵大红花,内心翻腾着一股说不出的高兴劲。他一听到二连要撤走,没等杨副连长赶来,就把写标语用的东西,全部给摆好了,纸裁好了,毛笔泡开了,墨汁瓶也揭开盖儿了。杨玉山见了这一切,很自然地点点头,表示赞扬。 军培双手按着标语纸的两角,一边欣赏杨副连长那有筋有肉有笔锋的字体,一边试探着问:“副连长,咱们二连两个排是撤回去吗?” “嗯。” “那咱们连长、指导员怎么也出岛了呢?” “开会。” “开什么会呀?” “你别问。” “副连长,你不告诉我,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我看咱们连哪,也快要:向后---转!齐步---走!” “什么什么?”杨玉山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别小广播!” “是!”军培偷偷地伸了伸舌头,赶紧帮助副连长把纸压好。可是他一看,这条标语写得不对头了,忙提醒道:“哦,副连长,标语写错了个字,‘热烈欢送二连出岛执行新的战斗任务’写成‘热烈欢送一连出岛’了。” 杨玉山停笔一看,可不是,忍不住又盯了军培一眼:“叫你别打岔你偏打岔,你问东问西的没完没了!......”杨玉山只好在“一”字上又加了一横,可是这么一改动,标语的字体就不大协调了。“就这样吧,时间来不及了,快贴!......” 接二连出岛的登陆舰和护卫艇,已经在十一点钟就靠上南码头了。赵方明和李志勇率领全连同志,帮助二连装船完毕,临上船时,赵指导员还个别和杨副连长谈谈心,请他特别抓紧部队的政治思想工作,注意部队的思想动向,紧紧掌握住部队在变更任务的关键时刻,要坚持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提高警惕,加强战备,做好迎接更加艰巨的战斗任务的思想准备。 上午十二时整,杨玉山率领全连同志,张旗结彩,锣鼓喧天,依依不舍地送别二连老大哥和李连长、赵指导员出岛。半天来,简直忙得他汗流浃背,直到开饭的时候,才有工夫坐在礁石上晒晒太阳。 杨玉山坐在礁石上边晒着太阳,边吃着饭,他那满脸汗渍让海风渐渐吹干了,热烘烘的头脑慢慢冷静了下来。回想起半年多来和二连的同志住在这小岛上,虽说人员多,挤挤插插,有点紧巴,倒是挺热闹的。如今二连老大哥离开了海岛,特别是整体和自己形影不离的赵方明、李志勇也出岛了,杨玉山的心里,倒觉得岛上有点儿空空荡荡,要不是还有这么多的战士在一起,他还真觉着有点儿孤单寂寞哩....... 在这关键时刻,杨玉山心里想得很多。刚才那阵紧张的工作,象暴风雨,把他跟赵方明的激烈争执,刮了个烟消云散;也把那份电报勾引出来的一串串问题,都一起掀到海里去了。此刻,这些问题变成了一条条小鱼儿,鱼贯而来,从大海里游到他的脑海里,正在活蹦乱跳地翻腾着。 究竟上级为什么突然命令二连的同志撤出海岛?去执行什么紧急任务?那么,咱连长、指导员又为什么随船去开会?又要接受什么新任务?杨玉山一边机械地嚼着饭粒,一边苦心思索着,渐渐地,他那瘦长的脸上堆满了笑影。因为他横过去想,竖起来想,事实已经很明白,自己的看法是对头的。 咱在进岛前,对千里岛的形势有过基本的分析,蒋介石那四、五十万虾兵蟹将,想绕到咱们黄海来兴风作浪,那是痴心妄想。去年那工夫,听说蒋介石要大批地送货上门来,咱有心想去福建沿海前线大干它一场,收拾它几十万,也好叫蒋介石彻底舒服一下。哪想咱连队的去向不是福建沿海前线,而是来到了千里岛。来了就来了呗,上级既然下了命令,咱就坚决执行。可谁能想到,在千里岛呆了半年多,一仗也没有打上,算起来就只放了一炮,外加大牛那四枪。那一炮打掉了敌人潜水艇的潜望镜,那四枪打死了一只海豹。这叫什么打仗?等呀等的,等得咱的枪炮都快长锈了。既然如此,何必窝在这里?来个远走高飞,开到福建沿海前线去,那有多好!这是一吧。再说千里岛的位置,这儿大打不可能,小打敌人又不敢来,你就是呆在这守株待兔,等它送来那么一星半点的,也没多大油水。你说千里岛的位置重要,二连的同志又为什么撤走了呢?这是二吧。如今再看看,咱跟赵指导员争得难解难分的那个老分歧:咱究竟是来自千里岛临时执行战斗任务的,还是长期守卫海岛的?眼前的事实不是作了明确的回答吗?二连都撤出去执行紧急战斗任务了,咱们连就更呆不长久。这个连队在朝鲜战场上,和朝鲜人民军一起,跟美国鬼子打交道,是打出个名堂来了的。咱们连从来都是腿肚子上面绑大锣,走到哪里响到哪里。老首长魏团长,在抗美援朝那工夫,就是咱们的老营长,他总是把咱们连放在节骨眼上来使用的。这回连长指导员去接受新任务,其中不可缺少地包含着这个重要的因素。其实,上几回魏团长来,咱早就从他的片言只语中琢磨到一点风声了。这不,刚才我还一针见血地给老赵点了一下,要是上级突然一道命令把咱们连调离千里岛怎么办?我这话说了不到五分钟,上级真的来命令了!难道这是巧合吗?不,这是事物发展的必然结果。指导员哪我的老战友,咱们这场没完没了的争执也该收摊了。......当然,老赵批评咱有临时观念倒是对的,这对革命工作是有害的。今天二连撤走,说不定有个别同志会产生一些不正确的想法,咱得抓紧行政管理,做好思想工作,不管任务变化多大,就是明天撤出海岛,在没有接到命令之前,必须坚决按党支部的原定计划,继续搞好战备。 杨玉山想到这里,感到自己责任重大,赶紧扒拉完最后几口饭,放下碗,就去检查战备去了。 这当儿,战士们的情绪一如既往,不骄不躁,不松不懈,斗志昂扬。大牛、乐天他们擦楸磨镐,做好继续战斗的准备。只有军培在悄悄地活动。因为上午写标语的时候,他试探着问了副连长之后,心里算有个谱儿了。见大牛和乐天都走了,他不声不响,赶紧把晒在礁石上绳子上的被子、褥子、衣服、鞋袜、背包带统统收拾起来,按着战备的要求一件件摺好。他悄悄拾掇好了背包,再拾掇挎包,把一些书籍也趁早放进了挎包,想着等出岛以后再看。再用手帕把磁碗和小勺擦了个银光闪闪,插进挎包里。最后把那根背包带转成团,象大挂钟里的发条一样,放在背包旁边,一有“情况”,拿起背包带一甩,三下两下就打好背包了......。 此刻,杨玉山从各炮场巡视了一大圈,急匆匆进了伙房,因为一旦行动起来,这是个重点。再加上炊事班长徐德宝那个粘粘糊糊、火烧眉毛不着急的性子,对突然行动是挺碍事的,得提前“敲敲”他才成。 杨玉山进得伙房来一过眼儿,还的确发现了问题。只见大锅小瓢,大盆小桶,柴米肉菜,油盐酱醋,摆了一大摊子,要是突然行动,准得拖上个尾巴。 “炊事班长,你看你这一摊子,快拾掇拾掇!” 正在忙着刷锅的徐德宝憨厚地笑笑:“嘿嘿。” “要赶快行动起来!”杨玉山提醒他,“你知道吗?好迎接新的战斗任务!” 徐德宝还是笑着:“嘿嘿,拉不下。” “拉不下?”杨玉山真拿他没法子,“你可别再磨磨蹭蹭的,赶不上就得捅漏子。”说着,亲自帮着徐德宝收拾了一阵子,才又匆匆忙忙爬上东山顶。哎呀呀,好家伙,只见满山遍鸟白花花一片,到处晒着被子、褥子、毡毛垫子、床单、衣服。二连同志刚走,这就摆开摊子了,正是指导员说的那个松劲情绪的具体表现。要是马上拉出去,不就抓瞎了!杨玉山越想越觉得是个事,光说不行,得采取有效措施。他回去叫司号员吹响了紧急集合号。 一班长张大海飞快跑来问:“报告副连长,带不带背包?” “废话。紧急集合哪有不带背包的?全副武装!”杨玉山迅速打好背包,扎上腰带,挎上手枪,背着背包、挎包、望远镜,直奔山洼部的集合场。没想到,集合场上,军培已经着好全副武装,精神抖擞地站在那儿。嘿,这小伙子还真有个机灵劲!杨玉山心里的喜爱之情,油然升起。 尽管东西放得凌乱些,但一忽儿,各班各排,已象群群海燕,迎风亮翅飞来集合点。 杨玉山接受了值星排长范文斌的报告之后,命令部队原地休息,他带领班以上骨干,相互检查各班驻地还拉下了什么东西没有。 部队刚坐下,歌声就起来了。演唱组长程乐天指挥大伙儿一连唱了三支战斗歌曲,才回到自己的背包上坐下来歇歇。军培瞅着这空当儿,笑眯嘻儿地打开话匣子了:“今天可真新鲜,二连老大哥撤走了,咱连首长开会去了,副连长又来了个紧急集合......” 大牛一听,转过身去就发起了挑战:“军培,你猜咱们连首长这回会领个什么好任务回来?” 军培俏皮地反问道:“你说哩?” “我看一定是打仗!” “嘻嘻嘻!......”刘军培捂住嘴直笑他,可又不好明说自己的看法,就有意转移目标,说道:“同志们,这问题还是让‘小诸葛’程乐天分析分析吧!” 战士们热烈响应着:“对!欢迎‘小诸葛’分析分析!大家呱唧呱唧!” 一阵热情的掌声,把乐天“轰”出来了。他不慌不忙,照例干咳两下,右手开始抚摸着自个的下巴颏儿:“战友们,今天有个情况值得咱们分析:咱们跟二连老大哥是同一天来到千里岛的。可今天咱们并没有同一天离开千里岛,而是二连老大哥先撤走了,对吗?” “对,是这么个情况。”四炮长郭四喜问:“那你说这里边有啥道道?” 乐天把手一扬:“这就发现了问题的重要性,和它的必然性。” “哈哈哈哈!” “军培你别笑。世界上的事物都有它的规律性。有走必有留,这是革命的需要。” “唔,可不是嘛!......”战士们听出道道来了,全场鸦雀无声。 乐天伸出巴掌,在半空中轻轻拍了下,就象拍在桌子上,用结论的口吻说:“......因此,这回连首长领来的战斗任务,就更加具有它的战略性,艰巨性,和光荣性!......” 乐天的话音刚落,呼拉一下子,爆发了一阵雷雨般的掌声。只有军培扁扁嘴哼了一声,心想,不知他分析些啥,左一个“性”,右一个“性”,叫人根本不可信!大家还一个劲地直叫好呢。我得当场考验他一下。“乐天,你说你的分析有把握,我当场考你一下,你说,等会儿副连长来了,会给咱们说些什么?” 战士们又一呼百应地哄起来:“对对!当场考验‘小诸葛’一下!” 乐天打了个沉儿,又干咳两声,模仿着杨玉山的动作说:“咱副连长来了,准会这个样:......同志们!咱们连从来都是腿肚子上面绑大锣,走到哪里,响到哪里!咱们要发扬战斗英雄连得荣誉,可不能捅漏子......” 这当儿,不知为什么,战士们都悄悄回到自己的背包前坐下,禁不住抿着嘴嗤嗤发笑。乐天回头一望,呦,原来是杨副连长来了!他赶紧回到座位上。 “笑什么?”杨玉山说,“乐天又出洋相啦!” “哈哈哈......!”众战士笑得更响了。 看来杨玉山对这次紧急集合的动作和着装,是比较满意的,每个人所有的战斗装备都携带齐全。本来想表扬军培一下的,怕弄不好,他容易翘尾巴,还是根据指导员的意思,着重做好思想动员。 杨玉山开口就问:“同志们!连长、指导员出岛干什么去啦?” 众战士说:“到团里受领新的战斗任务去啦!” “对!连长、指导员临走前,还特地要求我们每个同志,在变更任务的关键时刻,坚持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同志们!咱们连从来都是腿肚子上面绑大锣,走到哪里,响到哪里!咱们要发扬战斗英雄连的荣誉,可不能捅漏子。要提高警惕,加强战备,以实际行动来迎接更艰巨更光荣的战斗任务!......” 第十六章 扎根海岛 今晚上,团招待所的小高象一部突突突发动起来的“电驴子”,又忙(磨)得屁股后面冒烟了,只因为刚刚从岛上下来了两位连首长。前些天魏团长当面交代过,团招待所是代表领导机关的心意来为同志们服务的,一定要无微不至地照顾好营、连来的同志,特别要照顾好岛上下来的同志,因为他们最辛苦了。招待员小高热心地照顾着赵指导员和李连长,把他们领进两个铺位的小房间里,随后就端来了两大盆水,说道:“首长,快洗洗吧!” 赵方明见用这么多水洗脸,心里怪疼得慌:“小高,不用这么多水,小半盆就足够了。” 小高嘻嘻笑道:“赵指导员,这儿是大陆上,不是在千里岛上,淡水有的是,洗个痛快吧,保管你用个够!” 可不,咱满脑袋是岛上的事,真是习惯成自然哪。咱岛上用淡水可不兴这么个用法。赵方明听了小高的话,象才猛地想起自己已经来到大陆上了,忍不住自我解嘲地笑了笑。 李志勇一面洗脸,一面东张西望,问道:“我说小高,明天团里就开会了,怎么老大哥连队的这么晚还没个影儿?” 小高有意端着个架势说:“我说连长啊,这回其他连队的,本所概不招待,只专门接待你这两位‘贵客’!” “这小鬼!”李志勇追上去想捅他一捶,机灵的小高忙窜出去,“砰”的一声带上了门,在门外使劲拽着握把喊:“首长,还需不需要什么?” 赵方明说:“什么都有了,小高,麻烦你啦,快休息去吧!” “是,首长也快休息吧,时候不早啦!” 李志勇回头来收拾一会儿挎包什么的,只见赵方明已经舒舒坦坦睡下了。嘿,他的动作真麻利呀。没有人跟李志勇拉呱了,他只好不声不响坐下来,在铺上磨磨蹭蹭的,看样子这一宿他不打算合眼了。他皱着眉头,老是朝那边铺上的赵方明直盯眼。心想,咱憋了一天的心思,急得在喉咙里直痒痒,想赶上这个空当和他拉拉,他倒好,若无其事,泰然处之。啊呀呀,咱算服了你,遇到天大的事,你也是不慌不忙,沉得住气。 李志勇急着又望望他,发觉他的确是劳累了。可不是吗,卸船的时候,他帮着二连扛了多少个大包小件!今晚不拉呱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李志勇狠着心也躺下了。 其实这当儿,赵方明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静静地思考问题。他真没想到连长今晚会这样老实,竟然没有把这天遇到的问题谈够了,问清了,就不声不响地入睡了。赵方明觉得出乎意料地安静,就理开思绪,有条不紊地默在心里分析起来。但,渐渐地不行了,只听得连长的床被磨蹭得直叫唤,终于,哐当一声,他翻过身来了。 “我说,你醒醒!”李志勇一骨碌爬起来,“你等会儿再睡,咱实在憋不住了。” “有什么急事?”赵方明翻身望着他。 “你说这回咱们连能摊上个啥任务?” 赵方明没吱声,坐起来,披上棉袄,和连长面对面地靠倚着墙,又从袋里掏出烟来扔给他一支,含着烟卷儿边点火边反问他:“你说呢?” “咱寻思这回的任务不一般哪......”李志勇深深吸下大口烟,又慢腾腾把烟雾吐了出来,“老赵,说不定是咱连有史以来,头一回执行这样的战斗任务。......” “我也这么想。”一缕青烟从赵方明炯炯发光的眼前袅袅升起。 李志勇听了霍地起身,蹲在床上,大眼珠子一瞪,把眉毛都惊得飞了起来:“老赵,这么说,咱们连是不是要长期守卫千里岛!” 赵方明连连点头。 李志勇“啪”的一声,大巴掌打在自个的大腿上:“那太妙啦!咱就盼着有一天能在千里岛上安家落户哪!” “是啊。”赵方明感慨地说:“我可真爱上咱们的千里岛了,眼下来到这儿,还怪想念它的。......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咱俩的估计不一定准确。” “不,我看有门儿。” 老战友的心愿,和热爱祖国海岛的激情,使赵方明的心潮更加汹涌澎湃。今天赵方明一直在想着这件事。他首先想到的是毛主席有关常备不懈的亲切领导。他遵照毛主席的教导,联想到帝修反的凶恶本质;想到祖国的台湾省至今还盘踞着美帝蒋匪帮;想到已经战胜了三年自然灾害,正在欣欣向荣的社会主义祖国;最后一直想到千里岛,想到自己的职责......。他觉得千里岛和自己所想到的一切,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想到这一切,他的心越来越紧紧地贴在千里岛上,就象是千里岛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赵方明想的比汪洋大海还要宽阔,还要深远。他那滚滚而来的思绪,象千涛万涌,就要脱口而出。但是他仍然克制住了,连着抽了好几口烟之后,才申请地说道:“老李,象咱们这个样的,为党为人民贡献得太少了,可党和人民,对咱们培养教育花去的心血,耗费的财务,那是无法估量的。我老是这么想,我能为毛主席他老人家站一辈子岗,放一辈子哨,我就算是尽到了一个人民战士应尽的义务,向党和人民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当然,过去站岗,是在祖国大陆上站岗,这是很需要的。可现在我想,要是党和人民,能把我这个哨兵派到最远的地方,派到祖国东大门前那个最好的自然哨所---千里岛上,为保卫毛主席,保卫祖国站一辈子岗,放一辈子哨,那该多好啊!......” 李志勇的心,随着赵方明的话,翻腾起滚滚波澜,他激动地向赵方明扑了过去:“老赵!你算把咱心窝的话全倒出来啦!好嘛哩,明天就等团首长一句话啦!”这时候李志勇真好比三伏天吃了块冰砖,直觉得浑身清清凉凉,爽爽快快,心里格外踏实,就笑道:“睡吧!今晚上没事啦。”说罢,往床上一倒,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第二天,赵方明和李志勇提前来到团党委会议室,只见二连得刘连长和其他干部也来了。随即魏团长,司令部薛参谋长、政治处谢主任、后勤处姜处长他们都来了,这是一次特为一、二连召开的战备会议。 果然,会议问,魏团长代表团党委严肃而热情地宣布: “遵照毛主席‘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的教导,为了粉碎蒋匪帮的骚扰活动,警惕帝修反得突然袭击,确保祖国东大门的安全,并鉴于千里岛的重要战略地位,特经上级党委批准,命令守备一连,长期驻守千里岛,连改编为千里岛守备连;命令守备二连,长期守卫牛山岛,连改编为牛山岛守备连。望全体指战员认真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发扬军民团结、官兵团结、勇敢战斗、不怕牺牲、艰苦奋斗的光荣传统,把海岛建设成为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大学校,建设成为祖国海防前哨阵地的钢铁堡垒......。” 魏团长宣读完了决定,会议室里爆发了一阵热烈的掌声,首长和同志们祝贺一、二连接受党和人民交给的光荣而艰巨的战斗任务。 紧接着,司令部为千里岛、牛山岛的人员编制,各种作战方案、战备施工和军事训练;政治处为两个岛如何发动群众认真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如何搞好经常性的战备教育,搞好思想政治工作;后勤处为两个岛的战斗装备、物资供用、武器保管、医疗卫生、岛上营房建设,等等,等等,部分门别类地向两个连的领导干部作了详尽的布置和安排。 会议整整开了一天。末了,魏团长又放他们一天假,叫赵方明和李志勇洗洗澡,理理发,看看电影,办办事,再装运连队放在留守处的东西上码头;把这些事办妥了,再到他那里去一趟,他还有点事要跟他俩谈谈。 清晨,赵方明和李志勇在招待所吃罢饭,高兴得不知先干什么才好。他俩根本无心去看电影,更不想逛大街。他们理完发,洗完澡,李志勇就拉着赵方明先进了新华书店,买了几十本《实践论》、《矛盾论》、《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等毛主席著作单行本。接着就拐进了体育文具用品店。李志勇朝那货架上一过眼儿,就想起件事来了。“老赵,咱快买个篮球吧!在那......”由于养成了保守军事秘密的习惯,他拐了个弯说:“在那儿打篮球可真有个意思呢!” 赵方明兴冲冲直点头,就请女售货员递过一个篮球看了看:“同志,这牛皮的篮球不适用。” 售货员不禁一惊:“呦!同志,这篮球还不好哇?国家篮球队都是用这号球。” 李志勇说:“咱们的篮球,要能防水的。” 售货员听明白了。“哦,你们是水球队呀?” “不,咱们打球,很容易掉到......水里去。因此,最好是那种整个儿都是橡皮的篮球。” 赵方明和李志勇买好了篮球和针管气筒,还买了乒乓球和球拍、球网,然后又给同志们买了几百个信封和几十本学习本,两个人提了两大网兜东西,高高兴兴回到招待所。 吃罢午饭,赵方明拉着李志勇说:“走!” 李志勇问:“奔渔家湾?” “对!” 渔家湾离招待所只有八、九里地。他俩边谋划着千里岛的未来建议,边迈开大步赶路。这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两条腿走着也快当。约莫大半个钟头,一股清凉、略带鲜味儿的海风,迎面扑过来了。这是多么熟悉的味道,多么好闻的味道哇,大海就在前面了。 四月的渔家湾,生气勃勃,春色宜人。那嫩绿的垂柳,参天的响杨,古老的槐树林中,一排排半石头半砖头砌成的红房子,傍着月牙形的海湾,座落在马鞍形的山坡上,整整齐齐,敦敦实实。渔村中树影婆婆,红旗招展。红旗下,就是王大爷所在的东风远海捕鱼队的队部。 赵方明、李志勇下得坡来,穿过林荫道,一个熟悉的雄壮而美妙的海湾,就展现在眼前。 这中午时分,沸腾的大海已经平静下来。太阳用无比巨大而温暖的手掌,把海面轻轻抚平,然后在蓝晶晶绸缎似的水面上,撒下一层耀眼的银光。这时刻,大海变成了镶在地面上的一块平平整整的透明玻璃。只有海岸边,碎微微的浪花儿还在变幻着各种各色的美妙姿态,象一群群天真烂漫的孩子,摇晃着五彩缤纷的花束,涌上前来,热烈欢迎曾经久住在这里的亲人赵方明和李志勇。那海湾里,渔船排成队,桅杆立成行,风信旗轻轻飘扬。一个精干的民兵小组,荷枪束弹,沿着浪花闪闪的海湾在巡逻,贫下中渔们正在沙滩上穿梭般地忙碌着,姑娘们正从村头上那眼水井里,挑着一担担甜水,轻盈盈走过跳板,把水倒进船上的水舱里。人们把晒得哗啦啦响的鱼网,也都抬到船头上去。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们,爬在高高的桅杆上,用两脚悠然地盘着桅杆,正在检修着帆缆。就是机械化的机帆船,有的也在突突地发动起来,检修和保养机器。看样子,贫下中渔正在作出海前的准备工作。乡亲们是不是又要到千里岛渔场去啦? 赵方明和李志勇被这欣欣向荣的社会主义新渔村紧紧吸引住了,不由地加快了脚步,直奔沙滩。顷刻间,不知谁先发现了,贫下中渔们亲切地喊叫起来: “赵指导员—!李连长—!” 赵方明、李志勇边挥着手招呼,边奔跑着。 渔家弯的男女老少们,放下手中的活计,拥着满面红光的党支部书记王大福同志,还有王大娘和她的儿子、民兵排长王成柱,欢呼着迎上来了。人们比久别重逢的亲人还要热情,还要欢喜,紧紧把他俩围在沙滩上,围了个水泄不通,几十双网满老茧的手,向他俩热切地伸过来,七嘴八舌,问长道短,好不热闹! 王大娘亲热地上下打量着赵方明、李志勇,说道:“指导员,同志们走了这阵子,可真把大娘想坏了,咱天天盼哪,夜夜盼哪,今天可把你俩盼回来啦!......” 嘴尖的姑娘们嘻嘻哈哈在一旁敲开边鼓了:“嗯!大娘哩,咱指导员、李连长再过些日子呀,准会把咱渔家湾给忘了!” 赵方明和李志勇哈哈大笑起来。 小伙子们说:“要是指导员、李连长再不来家看看哪,咱们就派船进岛接去!” “哈哈哈......” 王大爷挤进来似似笑地说:“咱说大伙儿是怎么回事?把连长、指导员晾在沙滩上大半天还有个完没有?”说着向老伴盯了一眼,“你别楞在这儿啦。还不快家去给同志们泡壶茶?” 王大娘这才想起来:“真是的,只顾唠叨了。”说着,拉着赵方明、李志勇就走,“快进家歇歇去!” 人们又都向赵方明招呼着去干活了。王大爷、王大娘和成柱陪着他俩往家走。 王大爷家在渔家湾东头,是个干干净净的小三合院,大门朝阳,围墙四合,门上红联金字,左边是“春风杨柳万千条”,右边是“六亿神州尽舜尧”,光彩夺目。院内垂柳下,摆着石板架成的小石桌小石凳,王大爷就领着他俩在这儿坐下来,先抽着烟说个话儿。 李志勇爽爽快快说道:“大娘、大爷、成柱,这回我跟指导员来,是特地告诉咱贫下中渔一件大喜事,咱们连奉上级命令,长期驻守千里岛啦!” “是吗?指导员!”王大爷惊喜地望着赵方明。 赵方明连连点头:“是的,大爷,咱们就是特地为这事来的。” “那可是太强啦!咱们想在千里岛外再开辟新渔场,可就有靠山啦!”王大爷高兴得摸摸自己的络腮胡。 成柱更乐了:“李连长,那咱们在海上的军民联防就更靠实啦!” “可不,”李志勇说,“成柱,这回咱们更加密切协同,来它个打仗、生产两不误,一边打鱼,一边顺手牵羊干掉他几个怎么样?” “行!” 王大娘听着可犯急了:“指导员,照这么说,你们在岛上安家落户了?” 赵方明笑道:“对!大娘,咱们就在岛上安家落户了!” “那也得勤来俺家看看!” “放心吧,大娘,咱们会经常来家看望您老人家!” 王大爷又向老伴翻了一眼:“咳嗽,你快别打岔了。指导员,李连长,咱队伍要长期驻在岛上,这可是件大事啊。那岛子咱心里有数,难处不少,缺的东西多着哩!你快说说,需要什么,咱和成柱就顺便给你捎去,保管误不了。” 赵方明说:“岛上能建设些什么,咱们经验很少,今天特地来向贫下渔学习的。大爷,咱们想在千里岛上栽上一圈圈一行行的树,又挡风又遮雾,能乘凉能成材。大爷,将来渔业队夏天在那儿捕鱼时,歇歇脚就有个荫凉地方啦!” 王大爷乐哈哈说:“这感情好。指导员,树苗咱这儿有。队里有心想把这海湾也绿化一下,就办了个小林场,有柳树苗、杨树苗、槐树苗什么的。可那千里岛上能不能成活,咱还摸不准,先试巴试巴。这就叫成柱给你们挖树苗去。” 李连长说:“大爷,我去挖。指导员,你跟大爷好好合计一下,我跟成柱先去了。”说罢,跟成柱拿起筐和锹就出了大门。 赵方明说:“大爷,咱还想买几样菜种带到岛上去。” 王大娘说:“那还用买?什么白菜萝卜呀,菠菜茄子呀,黄瓜辣椒呀,大葱大蒜呀,大娘这儿有的是菜种!” 王大爷听着赵方明的话,身上直觉得热乎乎的,赞叹道:“指导员,照你这样谋划,千里岛可要大建设啦。不过这小岛子上,出不了几小块菜地呀。” “是的。”赵方明充满信心地说:“大爷,咱们一定要想办法,挖潜力,开山劈石,来它个战备大生产,把蔬菜种活种好。将来,咱们的捕鱼队到千里岛打鱼,就不用带蔬菜啦!” “那敢情好哇。” 王大娘更是高兴了:“队伍上的同志就是处处忘不下咱贫下中渔呀。” 王大爷想了想又提出了问题:“指导员,栽树种菜,倒是满好的,可常言道,水菜水菜,七分水三分菜,这都得靠个水。在岛子上,咱琢磨着这淡水可是来之不易。过去那年月,渔家世世代代为什么不去千里岛安身落户,一来是离大陆太远,海盗挡路,二来还有一桩要紧的,就是缺淡水。”大爷说到这里,忽地想起魏团长路过渔家湾时说的事,急忙问道:“指导员,听首长说,咱岛上那眼井不行啦?” “对。正在另想办法。”赵方明看出大爷跟不娘都在为这事担忧,他宽慰地、坚定不移地说:“大爷,您放心,咱们一定想个办法解决它,岛子上一定要有足足的淡水。过去世世代代没有来得及办的事,咱这代就得挑起重担来,想法办妥它。大爷,咱这代条件可好了!有战无不胜的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有党的英明领导,有群众的智慧和力量,没问题,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一定能攻下这个难关。往后哇,您去千里岛打鱼,船上的淡水咱就全包了!”说罢,赵方明爽朗地笑起来。 然而王大爷没有一丝笑容,他楞楞怔怔望着赵方明。赵方明的雄心大志使他极其震惊,老人仿佛一眼就看到了这年轻人宽宏透亮的心胸,那对党对人民的一颗火热的心正在忽搧忽搧跳动。多少年来,王大爷的父辈、爷爷辈都传下话来,王大爷自个亲身又经历了几十年,在千里岛周围转了多少次,知道那小岛子就是没有水源,离祖国大陆又远,鬼子海盗多,不完全,所以,那年月穷苦的渔民们对千里岛简直是可望而不可即呀。老辈渔家还为千里岛流传下来这样一首民谣: 四面环海头顶天, 浪高雾大风似箭。 礁石嶙峋无水土, 自古以来没人烟。 当然罗,咱贫下中渔最疼爱自己的队伍,最了解自己的队伍。咱亲眼见过多少解放军同志移山填海、所向无敌的英雄事迹呀!眼前这年轻人,熊心大似海,意志坚如钢,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他的心窝窝里装得满当当的是为革命为人民的事儿,哪怕它什么艰难困苦! 王大爷真叫这年轻人饱满的革命精神所感动,心里甜滋滋的,身上热烘烘的,禁不住追问他:“指导员,你说咱岛上还要办点啥?” 赵方明笑嘻嘻琢磨着说:“大爷,咱还想买两只小猪仔。” 话音还没落,就喜得王大爷哈哈大笑起来。 王大娘也乐呵呵过来说道:“指导员,你可真会过日子啊,真是个安家落户的好样儿。告诉你吧,猪仔甭买,咱队里那母猪才降了一窝,真喜煞人啦!快望望去吧,尽你挑!” 王大爷说:“就是嘛,尽你挑个够。你刚才说的什么树苗呀,菜籽呀,猪仔呀,咱全包了!指导员,还缺啥?只管说!” “就这些了。”赵方明打了个沉儿,“大爷,还有件事想问问您老人家。” “唔?”大爷见赵方明那么认真,忙倾身细听。 “大爷,就是蜗牛岛的事......” “哦---你说那火光?......不是说连长还发现两根火柴棍吗?” “对!大爷,您全知道啦?” “知道知道。有天魏团长路过这儿,全跟我说了,咱跟首长还琢磨了好一阵子哩!”大爷一骨碌站起身来,眼睁睁望着赵方明说:“指导员,咱在千里岛那一带海区,转悠了大半辈子,没见人上过蜗牛岛。就是那年狗渔霸孙维祖逃到岛上去过。那小岛子可怪啦!......” “可不是吗!”王大娘忙着给赵方明沏上茶,把茶壶放在石桌上,坐下来,接着话茬说:“指导员,那年月呀,记得俺爹说过,说是蜗牛岛上有个蜗牛山,蜗牛山下还有个蜗牛洞哩!噢,听说那洞里,大洞套小洞,又大又深,曲里拐弯的,最里边还有个‘天窗’哩!那洞里到底有啥,是龙是鳖呀,是人是鬼呀,老辈儿渔家,谁也说不清!......” “嗨!你还唠唠叨叨的,”大爷忙打断了老伴的话,“咱队伍上的同志都到蜗牛岛上查过了!” “啊呦!”王大娘大吃一惊,“咱队伍上的同志可真是仔细呀!” 王大爷警惕地走到门口望望,折回来对大娘说:“这事可不能声张出去。” “俺知道!” 王大爷接着说道:“指导员,前些日子,咱渔家几个四类分子,刮起了一股妖风,说什么孙维祖那狗东西要回来了......” “哦!”赵方明听了,禁不住两眼闪着极其警觉的光芒。 大娘气愤地告诉他:“指导员,这鬼话就是孙维祖的老账房家那个臭地主婆说的!” 王大爷吸得旱烟锅嗞嗞直响,呼地吹一口,把小锅里的红火球吹射出来,说道:“指导员,无风不起浪啊!......” “对!大爷,大娘,您说的这些情况很重要,很值得深思。这股妖风,不仅跟海上近来出现的怪现象有关系,而且跟眼下帝修反的反华大合唱遥相呼应。......咱连队党支部一定要把这些情况,前前后后联系起来,好好研究一下。” 大爷说:“指导员,咱渔业队党支部也有了安排,海湾这一带,民兵白天黑夜地不断巡逻。咱这就准备出海进千里岛渔场去,到那里咱再把军民海上联防的事合计合计。” “好!”赵方明紧紧握住大爷的手。 .................. 赵方明挑着四只在筐里直叫唤的猪仔,那挂在扁担梢上的小筐里还有两只小兔呢。李志勇跟在后面,挑着两大捆树苗儿,还牵着两只咩咩叫的小羊羔。进了招待所,他俩把东西放下,交给小高暂时照料着,就去魏团长那里。 魏团长一家,热热闹闹陪着他俩吃了顿家常饭,就岛上的战备和建设又谈论了一番。临时的时候,老团长双手捧起一套金光闪闪的《毛泽东选集》送给赵方明,又双手抱起一棵连根带土用木盒装好的茁壮的松树苗交给李志勇,语重心长地说:“这是井冈山的松籽培育起来的松树苗,希望你们认真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跟这棵井冈松苗一起,在千里岛上扎根、成长、壮大。为保卫毛主席,保卫祖国,在千里岛上站一辈子岗,放一辈子哨!” 赵方明把四卷宝书紧紧贴在胸前,含着激动的泪花,从心坎里迸发出一句话来:“首长!我们决不辜负党和人民的期望,一定深深扎根海岛,让毛主席他老人家放心!” 魏团长最后说:“船已经派好了,明天十一点钟,你们就能登上千里岛。” ............ 整十一点钟,副连长杨玉山率领战士们,扑向南码头,去迎接赵指导员和李连长。 杨玉山伸出双手,捉住赵方明的手就问:“指导员,是不是要大干一场?” 赵方明说:“对,这回可真是要大干一场了!” 杨玉山又问:“二连呢?” 李志勇说:“跟咱一个样!” “是吗?” “咱几时骗过你?” 杨玉山又问:“指导员,那咱们什么时候行动?” “马上就行动起来!” “好嘛!......” 杨玉山正是得意洋洋的时候,忽听得一阵叫声。是什么叫唤呢?不是海豹、海狗、海鳖的叫声,更不是“海猫子”、“洋学生”的叫声,是这个海岛上从来没有过的叫声---猪叫声,羊叫声。 杨玉山还真真切切望见,战士们从船上抱下来好几捆树苗儿,特别是那棵松树苗儿......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楞住了。 第十七章 “杀人台” 昨天,千里岛手备连,进行了长期守卫海岛的政治动员。今天,休整一天。休整日比哪天都忙,擦拭武器,检查内务,洗洗涮涮,缝缝补补。要做好一切准备,从明天起,集中全部力量,突破三号坑道“鲸鱼口”的险区工程。 晌午,战士们喜滋滋第吃着饭,可军配拿了个小馒头,还掰了一大半给大牛,闷声闷气吃下几口,就走了。这情况可是少见的,叫一班的战友们都傻了眼啦。党支部委员张大海放下碗,就让共产党员程乐天和共青团员田大牛,快去找军培好好谈谈心,抓紧时间做好思想政治工作,他忙活着去连部开支委会去了。 大牛和乐天急忙找军培去。他俩来到集合场,那刚刚用一根木桩和炮弹箱钉起来的篮球架下,球飞人跃,但不见军培。他俩又来到那个用块门板架起来的球台旁边,只见人们喝彩助威,挥拍厮杀,打得小银球流星似地飞来划去,但还是不见军培。 “乐天,你说军培是怎么回事?”大牛边走边问道:“他家里有事啦?” 乐天摇摇头:“军培他妈妈可好了,大前天特地给他寄一套崭新的《毛泽东选集》来......” “是身体不舒服?” “不是。连长指导员没回来那阵子,你看他的劲头多大!” “唔,那就是脑瓜里出‘故障’了。”大牛想了想,“乐天,是不是因为明天又要艰苦奋战,突击‘鲸鱼口’险区工程啦?” 乐天没有回话,停住脚,右手又开始轻轻抚摸下巴颏儿,琢磨着大牛的话。 大牛急了,又问:“乐天,是不是因为咱们要长期守卫海岛了,他......?” 乐天赞同地点点头:“大牛,咱再分析分析,军培思想上的主要矛盾是个啥?” “主要矛盾?”大牛想着想着,急得一屁股蹲下地来,把眼前的茅草拔得唧唧叫唤,心想,要是帮助同志解决思想问题,象拔草这么容易就好了。“乐天,看他平时的表现,主要是不是---怕苦怕累?” “对!军培打小就进了校门,一直上到高中毕业,这劳动重活干得少,缺乏锻炼,再加上有点娇气,你说对不?” “对对对!”大牛听乐天这么一分析,心里有底儿了,忙起身拉着他说:“走,找他去!” “别急别急。咱再研究一下怎么个谈法” “嗨,胡同里扛木头,直来直去呗。这回要好好地‘捶’他一顿,‘捶’得重,才能改得快。要不,他还满不在乎哩!” 乐天听了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样他接受不了,弄不好叫你砸锅了。咱得一分为二地谈,首先要肯定军培的成绩。刚进岛那时间,他杀敌立功的战斗情绪很高哇,以后各项任务完成的不错呀,积极办墙报、开展文娱活动,还帮助文化低的同志学文化,他的成绩还是基本性的,你说对不?末了,咱再启发性地......” “对,就这么着!” 乐天和大牛匆匆忙忙走进猫耳洞,见班里空无一人,不知军培到哪里去了。只发现军培的铺角下,压着大堆发潮的、汗水风干以后留下一层白花花盐霜的脏衣服。 “这怎么办?”大牛替军培担心,“你看他这大堆脏衣服,要不赶快洗出来,明天一开始紧张的险区工程,他哪有衣服换哪?” 乐天跟着大牛商量好;给军培留个纸条,先抓紧时间帮他把衣服洗好晒着,然后再来谈心。 乐天从军培的挎包里,取出他那套崭新的、书页上一丝皱纹儿都没有的《毛泽东选集》来,两人边想着边翻看着。 一会儿,大牛就找着了:“这,这!毛主席这段教导有多好哇!快标上!标上一条深深的红线,让军培好好地学习学习!” 乐天掏出红色铅笔正要划下去,忽地想起件事来:“呦,军培可最爱护毛主席著作啦,他最不喜欢人家在他的书上划拉什么,咱得顺着他这个特性,才能做好思想工作。” 大牛连声说:“好,那就把我们俩的意见,都写在纸条上吧!” 乐天忙掏出“战斗日记”本,裁下一张纸,沙沙沙,写上几句话,把纸条夹在书里,把《毛泽东选集》端端正正放在最显眼的背包上,他俩就端起脸盆,抱着那大捆衣服和一双胶鞋,急忙忙洗去了。 军培哪里也没去,独自来到西山坡,坐在草地上,托着腮帮子,望着大海出了神。这几天他象做了个梦,此刻刚刚从甜蜜的梦中惊醒,感到很惋惜、突然又烦躁。他脑海里正跟大海在较量,看谁个翻腾得更为激烈。 这事怎能不叫人思想上翻腾呢?军培心里想:二连出岛时,咱也把背包都准备好了,满心满意想离开这小地方,回到大陆去,回到那有大课堂、大礼堂、大澡堂、大操场、大球场的老营房,回到山青水秀、繁华热闹的城市里,可谁料到,突然不走了,要长期住在这小岛上了呢?......长期,长期,多长的期限呢?就是说,一年三百六十天,长年累月就呆在这小岛上了,天天站岗放哨,打眼放炮......。军培正想到这儿,只见连长指导员买了的那四只花色的猪仔和两只白色的小羊,边争着吃草,边欢叫着跑过来了。军培见了就生气,抓起一把石子砸了过去,把它们撵走。想起昨天,炊事班长徐德宝向连长指导员要求,说是还要养一头好母猪呢;看把他美的,想必他是打长谱儿在这岛上住一辈子啦!...... 军培烦躁地掏出手帕来擦擦鼻梁上的汗珠,见从口袋里带出个东西来掉在地上,原来是指导员给他的那双手套。他见了这手套,立刻想起走锤砸伤了指导员之后,指导员找自己谈心的情景;想起了那天含着激动的泪花,向指导员表下的决心;指导员当时说的那语重心长的话语,此刻强烈地萦绕在耳畔: “......军培,艰苦是块磨刀石。越磨刀越快......” 想起这些,军培清秀的脸儿,刷地红到了耳朵根底下,满脸热烘烘的。他悄悄望望周围一眼,生怕有人看到了自己的怕苦怕累的思想似的,见周围没人,才又安静下来,偷偷地默在心里问自己;我刚才胡乱想些什么呢?想来想去,还不是怕苦思想在作怪吗!......不是的。......怎么不是呢?别自己给自己辩护了,想想看。欢送二连出岛,自己为什么那样高兴呢?为什么悄悄把背包都打好了呢?如今听说要长期守卫海岛了,又为什么那样心情烦躁呢?这不明摆着是图安逸,贪享乐,怕艰苦吗?......咳!我怎么一到关键时刻,怕苦怕累的思想就又露头了呢?!...... 军培想到这儿,全身的血液直往脑门顶上冒,脑袋瓜嗡嗡作响,心窝里象揣进一堆乱麻。他呼隆一声站起来,下决心不坐在这里想东西了;明天就要开始突击“鲸鱼口”的工程了,得赶紧把衣服洗好才成。 军培进了班里,掀起铺角,猛见衣服不在了,莫非是谁整理内务,给塞进什么地方去了?急得他四下里寻找,又发现背包上的书,忙双手捧起书来看个仔细,幸好,哪儿也没有折叠,也没划拉什么,只见里面夹着个纸条。他把它抽出来,见上面还有几行字呢!忙瞪着大眼珠往下看: 军培同志: 你连午饭也没吃好,是不是有了思想疙瘩?咱们想约你共同学习学习古田会议决议第六个问题第四条,然后再好好谈谈心,你看好吗? 大牛 乐天 看完这纸条,军培心里有些紧张,更觉着不安。心想,那些脏衣服,准是大牛和乐天拿去洗去了,这太不象话啦!分给班里施工的话,都是大牛和乐天他们抢着干的,人家比我更劳累,这又来帮我洗衣服,怎么行呢?他冲出洞来,急煎煎四处张望,也不见大牛和乐天。就又赶紧折回班里,不安地再看看那纸条,双手捧起《毛泽东选集》,翻到《关于纠正党内的错误思想》即古田会议决议,找第六个问题的第四条,只见金光四射的文字闪耀在眼前: “......个人主义见于享乐方面的,在红军中也有不少的人。他们总是希望队伍开到大城市去。他们要到大城市不是为了去工作,而是为了去享乐。他们最不乐意的是在生活艰难的红色区域里工作。” 军培全身一震,顿时脸上火烧火烧,心里忐忑不安,直觉得毛主席他老主席他老人家一眼看透了自己的思想毛病,这段话是专门对自己作的批评,是专门教导自己的...... 军培坐在铺上直楞楞想了老半天,越想越不安,眼急巴巴翻开古田会议决议第一页,一字一句地从头学起来...... 连部党支委会上,也正在结合着学习古田会议决议,交换意见,统一思想。同志们围着两张长桌,团团坐在方凳上(这些设备都是这次从留守处运来的),大家边记着,边谈着。杨玉山坐在不显眼的角落里,埋头作着笔记。今天他的心情是复杂的。新的任务要求他的思想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感到突然,精神上毫无准备。特别在今天的支委会上,他作梦也没想到,同志们对自己还有那么多意见。 支委张大海说:“咱们连执行这样光荣艰巨的战斗任务,首先咱支委会的思想要统一,要不就会直接影响到排下。咱们班这回听说要长期守卫在祖国的东大门口,大伙高兴得跳起来,都觉得是党和人民对咱们的最大信任,下决心在千里岛上为保卫毛主席站一辈子岗,放一辈子哨。可就是军培的情绪有波动。那天欢送二连老大哥,瞧他的劲头多大,这下子不行了,象个泄气的皮球,蔫了。眼下,乐天和大牛正在跟他谈心,做思想工作。上回紧急集合他是怎么闹上个第一名的,原来他事先就准备好背包,等着出岛了......” 杨玉山听了禁不住心里一格噔,怪不得他的集合动作那么麻利,原来是糊弄我的。幸亏那次没有当众表扬他,要不就会造成不良影响。杨玉山顾不上多想,集中精力往下听。 “我批评军培,怎么这样瞎估计,这想法可不对头哇。军培笑眯眯说:咱不是瞎估计。我问:那你根据什么?他说:那天写标语,咱一探副连长的口气儿,再一看副连长的神气儿,心里就有了底儿......” 杨玉山心里又是一格噔。 “贫下中渔说的好:船对船,户对户,社员看干部,干部看支部,支部看支书。咱支委会同志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到排下的战士,我看杨玉山同志进岛来,是有些不正确的思想的。” “对,我也有这个看法。”支委范文斌接着说,“我发觉杨玉山同志进岛以前就背上个不轻不重的包袱,给排下讲起话来,动不动就是:咱们连从来都是......什么着哩?” 三排长陆建华说:“腿肚子上面绑大锣,走到哪里,响到哪里。” “对,就是这么一句。过去那年月咱没听你说过,怎么如今冒出这么一句来了?你说,咱干革命的,扛枪杆子的,腿肚子上面还绑个锣干啥?再说,你腿肚子上面绑个大锣,光图个响声,就不管走道儿啦?不信,你试试看,腿肚子上绑个锣,看你怎么朝前奔?......” 二排长范文斌的发言,听起来平平常常,回味起来倒是意味深长的。杨玉山开始一震,可后来有点儿埋怨情绪了。心想,咱二排长在“锣”上作文章了。咱不就是说这么句话嘛,而且那意思是提醒战士们不要忘了连队的战斗荣誉呀,咱哪能背上这样的包袱呢。杨玉山忍不住插进来声明了一句: “这话没什么,是我的口头禅......” “嘿,还没什么?”范文斌眼睁睁跟他争辩着:“那你怎么不说腿肚子上面绑个学习本,走到哪里,学到哪里呢?偏要绑个锣干啥?咱支部书记赵方明同志,副书记李志勇同志,都是老战斗英雄,咱可从来没听他俩说过这话。你想想,杨玉山同志,这口头禅里,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居功自满的情绪?” “杨玉山同志是背上了荣誉包袱。如今是下雨天背稻草,越背越重了。”支委陆建华说,“我觉着你进岛来,成天价象掉了魂似的,弄得六神不定,人在岛上,心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范文斌说:“早就飞到福建沿海前线去了。” 杨玉山禁不住望望范文斌。 “差不离儿,就是飞到那地方去了。”陆建华望望杨玉山,接着讲:“你为什么不安心在这里呢?你是一心想捉虎,懒得打老鼠。成天价象个摇摇晃晃的大汉,光盼着有朝一日,能大吃大喝大干一场,打个大胜仗,过个大瘾头,连小耗子钻进你那只大拖鞋里掏了个窟窿,你都不管它了,真是麻痹轻敌啊!” 杨玉山忍不住盯了陆建华一眼。 范文斌见杨玉山那闷闷不乐的模样儿,看出来他对三排长陆建华的意见有点想不通。可杨玉山同志要是对自己的错误思想认识不清,将来说不定真会捅个大漏子,犯个大错误,到那时,就要给党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带来损失了。今天在党的会议上,应该展开批评和自我批评,帮助同志及时地纠正错误思想。想到这一点,范文斌接着支委陆建华的意见又发开言了: “我觉得杨玉山同志对大伙的意见可能还有点想不通,思想上还有疙瘩,这是不是由于还没有认识到只顾打大仗、过大瘾这种思想的危害性......” “危害性?!......”杨玉山有点坐不住了,心里一憋气,涨了个大红脸,直觉得脸上热烘烘的。他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闷了一会儿,委屈地申辩说:“我......我想大干它一场,打个大胜仗,多消灭几个敌人,这有什么危害性?我觉着我的出发点是好的......” “好在哪里?”范文斌急巴巴望着杨玉山争辩:“你忘了支部书记说过的,有了这种思想的人,就象个贪酒的大汉,要是满足不了他的瘾头,他就成天价心神不安,又急又躁;要是满足了他的瘾头,他又会酩酊大醉,麻木不仁。你不就是这个样?成天想到福建沿海前线去大干它一场,根本不把千里岛跟前那些零零星星的敌情放在眼里,觉得小泥鳅掀不起大浪来。可是敌人就在千里岛附近捣鬼,而你想的是撤离这个千里岛,你的麻痹轻敌思想实在不轻。我看,要是有朝一日真叫你打了个大胜仗,过了个大瘾头,那时候,你又该觉得心满意足,万事大吉了,你那新的和平麻痹思想,又会露头了。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这对咱们兢兢业业搞好战备,守卫海防有没有危害性?” 杨玉山不吭声,只顾埋头听着。 “再说,”张大海插进来发言,“咱跟帝修反这场斗争,时间还长着哩!它来武的,咱就跟它武斗;它来文的,咱就跟它文斗。打也是斗,谈也是斗,咱们要用革命的两手,来对付帝修反的反革命两手。你光图打几个胜仗、过几次大瘾头,那能解决问题吗?” “再说,”陆建华抢着说,“帝国主义不是羊,它们是狠,是狐狸,是强盗。它们横行霸道,为所欲为。它们口头上天天叫裁军,实际上天天在扩军,假和平,真战争。它们今天派遣特务去颠覆那个国家,明天出动大兵去镇压这个国家。它们天天眼睁睁盯着我们中国,企图挑起事端,对我国发动罪恶的侵略战争。那盒罐头不是海里生的,蜗牛岛的两根火柴不是山上长的,敌人的潜水艇偷偷地蹿到过我们的门口。咱们千里岛,正是祖国东大门的最前哨阵地,咱们还能睡大觉?一丁点儿也麻痹不得啊!必须时时刻刻保持高度的警惕性,特别要警惕帝修反的突然袭击。杨玉山同志,你想想这些,就能体会到你那种思想的害处了。” 杨玉山再也不作声了,也不翻眼了。 今天,李志勇破例地拖拉在后面来发言,是想先听听各排支委同志的意见,然后再说话。他先恳切地望望杨玉山,说:“刚才大伙的意见都很好,我很同意。玉山同志在工作上不管份内分外,主动想办法,苦干加巧干。这回咱跟支书出岛开会,撂下的工作他一人承担,又快又好地完成了预定的战备施工计划,还把岛子拾掇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物资保管,有条不紊。对部队的行政管理抓得紧,有劳有逸,同志们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没有发生任何问题。他有很多优点,值得我学习。我觉得玉山同志的主要问题是麻痹轻敌,敌情观念不强,常备不懈的思想不牢靠。毛主席在古田会议决议上早就给咱们指出来了:‘红军第四军的共产党内存在着各种非无产阶级的思想,这对于执行党的正确路线,妨碍极大。’你那个麻痹轻敌思想,对咱们支部执行长期守卫海岛的战斗任务妨碍极大......” “对!”张大海插话说:“为什么杨玉山同志对岛上的战备抱临时观念,不想盖猫耳洞,不想解决战备水,这些都是麻痹轻敌思想在作怪。你想想看,上回那场强台风,要不是支部抓的紧,及早盖上了坚固的猫耳洞,还不知咱们连要受多大的损失呢!” 赵方面听了同志们的发言很受启发。此刻,他的注意力,她那思想上的政治敏锐性,那颗一心一意为革命的心,就象一只探问脉搏的手,正在静悄悄地抚摸着连队的思想脉搏。他想着老杨的思想问题,就联想起一班在盖猫耳洞的工地上那场有趣的辩论来。那天,军培非常感慨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备战备战,备而不战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思想反映?这正好跟老杨“过大瘾”的思想是一个病根。 赵方面深沉地发了言:“同志们的意见都很好。虽说问题出在玉山同志的思想上,可责任却在我身上,我是‘班长’,对支部的阶级斗争教育、正确路线的教育抓得不紧,使连队的战备工作,首先在思想上不够落实。当前咱们连队的主流是很好的。可是正如刚才副书记志勇同志说的,我们还存在着各种非无产阶级的思想。在我们参加过战斗的同志中,就存在着只愿‘打大仗、过大瘾’的麻痹轻敌思想;在没有参加过战斗的同志中,还存在着所谓‘备战备战,备而不战’的急躁和松懈情绪。这两种想法,反映的形式不同,看起来似乎都是同仇敌忾,义愤填膺,急于求战的,可就在这种想法下面,掩盖着和平麻痹思想和急躁、松懈情绪。这两种想法都是一个病根,那就是对帝修反的反动本质认识不清。毛主席早就这样教导过:‘我们说“帝国主义是很凶恶的”,就是说它的本性是不能改变的,帝国主义分子决不肯放下屠刀,他们也决不能成佛,直至他们的灭亡。’我们千万不能把阶级斗争的形式变化,看成是阶级敌人的本质变化,不能把阶级斗争的时起时伏,看成是阶级斗争时有时无。我们不能被某些假象遮住了眼睛,看不出帝修反正在积极准备战争的实质和它的反动本性。因此,我建议咱们支部,越是在国内外阶级斗争形势发生变化的时候,越是在听不见枪炮声的时候,就越要遵照毛主席在古田会议决议中的教导,抓紧对党员和群众进行阶级斗争教育,进行正确路线的教育,批判资产阶级世界观,从根本上提高同志们的阶级觉悟和政治思想水平。” 支委们一致同意赵方面的意见。会议正要往下转换内容的时候,忽听得一阵阵由远而近的锣鼓声,原来是大牛、乐天、军培、德宝、小韩他们,前呼后拥,拥着王大爷、王成柱率领的东风远海捕鱼队上岛来了。成柱扛着大红旗,王九叔、海虎子、小鳗他们敲锣打鼓,抬着金灿灿的鲜黄鱼。支委们一看就明白了几分,紧步上前迎接。 王大爷拉着赵方面、李志勇的手,乐得满脸的络腮胡子直抖动:“连长、指导员,大爷给我们装来了十几船土呢!” “啊?!......” 王大爷笑了笑,用洪钟般的声音说:“连长指导员,是这么回事:咱队里的社员们都说是连长指导员把菜种树苗都带上岛来了,岛子上要搞战备生产了,可岛子上少土缺水的,叫咱来这儿捉鱼的工夫,捎带着队伍上运点土,好让岛子上多开出几块菜地来。” 赵方面和李志勇没等大爷说完,就紧紧拉住大爷的手,一时不知说什么话才能表达全体海岛战士感谢的心情。好久好久,赵方面把满肚子的激情并成一句话,说道:“大爷!祖国大陆的亲人们真是雪中送炭哪!......” 李志勇赶紧告诉二排长范文斌组织部队卸船去,并且具体有求他,用麻袋装包,扛上集合场来,星星点点的土都不能扔下。 这才三个连干部又陪着王大爷他们往连部走。 王大爷似嗔似笑地望望李志勇、赵方明:“连长、指导员,咱先说明白,那土是顺便捎来的。咱这回来,是特地找班长、指导员‘算账’的! 李志勇猜着王大爷准是发觉了茶壶底下那钱的事,就悄悄向赵方明使使眼色,赵方明会意地笑笑,说道:“大爷,您来的正好,您要下来,我这就要去请您来呢!” 大爷说:“这事你不去,咱也得找上门来。” 同志们拥着王大爷、成柱他们进了连部,先洗脸,后喝茶,人们把个猫耳洞塞得满当当的。倔强、耿直的王大爷先向赵方明述说了两层来意:一是感谢解放军同志们经常护渔,很辛苦,社员让带点鱼来,请同志们尝个鲜;二来是为的茶壶底下压着的那份钱的事。 这是怎么回事呢?就是那天赵方明和李志勇为了长期守卫海岛,在王大爷那里,又是猪仔小羊,又是树苗菜种的,挑选了那么多东西,当时要作价,大爷硬不肯,说来道去,急得王大爷差点生气了。赵方明没法子,只好向李志勇使个眼色,让他跟大爷、大娘说着话儿,自己端着茶杯去倒水,就把钱悄悄塞到茶壶底下了。 成柱帮着他爹说:“指导员,连长,那钱咱一个子儿也不能要。” “那可不行。”李志勇说,“一定得收下,那都是人民的财富。” “说得对嘛!”成柱说,“要是没人民军队保卫着,哪有人民的财富呢。咱解放军为了人民的利益,牺牲了性命都心甘情愿;咱为自己的部队送这么点东西,算得了啥?” 李志勇解释说:“成柱,你是咱们的民兵排长,咱都得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呀!人民解放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你说是吧?” “这......对。”成柱没有词了,急得直抓后脑勺,可一忽儿,他又有理了:“连长,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是全体贫下中渔的心意,你不收下,贫下中渔可不答应,不信你问问大伙儿。” “甭问了。”社员们诚心诚意说,“这全是贫下中渔的一片心意。指导员,这鱼得收下,这钱得还你。” 赵方明恳求大爷说:“咱们非常感激亲人们无微不至的关怀,贫下中渔对人民子弟兵的深情厚谊,咱一辈子都记在心里,一定不辜负党和人民的期望。......可大爷,您是知道的,毛主席教导的‘三大纪律和八项注意’......” 大爷知道自己的队伍是毛主席领导的革命军队,是最听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话的。咱贫下中渔也是最听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话的。咱也要坚决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教导办事儿。想到这层,大爷爽快地笑道:“指导员,就这么着吧,钱,咱收下一份,可不能收那么多。” 李志勇说:“大爷,钱不多,都请收下。这鱼,还得作价哩!” “唔?”大爷一听要生气了,“咱都‘让’到这层地步了,连长还不依,那好,咱作不了主,咱得赶快家去,跟大伙商议商议去。”说着说着,只管往外走开了。 这下子可把李志勇急坏了,扑上去一把扯住大爷。“大爷!您可不能走!快坐下,快坐!” 大爷心里乐了,他知道连长这人,对阶级敌人,他是横眉冷眼,可对贫下中渔,他就象个淘气的孩子,咱要不来这么一下子急急他,他蘑菇起来没完没了。 后来,好不容易才算这样定了:那多余的钱就算这鱼作价的钱,反正军民一家人,都得遵照毛主席教导办事儿,该作价的作价,该收下的收下。 “好,就这么着了。李连长,赵指导员,往后可不能再往茶壶底下搁啦!”大爷说得人民亲昵地笑起来,笑得这猫耳洞里发出强烈的共鸣声。王大爷接着讲:“贫下中渔叫咱来还有这一层意思:咱诚心诚意祝贺解放军同志光荣驻守千里岛!......” 小小的猫耳洞里,响起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这巨大的声浪仿佛从杨玉山背后冲上来,象巨人的手掌猛地推了他一巴掌。 王大爷深沉地望望赵方明、李志勇、杨玉山他们,看得出大爷内心非常激动。他指指千里岛,说道:“这岛子是咱祖国的宝地呀!别看它岛子小,用场可大着哪!......” 杨玉山听了大爷这句话,他的心一跳,浑身的血液直往脑门顶上冒,脸上热烘烘的。 “有咱解放军同志住在这儿,”王大爷指点着眼前这汪洋大海说,“阶级敌人休想探出脑袋来冒个水泡儿;有咱解放军在这岛上住,就保卫了咱祖国海边上的安全,保卫了世界上多少个友好国家从这儿东来西去、南下北上的船,也保护了咱渔民在远海的大生产运动。指导员,这千里岛,是千里好渔场啊!往后咱远海捕鱼队在这儿搞生产,开辟新渔场就有靠山了!......” 赵方明说:“大爷,您捕鱼来这儿只管上岛来住,同志们还能帮着队里运鱼,腌鱼,晒鱼干儿,房子都给您准备好啦!” 大爷幸福地攥着密匝匝的胡子乐了:“那敢情好哇!” 赵方明请求说:“大爷,您在千里岛上,站得比咱稳,想得比咱深,看得比咱远。我早就说了,一定请大爷给咱们全体同志,讲讲祖国这块宝地的大用场,讲讲您亲身在千里岛上经受的历史经验......” 听着,王大爷哈哈大笑道:“这,还用得着咱来唠叨?同志们懂得的革命道理儿,咱用船来 装也装不完哪!” “大爷,”赵方明无比恳切地说,“您知道,咱们都是年轻人,多么盼着您来讲讲千里岛的战斗历史啊!” 大爷停了停,想起来了:“指导员,记得那故事咱从前跟你讲过了。那晚上,就在咱家那盏鱼油灯前讲的,对吗?” 赵方明连连点头,又说:“可同志们都还没有听过呢。” “对,那就给同志们拉拉。”王大爷满口答应了。转身来对成柱说:“成柱,你先带一个队这就赶渔场,‘问问路’去,看看鱼发情况怎么样。咱给同志们讲完了故事,随后就到。” 李志勇听了,赶紧给成柱派上护渔班,送他们上了船。 赵指导员领着全连同志,跟着王大爷,来到万丈崖旁。人们整整齐齐,静静地围坐在“杀人台”前,聆听着王大爷叙述当年千里岛上一段不平凡的战斗历史。 “......那是在抗日战争时期......”王大爷眯缝着眼儿,望望茫茫大海,边回忆着,边深沉地说着:“记得那天后半夜,风刮得呼呼响。忽然间,汉奸队领着日本鬼子,窜进了咱渔家湾。鬼子兵打的打,杀的杀,抢的抢,烧的烧,把渔家湾变成了火海,烧红了半边天哪!......日本鬼子和汉奸队,把我们一百二十个穷苦渔民,全都五花大绑,押上兵舰,又押到咱们这千里岛上。那时候,咱们这百多个苦难渔民,有的挤在卵石滩上头那个石洞里,有的就睡在石头缝里,茅草窝里...... “咱万万没想到,祖国的千里岛,也叫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强盗---日本帝国主义占了!第二天清早,我从石洞里出来一看,帝国主义者的兵舰,竟在我们祖国的海洋上尖声怪叫,横冲直撞,象一群鲨鱼。在咱们千里岛,满山遍岛都是日本侵略兵。这岛上到处堆的是屠杀中国人民的枪炮、弹药,还有从咱祖国抢来的粮食、煤炭。强盗们把好端端的千里岛搞得乱七八糟,乌烟瘴气!......”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仇恨的口号震撼海岛,战士们的铁拳直冲霄汉。 “这些狗强盗,为什么窜到咱海上来就强占了这个远离大陆的千里岛?同志们,别看咱千里岛小,用处可大着哩,这是咱祖国的一块要地,一块宝地呀!这儿跟全世界水连水,山连山,咱站在这岛上,一眼能看见万里,一听能听见八方,敌人要想在这一带兴风作浪,它怎么着也瞒不过咱千里岛的眼睛。日本帝国主义见这岛子重要,梦想把千里岛变为它侵略咱祖国大陆的跳板,变为输送侵略兵、输送杀人武器的转运站。狗强盗们,用刺刀逼着咱百多个苦难渔民,给他垒碉堡,修码头,盖仓库。同志们,咱是中国穷苦的老百姓,中国人民祖祖辈辈都是好样的,有骨气的,你日本帝国主义抢占了中国的地盘,还要咱中国人给你修碉堡、仓库,那万万办不到! “鬼子中队长,看咱们没有一个干活的,把他气坏了,对咱们开始了灭绝人性的大屠杀。......” 王大爷说着,两眼迸射出愤怒的光芒,落在眼前那块六、七公尺见方,日本侵略者用水泥铺平的“杀人台”上,好久好久,才又低沉地说: “那天晌午,我听到一声怪叫:‘把他押上杀人台!’说的是中国话。这究竟是谁?我一望,只见那个家伙,猴子脸,对虾腰,一双鹭鸶腿,那脸皮手皮惨白得象条死白鳝。他甩起皮鞭,正在抽打我爹。爹年纪大了,又病又饿,支不起身子来。可这个家伙,硬逼着我爹扛两袋水泥修碉堡去。他老人家真恨死这些豺狼了,狠狠地把那两袋水泥扔到大海里!......就为这,他们押着我爹向‘杀人台’上走去。我痛心地喊叫着我的老父亲,豁上命扑过去,但叫几个侵略兵把我拖住了。原来那干瘪东西,正是咱渔家湾血债累累的大渔霸孙进财的独生子、大汉奸孙维祖!这狗东西端着枪来到我跟前,皮笑肉不笑地说:‘小王子,你心疼吗?你看着我孙某怎样收拾你爹!’说罢转身和两个日本侵略兵,把我爹押上了这个‘杀人台’。父亲真是硬骨头,他毫不畏惧,直往万丈崖走去。我喊他,他头也不回。只见他到了万丈崖边上,猛一转身,一脚把跟在他后边的那个鬼子,从万丈崖上踢下去。他又朝孙维祖扑过来。狗汉奸孙维祖向他开了三枪。老人家没有倒,站在万丈崖上,还挥起他的铁拳向鬼子砸去!后来鬼子兵用刺刀活活地......捅死他了......。” “血债要用血来还!” “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 大海腾起滔天白浪,在愤怒地咆哮着。战士们含着眼泪,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 赵指导员递给王大爷一杯茶,大爷接过来喝了两口,接着讲: “这些恶贯满盈的强盗,就在和‘杀人台’上,杀害了咱们五个阶级父老兄弟。难道我们的阶级父老兄弟就这样白白地被杀害了吗?我们要报仇,要雪恨,血债要用血来还!我们决不容许任何外国侵略者来践踏我们祖国的神圣领土!那天夜里,咱们这些贫苦渔民,就在石洞里秘密商议,大家伙发誓要跟鬼子汉奸拼,决不能让这些豺狼在咱们的国土上横行霸道!当晚,我们就发起了大暴动,夺了鬼子的枪,烧了鬼子的弹药库,炸了鬼子的碉堡,把东西扔到海里。大家伙跟鬼子厮杀在一起,用石头砸,用铁锹劈,用镐打,干掉它一百多!千里岛烧起了冲天大火,连大海都烧起来了!我到处找汉奸孙维祖,不知这个怕死鬼藏哪去了。正巧,就在这地方碰上了那个鬼子中队长。我扑上去拦腰抱住他,在‘杀人台’上厮杀开了。这小子想挣脱跑掉,我就死死地抱住他,心想,你这个双手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刽子手,今天是你灭亡的日子到了,我就是摔倒万丈崖下粉身碎骨,也要给中国人民出这口气!我抱住鬼子的腰,咬住鬼子的耳朵,别住鬼子的腿,狠劲地往万丈崖滚,一直滚到万丈崖边上。这中队长也是个怕死鬼,吓得浑身哆嗦,鬼哭狼嚎地叫唤。我猛喝一声,向万丈崖边上拼命地一蹬腿,沙的一声响,我象飞起来一样,从万丈崖上往下坠。当时我心里明白,我死也不放过你这鬼子中队长,我还是死死地拦腰抱住他。忽然间,‘啪’的一声,象山崩地裂,震得我头昏眼花,几口苦咸的海水呛得我喘不过气来。这当儿,觉着有个什么东西,从我手下滑到海里去了,直觉得一身轻松。原来从万丈崖摔下去的时候,这个肥猪似的鬼子中队长一直在我下面,落到水里就把他震死了。......我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亏得是渔民,在海里惯了,要不就游不出来了。我搭着一个炮弹箱,拼命朝祖国大陆游哇,游哇,到了第二天大清早,遇上了咱们的渔船,才把我救上来......” “就这样,咱们干掉了鬼子一百多,烧毁了鬼子在千里岛上的仓库、碉堡。咱一百二十个阶级父老兄弟,除了我一个还活着,其他都英勇地牺牲了。......这就是当年有名的千里岛大暴动,千里岛大血战。......” 同志们楞住了,一个个凝神地望着王大爷,望着万丈崖,望着“杀人台”,望着那茫茫大海,寂静无声。 骤然,爆发了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掌声和口号声: “向贫下中渔致敬!” “向王大爷学习!” “提高警惕,保卫祖国!” “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 赵方明望望祖国神圣不可侵犯的领海,望望这英雄的千里岛,说道:“同志们,今天,王大爷给咱们上了一堂深刻的阶级斗争教育课,使我们更加深刻地认识到长期守卫千里岛的战略意义。同志们,咱们翻开历史看看,国内外阶级敌人在千里岛附近,犯下了多少滔天罪行啊!日本帝国主义在千里岛上杀害了咱们多少无辜的人民;美帝国主义的舰艇飞机,在千里岛海区海空,不知侵犯过多少次;现在,蒋介石匪帮,正在千方百计地企图骚扰和破坏咱们的海防,破坏咱们千里岛;多少铁的事实证明,阶级敌人是决不会自行退出历史舞台的。” 赵方明越说越激愤,声音越来越昂扬,他问大伙: “同志们,就在这个‘杀人台’上,杀害了成柱同志他爷爷的那个大渔霸、大汉奸是谁?” 战士们一齐愤怒地回答:“孙维祖!” “对。可就在最近,渔家湾那一小撮阶级敌人,刮起了一股妖风,说什么孙维祖要回来了!......” 战士们听了个个义愤填膺,仇上添恨。 “同志们,”赵方明接着讲,“正当我们在海上护渔、侦察,发现了那盒罐头,那个蜗牛岛的火光和两根火柴棍,还有那只潜水艇之后,渔家湾一小撮阶级敌人,就刮起了这股阴风,这难道是偶然的吗?” 同志们异口同声说:“不是!” “对,绝不是!这股妖风,跟千里岛附近的怪现象是有联系的,跟当前帝修反的反华大合唱是遥相呼应的。咱们要永远不忘阶级苦、血泪仇,发扬英勇顽强、艰苦奋斗的革命传统,深深扎根海岛,长期守卫海岛,一定要把千里岛建设成为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大学校,建设成为祖国东大门最前哨阵地的钢铁堡垒!为保卫毛主席,保卫祖国,在千里岛上站一辈子岗,放一辈子哨!” 全体指战员宣誓般地振臂高呼:“为保卫毛主席,保卫祖国,在千里岛上站一辈子岗,放一辈子哨!” 祖国雄伟的海洋,演奏着雄伟的乐章,祖国温暖的海风,把指战员们的钢铁誓言,送给亲爱的祖国人民,传遍五大洲四大洋。 赵指导员贺李连长,把魏团长送给连里的那棵来自井冈山的松籽培育出来的松树苗儿,栽培在万丈崖、“杀人台”和哨所之间。王大爷和干部们、战士们,人人都精心地给松树苗儿培上一捧土。不,这不是土,是同志们颗颗赤诚的心!他们决心怀着对毛主席和社会主义祖国的热爱,在岛上扎根,决心让自己和这棵井冈松在一起,永远迎着东方升起的红太阳,在千里岛上茁壮成长。 第十八章 “鲸鱼口” 天曚曚亮,还听不见司号员那清脆、悠扬的起床号声的时候,不少战士已经在悄不声儿地活动起来。他们提着水桶、扬着掀,小心翼翼给万丈崖上的井冈松苗儿和栽在门前洞后的柳树苗儿、槐树苗儿、杨树苗儿浇上水,再培上一层土。因为今天的时间很紧,必须提前做好这些事。新的战斗任务在等待着他们---三号坑道“鲸鱼口”的工程很快就要动工了。 战士们起来得早,干部们更早。李志勇、赵方明和杨玉山带领张大海和郭四喜两个老班长,在四点钟就进入了“鲸鱼口”,争取在动工前,对施工场地的石质情况和安全工作做最后一次检查。 这“鲸鱼口”是战士们取的名字。它的跨度大,既高又陡,方不方,圆不圆,象一间不规则的大屋子,因为,它的凌空作业面宽;再加上这里的石质比较松软,在扩挖中,白天黑夜地在它的三面石壁上打眼放炮,经过多少次强烈的爆炸和震动之后,这里的石质又在发生急剧的变化,成为岛上战备施工中难“啃”的险区。 张大海和郭四喜,用两根细长的竹竿,高高地挑起几千支光的工作灯,照射着拱顶,在“鳗鱼口”里慢腾腾挪动着脚步,好让连首长们仔细检查拱顶的石质情况,看有没有险情和任何可疑的迹象。拱顶上,石质的结构情况是复杂的,有硬有软,有沙有石,还有的在石块层中夹杂着土块层。这情况引起人们的特别注意,赵方明、李志勇和杨玉山都举起一根长钎,踏上作业架,敲打着拱顶上的石壁,倾心地听着那里面有没有异样的声响。但是他们认真地查遍了“鲸鱼口”的每个细小部位,都没有发现什么险情的迹象,这才放心地走出“鲸鱼口”来。三个连干部当即决定:为了争取时间,提前搞好国防工程,今天采取机械作业和徒手作业相结合的办法,突击施工。 吃罢早饭,指战员们个个头戴防险帽,整齐列队,精神抖擞地站在三号坑道口前,正在听着李志勇讲述安全施工的具体要求时,忽听得从山坡下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喊声: “连长、指导员---!” 原来,王大爷率领留在岛上的渔业队员赶来了。 大爷说:“连长、指导员,咱一块干吧!咱这就是来参加‘鲸鱼口’战斗的!” 渔业队的突然到来,可叫赵方明和李志勇犯了难。李志勇快步迎上去说道:“大爷,成柱他们还在渔场里等着您去呢!” “那不要紧,他们都在下网捉鱼了。咱一块突击完‘鲸鱼口’的活计,就赶渔场。” 赵方明说:“大爷,咱不是说定了您吃了早饭就出海吗?” “哪儿说定啦?”王大爷急着直从心窝窝里往外掏话:“指导员,连长,队伍上的同志们在岛子上遇到了艰难险阻,咱能坐上船离开码头吗?你看看,这‘鲸鱼口’工程多需要劳力呀!” 杨玉山也急忙插进来婉言劝说。 大爷听连首长都是一个劲地阻拦,发急地说:“连长,指导员,可别忘了,咱远海捕鱼队的民兵排,是千里岛守备连在编的一个排,都是咱连里的兵啊!参加国防施工,保卫祖国国防工程,是咱民兵排应尽的义务!” “对!”海虎子、小鳗他们都帮着腔说:“连首长不让民兵排参加,那就是偏心眼!” 赵方明亲切地笑了:“大爷,不是为别的,这样会耽误咱渔业队的生产哪。......” “指导员,这话可外气了!”大爷有点不高兴了,他激动地拍拍自个紫里透红的胸脯说,“咱解放军和贫下中渔都是心连心的亲骨肉,没有咱子弟兵保卫祖国海防,哪有贫下中渔的生产?保卫无产阶级政权,保卫社会主义铁打的江山,是咱的本分哪。眼下,阶级敌人象条鲨鱼,窜来窜去的,咱们快马加鞭把岛子建设好,到时候好等着收拾那帮坏东西呀!......” “指导员,快让咱们参加吧!” “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啊!” 贫下中渔们等得发了急,在一旁积极地要求着。 再三婉言劝说大爷不依,最后赵方明不得不如实地说明一个情况:“大爷......您知道,‘鲸鱼口’上面有的地方石质情况复杂,万一要是出了危险......” “危险?!”大爷那剑眉鹰眼猛一闪,“再危险也拆不散咱军民一家呀!这回,咱算是铁了心,参加定了。连长、指导员、快下命令吧!” 贫下中渔亲临工地支援,鼓舞着每个同志更加奋勇前进。 突击施工开始了。军民肩并肩,在“鲸鱼口”冲锋陷阵! 人们采取机械作业和徒手作业相结合的办法,分布在西、北两方高高的作业面上打眼,扩挖。 在“鲸鱼口”的纵深---正北方的大作业面上,田大牛的双臂象老虎钳,紧紧抱住钻岩机,直刺顽石心脏。而在高大的作业架上紧抱钻岩机的是赵方明,他的钻机在岩石里剧烈地跳动着,他那双钢筋铁骨般的手,熟练而平稳地操纵着机械的力量,两只脚象千斤顶那样有力,踩得作业架发出炸裂般的声响,豆大的汗珠在他脸上流成了一条线;从炮眼里倒流出来的泥浆水,沿着钻杆,灌进袖筒,顺着他的胳膊、身子、大腿、脚跟,一直流到作业架下,流到地面上。此刻,他火热的身体,完全泡在流不尽、淌不完的汗水和浆水之中了。 西边大作业面上,抱钻机的是杨玉山。他的左边,王大爷和新战士小夏配对儿打锤。小夏面对石壁,把钎子扛肩上,王大爷就在他的背后扬着胳膊打高锤;这样多不对劲啊,同志们几次夺他的锤,他硬是不肯换班,老人气不喘,手不颤,一锤接着一锤,锤锤铿锵响,声声振奋着战士们的心。在杨玉山的右上方西北角上,张大海和军培,站在最高的作业架上打炮眼。军培掌着钎,张大海右脚蹬在石壁顶上,左脚踩在作业架上,窝着腰,头朝下,抡着十二磅打锤,从下往上倒打锤。这样的抡大锤多么艰难哪!他要下多大的劲才能打好一个炮眼哪!人们在地面作业的一般情况下,打一百锤,钢钎才能吃进石头一厘米深,一个炮眼最少也得四十厘米深,就是放一次小小的梅花炮(五炮),也得狠劲砸下它两万锤。可在“鲸鱼口”这么高这么宽的大作业面上,一组小小的梅花炮又能顶多大的用场呢!守备连的同志们要在这大面积的作业面上,先来它个中心大开花-----装进一组最深、最有爆发力的“扒心炮”,在“扒心炮”的周围,还要装多少个“补助炮”,在“补助炮”外围,还有一大圈的“周边炮”、“角炮”、“底炮”,才能取得这一次爆破的全面成功。着需要打多少个炮眼哪,战士们为建设祖国的钢铁长城,不知要狠砸多少个两万锤啊! 险情观察员程乐天,侧蜷着身子,脚踏悬石,仰起脖颈,口里含着报警的哨子,目不转睛,观察着头顶上的石壁,倾听着拱顶上的声响,准备随时向地面作业人员发出警报声。 地面上,人们飞车运渣,矿石车上一杆红旗迎风飘摆。民兵海虎子和小鳗,机警地操纵着“轱辘马”,在小铁轨上飞奔,不时地吹着哨,向来来往往的人们发出警报声。 炊事班长徐德宝带领炊事员,来回送绿豆汤。刘军医和卫生院们挎着红“十”字包,在车水马龙般的出口把关检查。因为此时此地,一般的巡诊已经不起作用,战士们完全把医务工作者忘记了。人们假如负了伤-----不,现在可以断定,有不少同志已经负了轻伤:在飞速的奔跑中一脚踢掉了脚趾盖的,鲜血染红了锤把的,身上这里那里叫石头啃掉一块皮的……,但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人们根本不愿意告诉刘军医和卫生员,也没有功夫去磨蹭这些事。然而,不管怎样,医务工作者以惊人的耐性和细心,去说服战士们包扎好伤口。当然,他们完全知道今天这场硬仗的危险性,充分地估计了可能发生的险情,从而可能产生的伤情,他们把工作重点放在紧急抢救上。他们已经按着支部的意见,在坑道口做好了紧急抢救的一切准备。 坑道口外的右侧,四炮长郭四喜还是干着他从小就在家里干的老本行,带领着烘炉组在棚下打铁铸钎。坑道口左侧,变成了机械作业的动力基地,这里由二排长范文斌负责管理,技师、技术员们围着空压机、发电机、鼓风机团团转,满身汗淋淋油晃晃的。 “鲸鱼口”的突击施工,在贫下中渔们的支援下,不到一天,进展很大。快要收工的时候,连长李志勇高兴得亲自用捣杆检查了作业面上所有炮眼的深度和质量情况之后,正准备率领爆破组开始装药、进行爆破。这时刻,忽听得一阵砰叭砰叭的响声,着响声是那样突然,那样震惊着他的心。一个有经验的指挥员一听就明白,这是从拱顶上剥落下来的碎石,是塌方的征候,危险的信号! 所有的安全员从四面八方发出紧急报警声: “嘟嘟嘟!嘟嘟嘟!……”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快撤!” “快!快撤!” “立即全部撤离坑道——!” 李志勇、赵方明、杨玉山几乎在同一秒钟发出了紧急命令。 赵方明赶紧掩护王大爷、贫下中渔们先撤离险区;干部掩护战士,老战士掩护新战士,急速地往外撤! 刘军医率领卫生员,在坑道内外忙碌着,他们查看着有没有负伤的同志…… 赵方明在坑道内外来回奔跑着,他巡视着每张熟悉的面孔,心窝里查点着所有亲人们、战士们的名字,看是不是都安全地撤出了险区。忽地,他猛然转过身来,冲进坑道,冲进“鲸鱼口”。他一眼就发现,东面石壁跟前,有个战士正在急忙拾起谁忘在地上的两把铁掀,忽然砰一声,从拱顶落下来一块石头,砸在那战士腿上,他忍着痛艰难地挪动了几步。赵方明急忙奔过去,背起他来就往外跑,跑出“鲸鱼口”,一直跑出三号坑道口,把他放下来,撕下系在自己腰带上的急救包,赶紧给他包扎伤口,这时刻卫生员也急急赶来了。赵方明准备再度冲进“鲸鱼口”去检查还有没有来不及撤出的同志,但当他正要迈腿冲进去的时候,忽听得轰隆隆几声巨响,如闷雷惊涛,“鲸鱼口”里大片大片石头塌了下来...... 在塌方发生之前两分钟,李志勇已经冲进了“鲸鱼口”,检查情况,看还有没有来不及撤离的人,来不及撤离的器材。他急忙察看着,直奔险区腹地。猛然间,发现一个人影在晃动,急得他浑身火烧火燎:“谁?!” “我!” 是杨玉山的声音!李志勇急煎煎扑上去:“老杨!快撤!” “里面有人!” 谁?是哪位贫下中渔负了伤?还是哪个战士负了伤?李志勇冲进因刚才施工扬起的浑浑浊浊的尘雾里,直追上去。“副连长快撤!我来抢救!” 再也没听见杨玉山的声音,更看不见他的身影,李志勇在尘雾弥漫的“鲸鱼口”里急急寻找着,呼唤着“同志们!快撤---!还有谁?!......” 还有军培!军培发现“鲸鱼口”纵深,西北角的乱石堆上,躺着个什么。是人还是物?他全身一抖,直冲过去,猛地一个筋斗,叫乱石绊倒。他感觉不到摔伤了哪里,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地飞迸着金星,仿佛看见了王大爷紧紧抓住日本侵略军中队长,从万丈崖上飞下大海去的英雄形象。耳畔,响起了鼓舞他奋勇前进的亲切声音:“越是困难的地方越是要去,这才是好同志。......”军培奋力爬起,更加勇猛地冲向西北角的乱石堆,他要冲掉一切私心杂念,冲到最艰难最危险的地方去!...... 军培冲到险区的深处---“鲸鱼口”西北角,猛地发现躺在乱石堆上的是一部机器,他扑上去,紧紧抱住它。 “军培---!”杨玉山扑上来,拉着紧抱机器的刘军培急煎煎往外跑。 “军培---!”李志勇朝着杨玉山的声音追上去。突然,“砰”的一声,一块石头沉重地砸在李志勇的防险帽上!他眼前一黑,觉得恍恍惚惚,但他没有倒,他强力地支着身,象根顶天立地的擎梁柱,屹立在险区中心!他心里明白,他在火急火燎地念叨着同志们的安危!一忽儿,他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听到前面有人在大声喊: “快撤!快撤!......” 随即从前面飞奔过来两个人影!李志勇正要扑上去,忽听得头顶上一针针炸裂般的响声,塌方就在瞬间!人员撤不出去了!李志勇大喝一声:“隐蔽---!”他飞奔过去,狠推两下,把那两个人推倒在作业架下,他就猛扑在他们身上!用整个身体护在他们身上!......轰隆隆几声巨响,“鲸鱼口”怒吼起来,俨如山崩海啸,大片大片的石头、土块,劈头盖脑倾泻下来...... 作业机砸倒了,电灯砸灭了,坑道里黑幕沉沉,气浪滚滚。 “同志们!快抢救阶级兄弟!二排长快接通电灯线!”赵方明边喊边冲进“鲸鱼口”。 全体指战员和贫下中渔都冲进了“鲸鱼口”。 “鲸鱼口”里,电灯陡然大亮,人们焦急地寻找着,呼叫着,相互询问着: “坑道里有谁?” “副连长!” “还有谁?” “刘军培!” “还有?” “......” “连长呢” “哦!连长上哪去啦?” “没见!” “谁见连长啦?” “没见哪!” 坑道里顿时沉默下来。人们急巴巴望着赵方明、王大爷,心都在紧张地跳动着,为阶级兄弟的生命危急担忧! 赵方明和王大爷呼唤着: “连长---!” “副连长---!” “刘军培---!” 没有,没有声音。回答他们的是坑道里的回音。 时间就是生命,一秒钟也不容迟缓! 赵方明扑上“鲸鱼口”中段西边石壁下那堆最大的塌方土石跟前。人们都围上来,用双手拼命地搬开石头,扒开土块,小心翼翼往下掏。 拱顶上的碎石还在零星剥落。赵方明边抢救边命令:“快找木料,搭防险棚!” “是!” 张大海、田大牛、程乐天、郭四喜、范文斌、陆建华、徐德宝、小韩他们,把西南角的作业架抬来,靠在塌方前,当作搭防险棚的梁架。 范文斌喊:“木料!” “来啦!” “来啦!” 战士们扛着木料急奔而来。 “木料!”范文斌边搭架边急喊:“木料不够!” “有啦!”王大爷扛着木板箭步奔上来。 海虎子、小鳗他们抗着木板一齐冲上来。 范文斌接住木板,搭上梁架,他搭了一块又一块,块块木板一个样,才猛地发觉了:“大爷!这是咱贫下中渔船上的舱板哪!这这,不行啊!” “咳!”王大爷焦急得心如火燎,“范排长,你别管!救人要紧!”说着,他又领着贫下中渔船扛舱板去了。 “大爷!大爷!”张大海追上几步大声喊。 但王大爷已经跑出去了。 范文斌喊道:“同志们,尽可能不用贫下中渔的舱板,免得损坏,大家快扛铺板去!” “来不及了!......”张大海望望埋在塌方里的阶级兄弟,抬头看看可恶的险情,他的心里比刀割还难受。“同志们!跟我来!” 张大海攀上当梁用的作业架,扑上防险棚,以压倒一切危险的力量,高举两只铁臂钢筋的手,牢牢地支撑在石壁上。紧接着,田大牛、程乐天、徐德宝、二排长范文斌、三排长陆建华、炮四班长郭四喜、通讯员小韩,贫下中渔的后代海虎子、小鳗,他们一齐冲上去,一个紧挨一个,用自己的生命,钢铁的身躯,火热的心,无比深厚的阶级情谊,撑起了一个闪耀着毛泽东思想光辉的防险棚!一个压不倒、砸不烂的钢铁防险棚! 王大爷又扛着舱板来了,当他看到这钢铁的防险棚,这些不怕死的好后代,禁不住热泪盈眶。他赶紧放下舱板,扑上那大堆塌方石,抢救同志。 此刻,正在紧张抢救阶级兄弟的同志们忽然听到从那大堆石头、土块、木料和砸坏了的作业架下,传出来几声闷闷不清的喊叫声,人们赶紧屏住气,静无声息地倾听着,禁不住发出一阵震撼人心的呼唤声: “是副连长的声音!是副连长!” “副连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军培在这里!”压在石块和作业架底下的杨玉山沉闷不清地回答。 赵方明急问:“军培!你感觉怎么样?” “......指导员!我......我很好!......”这是军培的声音。 紧接着,人们听着杨玉山在石块和作业架下焦急地喊:“......我身上有人!快,小心!我身上有人!压在我身上的是谁?!......” “哦!......” 人们的心一齐沉下去了,象压上了千斤重的铅,透不过气来。难道我们的老战斗英雄,好首长,好同志,好战友李连长他...... 人们拼着性命抢救,恨不能一下子就把大石堆乱石、木料扒开来,一下子就拥抱着亲密的阶级兄弟。 这时刻,无线电台的王台长,跑步进来报告:“指导员!党和祖国大陆人民发来急电,向奋战‘鲸鱼口’工程的全体贫下中渔、全体指战员表示深切的关怀和慰问!同时,上级党委决定,立即派直升飞机,由魏团长亲自前来领导抢救工作,直升飞机就要来到了!” “党和祖国人民对咱们的关怀真是无微不至!......”赵方明含着激动的泪花,说道:“王台长,二排长,你俩快负责组织一些同志,在操场上显示降落点的信号,迎接敬爱的领袖毛主席派来的飞机!” “是!迎接敬爱的领袖毛主席派来的飞机!” .................. 在金光银光交织辉映的山坡上,在盛开着五颜六色、芬芳馥郁的无名花的草地上,连长李志勇躺在担架里。他经常是,为海岛的战备和建设操劳,一连几天几夜不合眼之后,才舍得睡上一晚上的囫囵觉。现在,他正是那样熟睡了...... 全体指导员和贫下中渔,都紧紧围着这幅担架。围了一圈又一圈。人们含着泪花,屏住呼吸,静静地,眼巴巴望着李志勇。赵方明、王大爷、杨玉山、军培、大牛、乐天、大海、德宝、范文斌、陆建华、郭四喜、小韩他们,小鳗、海虎子他们,紧紧护着李志勇的担架,目不转睛地望着李志勇的脸色,他们多么希望李志勇能点一点头、说一句话啊! 但是,李志勇昏迷过去了。 刘医生和卫生员们正紧张地进行诊断...... 忽然,人们的头上响起了振奋人心的马达声。伟大领袖毛主席派来的直升飞机,已经来到千里岛上空! 飞机很快降落在操场上,魏团长和政治处谢主任、后勤处姜处长、卫生队陈队长、军医、护士们,飞快跑过来了。 魏团长紧紧握住王大爷的手:“非常感激贫下中渔的全力支持!......” “首长快别说了。”王大爷沉重地说:“连长他......,咱没尽到责任哪......” 人们让开路来,魏团长他们靠近担架。 赵方明迎上去敬礼:“报告团长,......我们没有完成党交给战斗任务......。” “不。同志们在贫下中渔的大力支持下,正在胜利地完成党交给的一切任务。”魏团长问:“李连长他......?” 杨玉山心里难过极了,哽咽着声音说:“连长为了掩护军培和我,他......” “他是毛主席的好战士,是人民的老战斗英雄!同志们,咱们要好好向王大爷和全体贫下中渔学习,向李志勇同志学习。”魏团长又问:“刘军医,李连长怎么样?” “他......初步诊断是脑震荡。” “脑震荡?”老团长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凭他多年的战斗经验,他已经感到伤情的严重性。他焦虑地俯下身去,轻轻抚摸着李志勇的前额,又向刘军医问了问诊断的具体情况,然后果断地命令:“快!送进机舱。” 人们拥着担架,平平稳稳地把李志勇抬进机舱。 飞机起飞了,飞得很远很远了...... 亲人们、战友们,从操场追望到西山顶上,依依不舍地仰望着飞机,久久不散。 第十九章 奇怪的渔船 今天,是李志勇负伤后的第二天。千里岛国防施工中艰险的堡垒“鲸鱼口”,多亏贫下中渔们奋勇支援,终于胜利地夺下来了。但是,据刚才政治处发来的电报谈到,连长李志勇仍处于昏迷状态。经医生们会诊后,确诊为脑震荡。现在医护人员正在对他精心护理和治疗中。他已经十几个小时不省人事了。 魏团长和后勤处姜处长,打从昨天坐直升飞机来到连队后,就暂时留在岛上指导工作。老团长除了检查连队的战备工作外,着重详尽了解这次军民一起英勇奋战“鲸鱼口”的事迹,以便及时报告上级党委,好向部队通报表扬。而姜处长呢,帮助连队在岛上建筑平房,同时,准备多方面征求群众意见,看能再想出个啥办法,来自力更生解决这小岛上战备水的问题。 吃罢晌饭,魏团长和赵方明、杨玉山,正要送王大爷他们上船赶渔场,只见万丈崖的观察哨,挥舞起红艳艳黄登登的信号旗来了。 “来船啦---!咱们的船回来啦---!”哨兵大声通知人们,准备去码头接船。 王大爷闻声走出猫耳洞来,手打遮棚望过去,不觉发了楞,回过头来对魏团长和赵方明说:“怎么成柱他们返航啦?” 成柱指挥船队迅速靠上码头,他快步走过跳板,紧紧捉住魏团长早就伸过来的手:“首长!我们在105海区遇到敌情啦!......” 就在连队的猫耳洞里,由魏团长亲自参加,立即召开了临时军民联防会议,先听取兵排长王成柱汇报敌情。 成柱说:“今天大清早,咱们的船队,正三三两两地撒开来追捕鱼群,发觉一只冒充浙江渔民的特务船,混进咱们的渔场,贼头鬼脑地乱闯乱逛,妄想从咱嘴里打听到千里岛解放军的情况,和岛子上的建设情况。咱一看他们那个孬种样就很怀疑,有意问了他几句话,他也答得牛头不对马嘴,越发叫人觉得有问题。可是很不巧,那工夫咱船队在渔场里撒开来几十里,只有一条船在近边,怎么办?看情势那特务船的速度要比咱渔船快,我怕它跑掉了,就悄悄发出了讯号,让船队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准备战斗。可我们的船队刚刚开始行动,那狡猾的家伙一看形势不妙,吓得慌里慌张地加大马力逃跑啦!” “成柱,那些家伙还问什么啦?”魏团长问。 “首长,那鬼东西还打听咱们作业队是不是从渔家湾来的!” “打听咱渔家湾?!”王大爷两眼闪光,满脸的络腮胡在抖动。一些怪事,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了:那七只掉头逃跑的贼船,偏偏从渔场漂来的那盒罐头,还有偏僻的蜗牛岛上出现莫名其妙的火光,那只露着潜望镜的潜水艇;就在这些日子里,湾里大渔霸孙维祖那个老账房的臭地主婆,疯疯癫癫说什么孙维祖要回来了;今天,这帮狗东西们,又鬼头鬼脑打听咱渔家湾。这些事看起来零零碎碎,可顺着思路理下去,这里面大有文章啊!王大爷想到这里,禁不住直眉瞪眼说: “首长,咱琢磨着敌人有来头!......指导员,你说,是不是孙维祖那狗东西真要来啦?!要不,那些孬种怎么能知道咱渔家湾?又怎么偏偏打听咱渔家湾呢?” 赵方明连连点头:“大爷,我也这么想!” “反正不是坏蛋孙维祖,也是孙维祖的人!要不,就是咱湾里那几个四类分子,跟这特务船有勾搭。”成柱攥紧拳头,咬着压根说,“这回上大陆,一定要把咱湾里那几个坏蛋狠狠整它一顿!” 杨玉山听着情况,直楞楞望着大家,他的脑子里警觉起来,正在追想着过去海面上,往往被自己忽视了的那些怪现象,这就顾不上发言了。 魏团长笑微微望望大家,最后把询问的目光落在赵方明身上:“方明同志,你们打算怎么办?” 赵方明想了想,说道:“这事还没来得及跟杨副连长商量。我想初步建议:要立即采取措施,加强护渔,加强海上侦察。一定要保证贫下中渔海上作业的安全;一定要想方设法,及早侦察到敌人海上活动的行踪,要把这些混进咱们渔场里的特务船给挖出来!” “对,我很同意。”杨玉山要求着:“报告团长,让我带一个加强班,跟着大爷出海侦察一趟!” 赵方明关切地望着杨玉山:“老杨,这次你奋不顾身抢救战士,扭了腰,还是我去吧。” “不!让我去吧!......”这时刻,杨玉山的心情,是难以用语言表达出来的。他吃不香,睡不甜,忧心忡忡地怀念着老战友,恨不能请假上大陆,亲眼看看连长去。但他想,不能这样做。眼下连队这幅重担,全落在指导员的肩上。我必须全力以赴,协助指导员搞好工作,把难过和自疚的心情,化为前进的力量,铺开身子,为长期守卫海岛大干它一场...... 魏团长考虑了一下,说道:“看来敌人的企图越来越明显,他们为了偷袭千里岛,派出特务船,混进我渔场,正在千方百计打听千里岛的一切情况。弄得渔场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一时真假难辨。敌人是很狡猾的。刚才大爷分析的情况,很值得我们注意。看来这只特务船上,有人很熟悉这一带海区,也熟悉咱渔家湾。因此,这次出海侦察,任务很艰巨。杨副连长的身体还要好好休息一下,就留在家里抓海岛的战备建设。这半个来月,我也留在岛上工作。派赵指导员随王大爷的船队出海侦察,让他多熟悉一下海情、敌情,对今后指挥作战有好处。其实岛上的工作也不少,你们这就盖平房,同时继续打坑道,然后还要在青云顶上建筑一个观察哨所,任务很艰巨啊!杨玉山你看怎么样?” “好!”杨玉山觉得首长是从作战需要来全面考虑问题的,他欣然接受了。 夜,一阵短促的紧急集合号声,惊醒了沉睡的海洋。战士们不露光,不声张,全副武装,飞奔集合场、集合场上,魏团长、姜处长和赵指导员、杨副连长已经静静地等在那里。东风远海捕鱼队的民兵排,从船上呼啦啦爬起,扛起武器,冲过跳板,在码头上集合好,由王大爷、成柱率领,跑步登上岛来,向赵方明报到。 赵方明下达了“情况”:“同志们,刚才有小股匪特,悄悄登上了一号无名礁,企图偷袭我千里岛。上级命令我们立即消灭它。由杨副连长指挥炮群,掩护我和王书记、民兵排王排长,率领一班加强班和民兵排,乘船出击,左右迂回包围上去,一举歼灭敌人!” 部队迅速行动起来:杨副连长率领各排进入阵地;赵指导员,王大爷和成柱率领一班加强班和民兵排,来到南码头,摸着黑准备上船。魏团长、姜处长赶来南码头送行。 魏团长拉着王大爷的手说:“这次演戏,咱民兵排的动作真利索啊!” 大爷说:“首长快别夸了,跟咱队伍上比还远着哩。” 老团长问:“大爷,船上的粮煤水荣足够了吧?” 王大爷说:“足够一个月的!” 魏团长又嘱咐赵方明:“在船上要把船头当课堂,组织部队好好向贫下中渔学习;多注意大爷他们的安全。” “是。” “实弹射击可疑多打几发,虚张一下声势,给敌人造成错觉,把他们吸引过来,诱敌上钩。”魏团长说,“这次侦察得来的情况,如果电报上说不清楚,又是半个月之后发现的敌情,那你就快上大陆找我当面谈......” 团长的话,叫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只见王台长飞快跑下阶梯来报告:“首长,指导员,刚才政治处来电报,说李连长苏醒过来了!没什么危险啦!” “哦,那太好啦!”亲人们和战士们高兴得轻轻喊出声来。 “这下大家没什么牵挂了吧!”魏团长大步走过来,深情地望着赵方明,“方明同志,你是老战斗英雄了,这次出海侦察的成败,关键在于能不能识别敌人的伪装。你们要善于一层层地剥去敌人的伪装,才能紧紧抓住它的狐狸尾巴。” “是。”赵方明深深点头,“请首长放心吧!” 魏团长仰望天色,已近黎明,就紧紧握握王大爷、成柱和赵方明的手:“祝你们胜利归来!起航吧!” 船队象离弦的箭,射穿夜幕,分两路飞驰在海面上。 岛上,杨玉山指挥海防防炮群,向一号无名礁石发起了突然的火力袭击。只见炮声隆隆,火光闪闪,红火球在灰蒙蒙的海空中划起无数道红线,一号无名礁腾起一片火海。 火力袭击完毕。有翼船队快速接近无名礁。趴在指挥船上的王成柱已经敏锐地发现了残“敌”,命令民兵们一起开了火,打得无名礁上那些残存的人身靶成了马蜂窝。 紧接着左翼船队也打响了。赵方明那双明眉锐眼,盯住两支船队钳形合拢的战斗动作,不由地赞叹道:“大爷,咱成柱真行啊!” 大爷没言语,见儿子的动作确也麻利,攥着络腮胡悄悄乐了。 赵方明喊道:“一班长,点上‘天灯’,打扫‘战场’!” “是!”一班长张大海正要命令六0迫击炮手发射照明弹,忽地想起来了,“报告指导员,天都有些亮了,用不着照明了。” 赵方明笑了笑,幽默地说:“大海同志,出了岛你那脑瓜也得象大海的波浪,多活动活动哪!” “哦!......”张大海恍然醒悟,“我明白了!” 三发照明弹腾空而起,在曚曚亮的海空中大放银光。 船队就这样进行军事演习边向渔船迸发,早就把个千里岛甩在后边不见影儿了。 赵方明领着战士们抓住这空当进了舱,脱下军装,换上王大爷他们给的渔家服装。他们就象在后台等着要上场的演员那样,浑身上下都打扮了一番,把手枪、手榴弹那些短家伙,都隐蔽地别再裤腰带上。然后,你给我拾掇拾掇,我给你整理整理,乐得都相互笑了起来。 把着舵棒的王大爷见赵方明走出舱来,光着头,赤着脚,洁白的上衣敞着扣儿,下身配着乌青的粗布裤,扎一根土黄布腰带,腰带上斜插一个玉嘴金锅一扎长的旱烟袋儿,迎着强劲的海风大步迈过来了,好一派从容上阵的英雄气概,他不禁喊道:“指导员,这可真是武松打虎的架势啊!” “哈、哈、哈......!”战士们和渔民们都笑了。 船队乘着强劲的海风,冲破千涛万浪,昂首猛进。战士们和民兵们神采焕发,纵情高歌。宏亮的歌声,和有节奏的波涛声融汇在一起,响彻万里无疆; 蓝天碧海摆战场, 军民团结守海防。 壮丽的海岛是亲爱的故乡, 我们用血汗筑起铁壁铜墙。 帝修反胆敢来兴风作浪, 定叫它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海洋。 啊, 毛泽东思想光芒万丈, 守岛战士心里亮堂堂。 歌声刚落,观察员小鳗突然大声喊起来:“鱼群!鱼群!好大的鱼群哪!大牛同志快来看!” 大牛、乐天、张大海一齐跑过去。快到小鳗跟前,大牛想起来了:“好小鳗,这回再不上你的当了。走,我们看鱼探器去!” 大牛急步走到鱼探器跟前,瞪着个大眼珠看了半天,那荧光屏上白纸一张,什么影儿也没有,奇怪! “嘻嘻!”藏在他背后的小鳗捂住嘴直好笑。 大牛一把抓住他:“小鳗,你又捣什么鬼?” “谁捣鬼来?”小鳗拉着他跑出舱,“看去看吧,都开网啦!” 这时候,乐天在船头上直叫他:“大牛!快来看哪—!” 大牛又闹了个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边跑边问小鳗:“这是怎么回事?” “这回咱们发现的是浮在水面上的上层鱼,那鱼探器就探不着啦!” “哦,原来是这样!”大牛站在船头上一望,哎呀呀,真是了不得!只见眼前方圆一大片是鱼群,白花花,银闪闪,搅得海面上的水咕嘟咕嘟乱翻腾。密匝匝的鱼儿挤成团,排成队,头朝水面上,吧嗒吧嗒直张嘴呢! 一场激奋人心的“歼灭战”开始了! 稳操舵棒的船老大王大爷,从容不迫地从航凳上站起来,闪闪发亮的眼睛,注视着那大片大片象一锅滚滚翻腾的水饺似的鱼群,命令:“发出信号,准备下网!” 海虎子急忙把绯红绯红的信号旗升上桅顶。 顷刻间,023号卫船飞也似地向王大爷的022号网船靠过来了。 王大爷网船上的副老大“嗖”的一声扔过去小缆,卫船上的船员们接住小缆,拉上围网的上下大纲,把它牢牢地挽在搁柱上。 赵方明见卫船准备就绪,主机突突突欢叫着拖着网衣开始前进,他赶紧领着战士们一齐动手,抡起那钢筋般的鱼网大纲,帮着网师傅王九叔“沙沙沙”的快速放网,只见那千千万万个网眼一齐张开了,一齐豁亮了,一齐动作起来了;一圈又一圈的网衣,象执行迂回歼敌任务的尖兵,悄悄地潜入海里。 王大爷抓紧时机,指挥网船和卫船,一左一右拉开来,向正在海面上闪闪浮动的大鱼群迅速包围上去。站在船头上看热闹的大牛、乐天、小夏他们,生怕鱼群跑掉了,急得两条腿直想往前闯,恨不得过去抓它几条活的。 “准备起网!”王大爷兴奋地喊。 海虎子向卫船高高地升起了起网的信号旗。 023号卫船见了旗,立即转船头,紧密配合王大爷的网船,以钳形的战斗动作,迅速合拢。你看哪,一大片银光闪耀的鱼群已经被又长又宽的网衣包围了,吓得那潮水连翻带滚直往网眼外边钻,眼看着围网的两头大纲就要收到一起来了,口子越来越缩小了,可就在这节骨眼儿上,忽然间“嗖”的一声响,只见那口子附近,跳起一条鱼来! 王大爷急喊:“砸领头鱼!” 王九叔抄起个破网脚瞄着那领头鱼砸过去;赵方明也拿起旧网脚扔了过去;张大海急得砸过去一块木柴;还是海虎子的办法妙,赶紧用水泵打水,打起一条水龙来汨汨地“滋”着那领头鱼。那领头鱼晕头转向,再不敢带头突围了,老老实实呆在网里了。 见这情景,大牛楞瞌瞌又问小鳗:“这是怎么回事?” 小鳗说:“这头鱼最讨厌啦!鱼群里哪条鱼跑在最前面,哪条最先突破了网、冲出了口子,那就是领头鱼。要是这头鱼冲出了网口,这大片鱼群就跟着它,嗤溜溜一下子就跑光了,那不白费功夫啦!” “哦!原来是这样!” 起网机叫了,好大的网头哇!战士们七手八脚,跟着船员们拉大网,拆开鱼门,乐哈哈地挥起鱼袋掏鱼,一忽儿,就把船舱里、甲板上堆成了银山雪岭,压得渔船就要沉下去似的。 王大爷指挥船队乘胜追击,连续战斗,迅速穿插、迂回,大打歼灭战。忙得送鱼的大接鲜船来往奔驰,尽快把鲜鱼运回去。这一场酣战,人们忘了吃午饭。直到晚霞染红了海面,才落了蓬,抛了锚,叫发动机熄了火。大伙儿在船头上团团盘着“观音座”,迎受着凉爽的海风,吃完了鲜鱼汤泡大米饭,又海阔天空地说笑起来。 渔场上,千家灯火空中亮,万顷波涛放采光。一会儿,那滚滚奔流的黑潮,深沉沉的海涛声,轻轻地摇晃着渔船,把劳累的船员和战士们,送进了甜蜜的梦乡。只有船头上的哨兵,身披月光,还在警惕地注视着海面。 ............... 快过去一个月了。海上生产大丰收,可敌情什么也没发现。这天清早,各船老大都在指挥船船头上团团就座,喝着茶,抽着烟,研究下一步怎么办。 赵方明首先提出了问题:“同志们开动脑筋想想看,咱们在海上转悠了二十七个昼夜,没有发现一条迹象可疑的船,这是为什么?咱们要好好总结一下经验教训。” “可不!”成柱说,“指导员,是不是因为上次那条贼船吃了个哑巴亏......” “说的是。”王九叔说,“指导员,上回那条贼船准是叫咱围怕了,不敢轻易闯进来了。” 小鳗一听泄了气:“这下子漏网的鱼吓破了胆,沉到海底去了。” “鱼沉的再深,总有个冒水泡儿的时候。”王大爷巴嗒一下烟嘴儿,说道:“还是他九叔说的在理,那狗东西是叫咱围怕了,不敢轻易混进咱渔场来了。俗话说,夜猫子不黑天不进宅,黄鼠狼不深夜不叼鸡。狗东西再来,它就得瞅上个空子才下嘴。指导员,咱是不是有意闪开个地方,让它来钻一钻?” “对,这办法好!”赵方明连连点头道,“为了诱敌深入,咱们今天化整为零,分开战斗小组进行活动,听到枪声,讯号,迅速靠拢。这样好不?” “好!就这么着!”大家一致赞成。 船队向四下里疏散开来。022号船单枪匹马,直下正南海区。 南下二十余里,突然发现水面上有个很小的漂浮物,靠上去捞起来一看,是一张被海水泡开来的“美人牌”香烟盒纸,上面还画着个妖怪般的女流氓。 小鳗吐了口唾沫,骂道:“肮脏货!” 赵方明摸摸烟盒纸,纸还硬,撕开来一看,纸里面还没有完全泡透。他高兴地望望王大爷:“有门儿!” 大爷说:“追!” 大伙儿的劲头上来了,瞪大眼睛,四处观察。 正前方出现一只渔船。赵方明急进船舱,隐蔽地举起望远镜来了望,见船上有四、五个人在活动,好象正在弄网。这样的情景当然算不上什么情况了。赵方明走出舱来,把这情况告诉王大爷,大爷建议再往前靠靠。 022号船又前进了一大截子。这下子可看清楚了,那条船上的人是在弄网,在全神贯注地弄网。他们好象除了打鱼就没有别的心事,也不跟其他渔船发生任何联系,连头都不抬一下,眼都不斜一下。 战士们和船员们都失望了。要是敌人的特务船,一看它那架势就特殊。咱们进了渔场,见了鱼群,拉起网来,实心实意来捉鱼;可特务船就不象个打鱼样,那船上的小子们就象一窝耗子,贼头贼脑,溜溜湫湫,东张张,西望望,在渔场上来回乱窜。敌我两相对比,不就分明啦。 船越靠越近了。赵方明向站在甲板上和隐蔽着的战士们扫了一眼,那敏锐的目光仿佛告诉每个战士:一丝一毫不能麻痹松懈,因为阶级敌人是很阴险狡猾的。 王大爷不时地望望赵方明,他盼着指导员在节骨眼上给自己递个话儿,提个醒儿。因为老人心里有数,打鱼这活计,老赵都是听咱的,可打仗这个事,还是老赵有经验,咱得好好听老赵来安排。但是,这时刻赵方明眼不眨,头不偏,只是紧紧盯住那只船,一语不发。见这模样儿,王大爷心里有了数:老赵这意思很明显,就是等咱把船开过去,好看它个彻头彻尾。 突然,赵方明果断地说:“大爷,我建议返航。” “返航?”王大爷一楞。 王九叔、海虎子、小鳗他们禁不住都发问:“怎么返航啦?” 人们非常诧异,既然很快就能看个明白,为什么半路收兵了呢? 王大爷提醒赵方明:“老赵,那船到底是哪路货还很难说呢。别看它装得怪象的,咱可不能上他的当。如今敌人滑溜得象条白鳝哪!” “大爷,您说的对,咱正是为了对付它这一手!” “为了对付它这一手?”大爷盯他一眼,似乎嗔怪地问:“那不快靠上去问它个水落石出,怎么还要返航呢?” 赵方明贴近他身旁,轻声说:“大爷,咱这样直筒筒地找上门去,那不仅侦察不到情况,反而暴露了自己。如果那真是特务船,咱突然掉转船头,它以为咱渔家老百姓怕跟它纠缠,它就会趁虚而上,追上来捞一把。这就是毛主席教导咱们的:经常要采取巧妙的方法,去欺骗、引诱和迷惑敌人......” “好!老赵,这办法真妙哇!”王大爷随即命令:“返航!” 022号船还真象个怕事的样子,掉转头来,装着老牛拉大车的架势,费劲很大,跑得特慢。 果然不出所料,那只船追上来了。速度真快呀! 战士们、船员们按计划各就各位。张大海在隐蔽处手持冲锋枪观察情况,程乐天、田大牛紧握机枪,小夏他们操起了自动枪,迫击炮射手、火箭筒射手准备好了炮弹,都在注视着那只船的一切动静。现在,甲板上只有王大爷、赵方明、王九叔、海虎子、小鳗五个人。人们各自忙着活计,不屑理睬它。 那只船来到了022号的右侧,随即减了速。 船面上有五个人。别看他们都是浑身渔民打扮,还是掩盖不了一脸的横肉。其中一个矮敦敦的,长相可真出奇,他身上什么都是往外凸的:脑袋象是“狗腿子鱼头”,金鱼眼,大蒜鼻,地瓜个儿,挺着个老母猪肚子,长一身癞蛤蟆皮。他朝着赵方明瓮声瓮气吆喝开了: “喂---!船大哥,你们好哇!” “好哇!”赵方明昂首挺胸,双手叉腰,象半截塔似地屹立在船头上,问道:“你们打哪里来?” 那人指指船头:“浙江来!” 赵方明向船头扫了一眼,上面的白字号是:“浙渔321”。他又问:“浙江哪儿?” “菜园镇!” 赵方明一听,就知这小子有意兜圈子,他不说现名说旧名,不说大名说小名。在海防前线部队干了这么多年的赵方明,对于渤海、黄海、东海到台湾海峡这万里海防线上,有什么名港、要塞、群岛、列岛以及大小县镇,他都十分清楚。赵方明有意点他一下: “菜园镇不就在嵊泗列岛吗?” “哎---对对对!你曾去过?” “当然罗!那可是好地方,好渔场啊!”赵方明的眼睛象箭一样射在“狗腿子鱼头”身上。他来了个顺藤摸瓜,抓住话把就追问: “记得菜园镇东边有个什么山来着?” “狗腿子鱼头”傲然一笑:“勾奇山!” “南边有个什么山?” “黄龙山!” “西边呢?” “小洋山!” “北边?” “北北......,......北边那那那叫什么哩?”“狗腿子鱼头”结结巴巴问他的同伙。 一个凶徒骂道:“瞎扯淡!什么山他管得着吗?!” 赵方明蔑然一笑道:“北边有个花鸟山!” “哎---对对对!”“狗腿子鱼头”尴尬地说:“大哥真行,真行啊!肚子里真有货啊!” 站在一旁抽着旱烟观察动静的王大爷,打心窝里赞佩着赵方明,他真不愧是带兵的人,既果敢,又精明。这事叫咱一听,就不在意了,可赵指导员一伸手就抓住了这家伙的狐狸尾巴。 “狗腿子鱼头”一双金鱼眼,正在狰狞狞打量赵方明。他已经断定赵方明绝非是一般渔民。他感到自己失算了,原以为是渔民害怕他,没想到反而中了计。他想转过身去,对那船舱里的人说什么阴阳话,但在咱们同志们的众目睽睽之下,又脱不了身,而且这样更露了马脚。这小子暗暗地横下贼心,要反攻过来。他盯着赵方明直问: “小弟初次漂来这里捉鱼,但不知此地的鱼情海况如何?” 王大爷听了浑身一紧,心想,这家伙变守为攻,有意刁难老赵,要是指导员对答不上怎么办,咱得防备这一手,到时候就不露馅不透风地补上去。大爷慢不腾腾站起来,来到赵方明旁边。 赵方明看透了那小子的花招,他眉眼一扬,左手抓住被海风掀起来的衣襟,右手指点着方圆千里海域,魁梧的身影,随着渔船晃动,他从从容容、自由自在地回了话:“这里的鱼发情况可旺着哩!咱们出得海来,网不虚张,船不空荡。” “是吗?” “可不!这儿小黄大黄,带鱼墨鱼,四大名产,样样俱全哪!” “那请问这里冬讯---?” “大刀鱼满场舞!” “夏讯?” “燕子鱼满天飞!” “春讯?” “黄花鱼满船摇!” “嗬!好渔场啊!”“狗腿子鱼头”伸出那只毛茸茸的大拇指,说:“渔场好,叫老兄这么一说,更是锦上添花。你真行,真行,肚子里真有货啊!” “不必客气。近水知鱼性,靠山知鸟音嘛。这没啥。”赵方明一边冷笑着回了话,一边在心里想:这家伙一忽儿叫“大哥”,一忽儿又叫“老兄”,什么老兄不老兄的,分明是国民党、旧社会那一套,他没说上几句话,马脚就露出来了。 刚才战士们和贫下中渔们都为指导员捏了一把汗,没想到他对答如流,天衣无缝,堵得那家伙象小老鼠掉进铁桶里,再也无缝可钻了。 “狗腿子鱼头”一计不成,又施了一计,假惺惺恭维道:“看老兄言谈举止,真是行家,想必是这海区的名老大?” “不。副老大。” “哎---巧巧巧!我也是这船上的二老大!你我初次相识,三生有幸啊。来来来,交个朋友吧。别客气,请---!”说着,“狗腿子鱼头”一连扔过来五包东西。 在舱里和隐蔽处的张大海、田大牛、程乐天和火箭筒射手、迫击炮射手,不知那家伙又捣的什么鬼,都急得要冲出来了。 赵方明他们接住扔过来的东西,原来是五包“飞马牌”香烟。这家伙又玩弄他那套“小恩小惠”的鬼把戏来了。赵方明、王大爷他们随手就把烟给扔了回去,说了声“谢谢”! 赵方明看到,这家伙来硬的行不通,就来软的了。也是抓住时机,趁虚而上,主动进攻:“我说‘二老大’,这一趟你们来得不近哪!” “捉鱼的四海为家嘛。”“狗腿子鱼头”听出了赵方明的弦外之音,他诡秘地一笑,话中有骨:“其实,这还是近路,不瞒你副老大说,小弟经常是风雨无阻,远海行船哪!......” 赵方明从“狗腿子鱼头”脸上看出了几分凶气。要是在过去那明枪明炮的战场上,赵方明早就把他撂倒了,可眼下还不行,不知这只船的船舱里还窝藏着什么,船上有没有被这些家伙抓来的渔家老百姓。赵方明心里想,还得进一步观察观察这条船上的情况,把他们的伪装剥个光溜溜的,让他们彻头彻尾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心头一动,来了个顺水推舟,故作记忆犹新的姿态,说道:“啊!怪不得,我老是觉得,咱们好像见过面呢!” “是吗?你曾记得在哪里?” 赵方明飞眉瞪眼,大声说了句:“在千里岛附近!” “对对......”“狗腿子鱼头”下意识地回答了半句,但立即感觉到失了口,慌忙含糊其词说:“......啊,不不不......不瞒老兄说,有机会我真想到千里岛靠靠码头去呢!” “那好哇!你要去我可以给你带路。”赵方明哈哈笑着转过身来,捎带着给大爷他们丢了个颜色。 王大爷他们爽朗笑道:“对!去吧,咱们敲锣打鼓欢迎你们去呀!” “欢迎不敢当,不敢当。去是一定去,一定去。”“狗腿子鱼头”觉得时机已到,阴阴阳阳地问道:“这么说,副老大你们离千里岛很近便罗?” 赵方明噗嗤一声笑了:“看样子‘二老大’还真没去过千里岛哇,实话对你们说,千里岛就是咱贫下中渔的家!” “狗腿子鱼头”皮笑肉不笑地从骨子里哼了一声:“是啊是啊,军民一家嘛,千里岛就是我们渔民的家呀。听说岛子上的解放军对我们渔民可好啦!” “那可不!岛上的解放军要是知道你们这样远道而来的渔船想靠靠码头,那准会更加热烈地欢迎你们!” “对!”王大爷他们一齐帮着腔:“这就去吧!到咱们千里岛玩玩去吧?!” “就去就去。......不过---我们去就要打扰你们了。解放军是很忙的呀,白天要帮助渔民干活,晚上还要练武,前些天我听到岛子上还真枪实弹打演习呢!” “是吗?你听到啦?” “我不但听到了,还看到了天上高高挂起三颗照明弹!你说是不是?” 这时刻,那船面上的几个家伙,一齐斜刺刺盯上了赵方明。 赵方明忙一边“对对对”地快口应付着,一边在心里谋划着:这小子真阴险狡猾呀。咱们军民那次联合军事演习到现在,已经二十七天了。这么说,他们在这带海区鬼混了一个来月!如今联想起那盒罐头,蜗牛岛上的火光,那两根火柴棍,那只潜水艇,还有逃亡的大渔霸孙维祖,渔家碗刮起的那股妖风,这一连串的怪现象,越琢磨它越能看出个眉目了。赵方明紧攥铁拳,决心给它个敲山震虎,说道:“我说‘二老大’,咱解放军打演习何止那一次啊,最近这一次可就更有意思啦!” “唔?!”“狗腿子鱼头”一楞神,急问:“那最近一次是干什么呀?” “嘿嘿!好消息,告诉你准会高兴得跳起来!你去不去亲眼看看热闹?” “去!这就去!请老兄快告诉我,什么好消息?” 这当儿,王大爷有意悄悄拉了拉赵方明的衣角,凑上去咬着他的耳朵根说:“副老大,别忘了,解放军同志说过,对来路不明的渔船,不三不四的渔民,不让咱往岛子上带啊!......” 赵方明借题发挥,装着快嘴失言的模样儿,连连点头道:“对对!您提醒得好......” “狗腿子鱼头”看赵方明他俩窃窃私语,象是怕泄露了军事机密,便急着直问:“呃,副老大怎么啦?好消息不告诉我啦?” “......嗯,......那好消息告诉你倒没啥,就是......”赵方明很为难地说,“......就是......” “就是要给解放军添麻烦了......” “不不,那你放心。咱解放军会照顾得你们舒舒服服的,可就是有一桩,解放军同志事先跟咱贫下中渔说好的......” “说好什么来啦?”“狗腿子鱼头”急迫追问。 越是这样,赵方明就越拉他一把,好紧紧揪住他的狐狸尾巴,就吞吞吐吐地说:“这叫我怎么说好呢,......嘿,反正都是渔民,咱直说了吧。我说‘二老大’,你是真要靠千里岛码头玩玩去?” “嗐,刚才我不是说了吗,早就想去,就是没个相识的朋友,怕解放军见外啊!” 赵方明再进一言:“可咱渔家说话、行船,都是直来直去的呀。”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好!”赵方明落落大方地说,“对不起,咱们解放军同志有条规矩,为了防止来路不明的渔船、不三不四的渔民混进千里岛,事先都要......” “看看身份证!对吗?” “就是这么回事。”赵方明回了话。但心里想,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这家伙装也装不象,满嘴都是国民党那一套,这会儿又胡说什么“身份证”,可咱贫下中渔都说的是“渔民证”。 “狗腿子鱼头”转脸向那几个帮凶喝道:“伙计们!亮出身份证来给人家看看!” 哗啦一声,那几个家伙象经过训练一样,掏出了个又小又薄的红本本来一亮,上面印着三个宋体黑字:渔民证。 赵方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明知这是假玩艺儿,却也跨步向前,瞄了几眼,说道:“好了,好了!” “那好消息---” “这就告诉你,‘二老大’!”赵方明说,“最近这一次,是千里岛的解放军同志打了个大胜仗!” “狗腿子鱼头”全身一震:“大胜仗?” “对!两艘蒋匪帮的特务艇,叫咱们队伍上的同志连人带船全收拾啦!‘二老大’,你说这消息怎么样?” “......好......好好好!太太、太---叫人高、高兴了!......”“狗腿子鱼头”吓得连说话的声调都变了。 那几个帮凶象热锅上的蚂蚁,六神不安地乱动弹。 赵方明乘胜追击,说道:“眼下咱岛上军民正欢天喜地开庆功大会,举办展览会,把缴获国民党匪特德那些枪支弹药、无线电台、水鬼鞋、特务艇,都展出来让祖国大陆来的亲人们大参观,好热闹哇!‘二老大’,咱们快走吧!” “......走......走走......” 赵方明大声命令:“海虎子!” “嗳!” 赵方明转过身去向正在盘缆的海虎子使了个眼色,说:“送缆!” “是!送缆!”海虎子一手抓住缆绳头,腾的一声,狠劲甩过去,缆绳飞起个大圈套,正好套住了这只所谓“浙渔321”的小指挥台。 那群家伙一下子乱了阵脚。“狗腿子鱼头”惊慌失措地喊叫起来:“哎哎哎!你你你......你们这是干什么?!......” 赵方明高高扬起手来说:“不是一路同行,靠上千里岛码头看热闹去吗?咱们一块牵起来走稳当。‘二老大’,起航吧!” 随着斗争的发展,张大海他们已经悄悄做好了一切战斗准备。 “狗腿子鱼头”知道自己步步陷进了赵方明的圈套,难以脱身了。他象只恼羞成怒的恶狼,呼呼呼,掀掉了那根缆绳,回头来对着赵方明狰狞一笑:“副老大,我们这场戏快到尾声了,小弟得奉劝你一句,古话说得好:好汉不斗鲨呀!” 赵方明镇定地说:“‘二老大’,我也奉劝你一句话,咱贫下中渔说的好:好汉必除‘鲨’!” “哼哼!”“狗腿子鱼头”从鼻孔里冷笑两声,眼里直冒凶焰,“劝你还是少担风险为妙。你要知道,再好的鱼网,也挡不住凶猛的鲨鱼!” 赵方明大步跨前,以气吞山河的威势回击过去:“‘二老大’何必虚张声势,你该知道,再凶恶的‘鲨鱼’,也逃不脱人民海洋的天罗地网!” “对!”王大爷和王九叔、海虎子、小鳗齐声吼道:“再凶恶的‘鲨鱼’,也逃不脱人民海洋的天罗地网!” 情况越来越紧张,张大海他们已经隐藏地把枪口对准了那些家伙,右手的食指,悄悄靠上了扳机。 忽然一个浪头掀来,把那些家伙吓了一大跳。“狗腿子鱼头”摇摇晃晃地,颤抖着声音叫唤着: “你你你......你们要干什么?!......我看你就不象个渔民!” 赵方明一语挑开他的假面具:“你们才是地地道道的冒牌货!” “他妈的!嚷嚷什么?!弄得老子睡觉都不安宁!”忽然间,从“浙渔321”船舱里,窜出一个黑不溜秋的家伙来,只见他摇摇晃晃,疯疯癫癫,一身的横肉,一脸的凶气,肿眼泡,歪歪嘴,右眼角死死地吊着右嘴角,老是急遽地痉挛着,抽动着。 这家伙是个啥玩艺儿?此刻他张牙舞爪地窜出来要干什么?赵方明和王大爷他们,一双双警惕而又愤怒的眼睛,象锐箭那样一齐射了出去。 隐蔽在舱里的张大海、乐天、大牛他们,压着心头的怒火,屏住气,右眼穿过枪口的准星,紧紧地盯住那个黑不溜秋的家伙。 “狗腿子鱼头”慌忙转过去,踉踉跄跄,走到那黑不溜秋的家伙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船船、船老大,他们......他、他们说,我们是冒牌货!是、是冒牌货!......” “胡说八道!”那家伙的右眼角狠劲吊起右嘴角,更加剧烈地抽动起来,他朝着赵方明他们,象疯狗吠日般地嘶叫起来:“你们这些渔家湾的臭渔民,给老子提起耳朵来好生听着!这方圆千里浴场,都是我们孙司令的!孙司令回来啦!孙司令率领大队人马打回来啦!再没有你们这些穷光蛋的好日子过啦!今天就是孙司令叫我来教训教训你们这些臭渔民穷老百姓的!”他骂着,转过脸去,对着“狗腿子鱼头”大喝一声:“蒋元贵!” “有!”“狗腿子鱼头”原形毕露,“啪”地立正回答。 “快给我把这条破渔船押走!” “是是!” 哗啦一声,凶徒们一齐掏出了家伙。 砰!一声枪响,是眼明手快的赵方明,一枪撂倒了正要举枪射击自己的那个所谓的“二老大”。又一脚飞起,把敌人扔过来的手榴弹踢回去。手榴弹在空中爆炸。几乎在同一秒钟内,赵方明猛地把王大爷推到在甲板上,边射击敌人边用整个身体保护着王大爷。 枪声大作。张大海的冲锋枪和程乐天、田大牛的机枪一齐怒吼起来,海虎子和小鳗立即卧倒,掏枪射击,随着赵方明第一声枪响,他们就象快刀砍乱麻似的,几棱子就扫倒了特务船面上所有的敌人,那个为首的黑不溜秋的家伙惨叫一声,四脚朝天地从船边上掉进了大海里。但是残存在舱里的敌人还在开枪顽抗,只听见一阵突突的马达声,那特务船掉转腚来,慌慌张张地奔逃着。 赵方明急忙命令:“迫击炮、火箭筒猛砸!” 咚吭咚吭!迫击炮火箭一齐开了火,象大冰雹一样,落在特务艇上,炸得它四处开花,忽地,腾起一团烟火,船身急速地往下沉去...... 咱们的渔船,听到枪声,纷纷全速飞驰过来。人民望着正在冒烟下沉的特务船欢呼着,跳跃着。 赵方明命令张大海他们赶紧打扫战场。就在这当儿,猛然发现一个敌人还在水面上挣扎,眼看就要沉下去了。张大海和大牛、乐天、小鳗、海虎子他们一齐跳下大海,把他捞上来。这家伙白眼一翻,就蹬腿了。他就是那个脑袋瓜象是“狗腿子鱼头”的“二老大”。 赵方明从他衣袋里搜出一个装得很严实的小包来,打开一看,是一张崭新的“委任状”,上写“兹委任蒋元贵为反共救国军第七纵队少校先谴组副组长”,下面是“司令孙维祖”。 赵方明抬起头来,望望特务艇沉没的地方,见那海面上只有几块破船板在漂荡,他默在心里琢磨:从敌人这张“委任状”上来看,这只特务船上,可能都是孙维祖的先谴组的人,那个为首的黑不溜秋的家伙,可能就是先谴组的组长了...... 人们仇恨而又鄙视地看着这张“委任状”。 赵方明说道:“大爷,您看明白了?” “明白了!”王大爷又是钦佩、又是喜爱地望着赵方明,“指导员,过去你常琢磨的海上和渔村的和那些个怪事,认准了就是跟狗渔霸孙维祖有牵连,如今看起来,丁点儿也不差呀!” 赵方明连忙说:“大爷,还是您的眼睛亮,看得准哪。” 战士们和贫下中渔们都亲切地笑了,个个脸上都洋溢着胜利者的豪情...... 第二十章 “就在附近钓鱼” 杨玉山清早起来,就兀立在山头上,高兴得左顾右盼,盼着海面上快来船。昨晚上,成柱他们战斗胜利归来,说是指导员和王大爷前天就随送鱼的接鲜船赶到团部,向魏团长汇报战斗情况去了,兴许今天能返回。昨天接到电报,连长今天出院进岛来。还有送水、送水泥、送砖的船也快赶来了。因为一幢幢新盖的平房,已经都垒起来大半截高了,国防工程也就要灌注水泥了。可杨玉山看花了眼,也不见船影。今天的大海,清早就让烈日烤得风不吹,浪不涌,又是个大闷热天哪。 这些天,亏得老首长魏团长亲自蹲在连队里,具体指导帮助工作,各项任务完成得很是顺利。上星期,老首长回团里准备开战备会去了。老首长一走,两个老战友又都不在自己身边,闪得杨玉山身上总觉得少了什么似的,感到有些不安,肩上的担子越来越沉了。他在连队里十来年,从来没挑过象如今这么沉的担子,负过这么大的责任,也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多的问题。 这些天,他的脑海里,象经历了一场风暴,卷起滚滚波涛。王大爷那天血泪声声地控诉过去日本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大渔霸在千里岛犯下的滔天罪行,和苦难渔民们在这小岛上跟阶级敌人英勇搏斗的光荣战斗历史,震惊着杨玉山的整个身心。他想:过去帝国主义侵略者和现在的蒋介石匪帮,都妄想以千里岛为跳板和转运站,侵略或骚扰我沿海大陆,这说明千里岛的战略地位是多么重要。可我,根本没有认识到这点,反而觉得这巴掌大的小岛子,兵力摆不开,火器收不拢,既冲不上去,又撇不下来,它的作用不大,因此就不安心呆在这里,一心想到福建沿海前线去大干它一场。我这种临时观念给党的工作带来了多大的危害呀! 那天支委会上,同志们的意见是对的,是恳切的。指导员为了打井的事,还特地作了自我批评。其实他有什么过错呢?咱们都是初来乍到这汪洋大海的岛子上,有谁能事先知道这里就打不出淡水来呢? 对于由我的临时观念所造成的不良影响,指导员又向党组织承担了责任。这怎么行呢?这分明是我脑瓜里的错误思想在作怪。我应该向党支部作检讨,特别要检查我的临时观念给战备工作带来的损失。事实证明,指导员和连长,从政治思想上到军事技术上、物质准备上,那么狠抓海岛的战备,都是正确的,非常必要的。 如今该是我安下心来,为长期驻守海岛铺开身子大干一场的时候了!上级就是叫我在这小岛上安家落户一辈子,咱也没啥意见啦! 杨玉山想到这里,那种经过一番自我思想斗争,获得了初步胜利之后的愉快感,立刻从他的面容上全部流露出来。他觉得这下子放下了一个大包袱,彻底地解决了自己的临时观念,浑身直觉得轻轻松松。难道不是这样吗?只要革命工作需要,咱老杨决不含糊,心甘情愿在这岛上住一辈子! 至于同志们在会上提醒他,叫他抓住这思想问题,再深深地刨刨根儿:你为什么会产生了临时观念呢?为什么会滋长了和麻痹思想呢?病根在哪里呢?---这一切,此刻杨玉山没有去想它,因为满足于自己思想斗争的初步成果,他已经悄悄儿把这些重要的问题关在脑门外了。 杨玉山觉得,和平麻痹思想是容易克服的,而且自己已经基本上克服了。一个人要是十年二十载听不见枪炮声,也难免产生一些和平麻痹思想,只要是真枪实弹地跟敌人干将起来,咱老杨那点子和平麻痹思想就自然而然地没有了。当然,同志们敲打敲打,对自己倒是很有好处的。反正,过去咱轻敌麻痹,如今咱提高警惕就是了;过去咱老想打大仗过大瘾,如今咱也死了那个心思啦。往后哇,要是在岛子跟前打不上仗,抓不着俘虏,咱就象指导员这次出海侦察那样,带上个小分队,出海找特务船算账去...... 杨玉山扔了旧想头,冒出了新念头。当他独自展望海岛蓬蓬勃勃的建议,看到南上坡下那一拉溜儿崭新整洁的猪圈、羊圈,还有那小巧别致的兔窝窝时,喜得那心眼的甜水儿,象喷泉那样直往上冒。 人才怪哩,只要打谱儿在岛上长期安家落户了,就对这地方有了感情,怎么瞧,怎么好,就连这一礁一石、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觉得可爱了。杨玉山想:如今咱再不能小看了千里岛,在这岛上大有作为呀!你看吧,出不了三个月,海岛就会面貌一新。正在建筑的平房,方方整整,敦敦实实,星罗棋布地点缀在海岛南部。那最大的是礼堂,最平坦的是操场,炊烟缭绕的是伙房;将来要是解决了淡水问题,还要盖一个热气腾腾的洗澡堂;那大包小件出的是军人服务社,象五洲四海播送革命战歌的是俱乐部的广播室。象船队桅杆那样高高昂起的是海防炮、高射炮。那铺满全岛的,扁担长、箩筐大的小菜地,是岛上特有的“战备田”。要是坐上直升飞机,从高空往下看这海岛的面貌,那一定显得更美啦!海岛东,有险峻的万丈崖,奇特的鲨鱼嘴;西有直入云霄的青云顶;南有金光灿灿的卵石滩;而南北两个码头,自下而上,有两条蜿蜒伸展的阶梯,将来要和青云顶上的“天梯”,东西山的人行道连接在一起,活象无数条玉带,袅袅娜娜,飘荡在山坡上一般。另外,很快就要动工,在青云顶上建筑一个观察哨所;在哨所的圆形墙壁上,还要用火红的油漆写上“毛主席万岁”的巨幅标语,象永不消失的彩虹,闪烁在蓝海白云之间;再在这顶天立地的青云顶观察哨所上,插上一杆鲜艳的红旗,漫卷海风,直入云际;再加上一盏航标灯,给万里海疆,闪示着永不熄灭的红色的光芒......。总之,纵览海岛全景:上有阳光照耀,下有大海辉映;海鸥亮翅,围着她飞来旋去,船队扬帆,绕着她流连忘返;那大涛小浪微波儿蜂拥而来,欢叫着,歌唱着,千手万脚扯着她那蓝晶晶的罗裙,一下子就绣上了一圈又一圈、万花怒放、变幻多姿的花边...... 难道普天下还有比这更雄壮更绚丽的吗?怪不得咱贫下中渔都砸着嘴儿说,这横竖十万八千里海洋,要数咱千里岛最美了!咱们长年累月住在岛上的,难得一次出海,真是久而不闻其香,惯而不见其美了!...... 清脆的收操号声,打断了杨玉山的遐想。正在整理小块小块菜地的战士们,也都收工回宿舍洗脸刷牙去了。他想起成柱他们昨晚上才靠码头,不知休息得怎么样,拔腿就往“招待所”跑,去叫亲人们准备吃早饭。 在西山南坡,原来二连住的地方,特地腾出几个最好的猫耳洞,招待进岛来的亲人们和战友们。成柱他们就住在这里。成柱天刚亮就起来,召集渔业队的贫下中渔们坐在铺上开会了。他们商议着这几天靠码头休整的时候,帮着自己的队伍做几件什么事。大伙儿都说,眼下海面上敌人活动很猖狂,要紧的事是加紧岛上的战备和设施,加强军民联防。最后商定,打明天起就跟着部队一块儿搞坑道的灌注工程,还要派出小工,帮着营建组盖平房。 “那今天咱干啥呢?”小鳗望着成柱问。 “今天抓紧时间,检修渔船渔具,保养好机器,保证渔船随时启航。”成柱说,“另外,咱建议,咱跟王九叔和小鳗,划条船,就在这近边,给咱们部队钓点鱼来,也好尽到咱贫下中渔一点心意。大伙儿说这样安排行吗?” “行”船员们一致同意,“就这么着吧,想法子多给咱队伍钓点鱼来!” 但是小鳗急着对成柱说:“这事可不能让同志们知道了,要不。怎么着也不收咱送的鱼!” “走,咱自有办法。”成柱说。 成柱领着王九叔和小鳗,去找副连长说一声,正好杨玉山朝“招待所走来了。” “副连长!”成柱喊道,“眼下咱闲的慌,想这就划条船去‘问问路’,看能不能钓点鱼。” 杨玉山听了眉眼一闪:“成柱,你刚抛锚,又要启航了?真拼着命干啦!” 成柱笑道:“副连长,这个帐你还算不过来?咱多捉一条鱼,公家就多一分收入呗!” “这倒是。”杨玉山很是赞成这好思想,一个劲地点头应许。 成柱见这就说成了,憋着高兴劲儿悄悄向王九叔、小鳗丢眼色。 可杨玉山一想:哦,不能麻痹大意呀!海上有敌情,施工有险情,弄不好就出事情。前几天,指导员领着出海护渔侦察的同志,还跟敌人的特务船打了场遭遇战呢。看来这小股匪特,不仅盯上了咱千里岛,而且还想在咱贫下中渔身上打坏主意。咱得提高警惕呀!特别是连长指导员都不在位,更得百般地提高警惕!连长指导员,对我这和平麻痹思想“轰”了一年啦,咱的虚心接受老战友的批评。......可又一想,当然罗,也不能弄弄得自己大惊小怪的,遇事不敢做决定。再说,敌人那只破特务船,已经让指导员他们砸沉了。眼下敌人想再来千里岛海区兴风作浪,报复咱一下,量他也没那个胆量,更没那个能耐...... 成柱只等杨玉山一句话了,就催着他说:“副连长,怎么样,咱得上船啦,你还有事吗?” “哦,成柱你抓得真紧是。”可杨玉山又一想:还是多警惕一点好,小心不会出大错嘛。什么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哩,要是成柱单枪匹马地把船划远了,突然遇上个什么情况,那就捅下大漏子啦!这一层不能不估计进去。船划远了就得派出护渔组,做到万无一失。杨玉山就问道:“成柱,你们到哪儿去钓鱼?很远吗?” “就在附近。” “就在岛子附近?” “嗯。不划远了,一会儿就回来。” 杨玉山琢磨了一会儿,觉得问题不大,就说:“就在这岛子附近还可以,吃了早饭再去吧......” “嗳!”成柱高高兴兴领着王九叔和小鳗走了。 杨玉山刚放下饭碗,送水送水泥的船就来了,他赶紧领着部队卸船去了。霎时间,从南码头到集合场,那条弯弯曲曲的阶梯上,又奔腾起汹涌的人流。杨玉山扛着两大包二百斤重的水泥袋,攀登在最前面。战士们一个接一个,紧紧跟上。人们一步一登,一步一身汗地奋力攀登。越往上攀,坡度越陡。远远望去,攀登在前面的同志,他的脚仿佛蹋在后面同志的头顶上;而前面的同志,又不象是攀登上去的,仿佛是后面同志的暴晒,上上下下,一趟又一趟,把沉重的水泥包,一包包扛到山顶上。 杨玉山登上半山腰,稳住脚,扭头望望缓缓移动的队伍,听着那沉甸甸的脚步声,禁不住大声喊起来:“程乐天!” “到!” “别干哑巴活,唱起来!” “是!”程乐天晃晃脑袋,甩掉满脸汗珠,撑开嗓子眼儿,和同志们一唱一和地喊起号子来: 同志们哪, 嗨---呦! 登天梯哪, 嗨---呦! 铁肩膀哪, 嗨---呦! 扛水泥哪, 嗨---呦! ....... 脚踩海浪, 嗨呦嗨呦! 头顶风云, 嗨呦嗨呦! 不怕艰苦, 嗨呦嗨呦! 建设长城, 嗨呦嗨呦! ....... 宏亮、欢乐的号子声,在万里无云的海空中回荡,在激励着军培的滚滚思潮。打从那次突破“鲸鱼口”险区,军培抢救器材把脚压了,连里没让他随船护渔、侦察,特地留下来修养。这些天来,他也是吃不下睡不安,时刻在思念着连长。他至今还真真切切感受到,仿佛连长和副连长那刚强而温暖的身体,仍然象塌方时抢救他那样,紧紧地护在自己身上...... 军培从床上坐起来,听着号子声,望着茫茫大海,多少往事在他脑海里翻腾: 记得去年刚进岛,我走了锤,不,是我怕艰苦,思想上先“走了锤”,才把指导员的手腕砸伤了。当时,我还没有来得及去看望他,他反而来看我,和我谈心。他不但没有批评我,反而热忱地安慰我。在思想上他严格要求我,在生活上他体贴入微地关怀我。我砸伤了指导员的手没给他包扎伤口,可指导员想到我对施工缺乏锻炼,用他受伤的手给我戴上了手套。......最近为了抢救,又让连长负了伤...... 我是个普通战士,可我在塌方中遇到了危险,两位连首长都来抢救我,干部们用自己宝贵的生命,来保护一个战士的安全。......我们在这所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大学校里,在这个革命的大熔炉里生活、学习、锻炼、战斗、成长,是多么温暖,多么幸福啊!......可我,为革命,为人民,又想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呢?连首长和同志们死都不怕,我怎么还怕艰苦呢?!咱指导员说的好:“艰苦是块磨刀石,越磨刀越快。”我的脚压了一下,现在好多了,可同志们硬是不准我沾重活的边!副连长腰上也有伤了,可他哪天不是带头干重活?!...... 军培迎着号子声,冲出猫耳洞,直奔南码头。半路上,他猛地想起,这样去肯定会暴露“目标”,又会让副连长和班长“抓”回来“关”进猫耳洞的。他折回来,沿着交通壕,从西山脚下绕到南码头,而且把专门用来扛包垫背的破军装蒙在头上,悄悄扛上一包水泥,就紧步跟上队伍...... 七月的海岛,骄阳似火,海风燥热。杨玉山挪着沉重的步子,把水泥扛上山顶,放下它,歇息一会。只见战士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儿,晒得紫里透红的脊梁上,滚滚汗珠闪着光亮。他心想:该休息了。杨玉山正要去通知二排长,忽然间一个同志扛着大包水泥,猛地向前栽下去,险些儿撞倒在呲牙咧嘴的礁石上。杨玉山上前一把抓住他,水泥袋摔坏了,人被他紧紧搂住了。 “谁?......军培!谁叫你来扛的?”杨玉山见军培浑身在冒豆大的汗珠。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埋怨地说,“军培!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嘛!” 田大牛急急上来说:“副连长,我把军培背到坑道里荫凉荫凉去吧?” “对,快背下去。叫卫生员好好看护他!” “是。”大牛背着军培直下阶梯。 杨玉山望望天空,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看看大海,大海风不吹,浪不涌,叫烈日烤得海水都快凝固起来了。 杨玉山急忙喊道:“二排长!” “到!”二排长范文斌灰头土脸,拿着垫背的破军装褂子跑过来了。 “你快通知各班,立即进三号坑道口休息!” “是!”范文斌吹起嘟嘟嘟的哨子声,硬是不叫战士们扛包了,都“撵”到坑道里去了。 这时候杨玉山才觉得自己胸膛里热得象炉火,又渴又累。他坚持着检查完了卸船的情况,也来到坑道里。坑道里凉丝丝的。战士们痛快得象开娱乐晚会一般,说说笑笑,喝着徐德宝刚刚送来的绿豆汤。 “军培!”杨玉山在人群里寻视着,“军培哪去了?” 刘军培笑嘻嘻站起来:“报告副连长,我在这里!” “身体怎么样?” “好好的!” 杨玉山来到跟前,摸摸他的前额,觉得不发烧,就翻了他一眼:“叫你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休养,你怎么跑出来蛮干啦?” 军培憨憨直笑:“报告副连长,我能坚持......” 眼看着军培如今能这样自觉地艰苦锻炼自己,一天比一天成长起来,一天比一天坚强起来,杨玉山心里很高兴,亲昵地说:“去吧,你刚才那个样的坚持法,还是趁早稍息吧!” “哈哈!哈哈!......”大伙望着军培笑了。 正在这当儿,从坑道口外传来了战士们最熟悉而又亲切的说笑声。人们抬头望去,只见三个魁梧的身影来到坑道口,战士们惊喜得爬起来就扑了上去。 “王大爷!” “连长!” “指导员!” 战士们就在坑道口团团围住他三个,问长问短;那股热情劲儿,不知先听谁说话才好了。 大牛、乐天他们直问:“连长、指导员,你们是怎么飞来的?这么快!” 李志勇说:“骑上快艇飞来的!那还不快?” “哈哈哈哈......!”众战士高兴极了。 杨玉山和军培,紧紧拉住李志勇的手,望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老半天,一时都不会说话了,光咧着嘴儿乐。 “......连长,你好利索啦?”杨玉山直楞楞问。 “他哪里好利索啦?”赵方明抢过话来说,“人家医院里不放他出来,他就成天找魏团长去蘑菇,还叫我去帮他敲边鼓呢......” “你就是迁就他。”杨玉山翻了赵方明一眼,说道:“指导员,我的老班长,你可别忘了,抗美援朝那工夫,他负伤住了院,不就是‘开小差’跑回班来的吗,当时硬是叫老营长魏平同志把他‘抓’回医院去的,还把你这老班长也克了一顿呢!” “哈哈哈哈!......”说得战士们甜滋滋地笑了。 李志勇一把将军培拉了过来,左看看,右瞧瞧,非常关切地问道:“军培,上回抢险,你身上伤着了没有?” 不知怎么的,军培鼻子一酸,差点就要流泪,他赶紧低下头去。 “嗨,怎么啦?瞧你!”李志勇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军培,去伙房告诉炊事班长,就说王大爷来了,快准备饭。” “是!”军培憋住激动的泪花,望望李志勇,兴奋得撒腿就跑去了。 杨玉山和徐德宝他们照顾着连长指导员和王大爷吃了顿晚早饭,喝了凉开水,王大爷就站起身来说话了: “指导员,咱不能久坐了,得回渔业队望望去。连长你这阵子不在岛上,可把同志们想坏了,你们三个老战友,也该一起痛痛快快聊它个三天三宿啦!”大爷说着,就往门外走,留也留不住。 赵方明边送边问道:“大爷,咱是不是就在今晚上开个军民联防会,把团里战备工作会议的精神传达一下?” 大爷满口答应着:“好好好,看这情势,还是赶早不宜迟呀。” “对。”李志勇说,“您先歇着,到时候我去请您。” “请啥?召之即来!”大爷乐哈哈去南码头了。 “对。”李志勇说,“您先歇着,到时候我去请您。” “请啥?召之即来!” 大爷乐呵呵去南码头了。 赵方明、李志勇和杨玉山回连部坐下来,还没有说上三三句热情话,只听得电话铃声急急响起来。 李志勇顺手拿起话筒:“什么?......枪声?......东南方高空出现红色曳光弹?!几发?......两发!......加强观察,即使报告情况!”李志勇挂上话筒,直愣愣望望赵方明和杨玉山,“观察所发现,东南方有枪声,高空飞起两发红色曳光弹......” 听说是枪声,赵方明很自然就想到渔家湾远海捕鱼队,便问道:“老杨,咱们的渔船都靠在南码头海湾里了吧?” “对,都靠在海湾里休整。”杨玉山开始被这突然出现的情况震得一惊,但是当他想起咱跟渔业对规定的那个紧急信号是五发红色曳光弹,而不是两发红色曳光弹的时候,他镇静下来了。接着话茬说:“眼下只有一条小钓鱼船在外面钓鱼。” “钓鱼船?”李志勇问,“谁?” “成柱领着王九叔和小鳗。” “大清早。” 李志勇又问:“派护渔组没有?” “没有。” “哦!”赵方明听了心里很不安,“老杨,应该派上护渔组哇!” “这事我当时反复考虑了。”杨玉山认真地说,“连长、指导员,你们只管放心吧。这回我是非常警惕的。那枪声不可能是成柱他们的事。他们就在附近钓鱼。” 李志勇说:“附近也该派呀!” “附近出不了大问题!” “附近也麻痹不得!”赵方明说,“老杨,敌人是无孔不入的啊!” 紧急的电话铃声又响了,话筒里传来了观察哨长马立新急促的话音: “报告连长、指导员,东南方高空,又连续出现五发红色曳光弹,是远海捕鱼队的紧急信号!” 赵方明和李志勇顾不得再细问什么,拔腿冲出连部,只见王大爷、海虎子他们急煎煎跑上山来了。 赵方明箭步迎上去,问道:“大爷,成柱他们在哪钓鱼?” 大爷说:“东南方!指导员,准是出事了!” 海虎子难过得要流下泪来:“连长、指导员,成柱哥他想......为咱队伍上钓点鱼来......” “什么?!”杨玉山心如刀绞,“我怎么不知道是为部队钓鱼啊......” “要赶快行动!”李志勇说,“指导员,我带一个加强排去!” “不!”赵方明急说,“老李,你的伤还没有全好,海上又颠簸得厉害,你不能去!” “指导员!”杨玉山两眼发潮,又急又愧:“我去!......” “敌人的阶级报复行为来得真快呀......”赵方明两眼直射天水交界处,满脸怒色。他猛回头有对李志勇说:“老李,我跟老杨乘大爷的机帆船追上去,一定要把成柱他们抢救回来!岛上......” “岛上有我。”李志勇说,“咱岛上还得严防敌人玩弄调虎离山的花招。” “对!”赵方明连连点头。 李志勇说:“我立即报告上级,请求海军老大哥,出动舰艇,截击敌人!” “好!老李,我们出发了。”赵方明命令:“通讯员,通知一排、民兵排紧急集合!” 第二十一章 怒闯虎门礁 022号指挥船率领五只机帆船,直朝东南方海区,飞速驰进。 各船上的战士们、民兵们挎枪荷弹,搜索着海面。一班和司号员、卫生员、报务员跟着指导员、副连长在指挥船上。 赵方明象座铁塔,树在022号船头上。他听着身旁杨玉山焦急的喘息声,和后面王大爷扳舵棒的沉重响声,声声敲在他的心坎上。眼下这场不可预测的追击战,有多少问题正在他脑海里翻腾啊:敌人究竟从哪来?来了几只特务船?多少人?成柱他们是事先发现了敌人,还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遭到敌人的突然袭击?那么亲人们的安危又怎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严重情况,什么不幸事件?能不能追回来?往哪里追?在这茫茫的大海里,敌人朝哪个方向、哪条航道逃跑了?还是这一切考虑已经无济于事了,已经无可挽回了?……解放前,王大爷的大儿子王成荣,叫国民党反动派害死在这海里,难道这次成柱又……不!不管发生了什么情况,也要追上去把敌人消灭掉,把成柱他们连人带船抢救回来,决不能让亲人落在敌人手里! 赵方明喊道:“老杨。” “指导员,”杨玉山问,“你是想问问报务员—?” “对,快叫报务员发报请示团指挥所,咱们海军老大哥出动了没有?” 杨玉山转身进了舱,见报务员头戴耳机,专心致志地听着团指挥所发来的讯号,铅笔在纸上划得沙沙沙响。一忽儿,他放下笔,扭开发报开关,右手在电健上轻快地动弹了几下,接着把电文译出来,交给副连长。杨玉山边看边跑出舱来:“指导员,来电报了!” 赵方明接过电报,来到王大爷眼前,把电文念给大爷和民兵同志们听: 我海军分南北两路启航,切断敌东面和南面的出路。但航程远,敌去向不明。望你全速直追,加紧搜索,发现任何情况,均速报来。 王大爷原以为孩子单枪匹马遇上披着羊皮的豺狼,既不易发觉,又寡不敌众,怕是不行了。此刻听了部队首长发来的电报,想到队伍上为了咱贫下中渔的安危,岛上出动了这么多同志,海上又分两路出动了舰艇,大爷真不知该说什么好。老人望望赵方明沉静、坚定的面容,大声命令机师:“全速前进!” 指挥船劈开滚滚怒涛,急速猛进。大海在晌午的烈日照射下,象闪烁着千万双明亮的眼睛,紧张地帮助船队寻找自己的亲人。 忽地,人们几乎同时报告:“正前方有漂浮物!” 赵方明和杨玉山都急忙举起望远镜了望。杨玉山喊道:“是人!……指导员,两个人!” 赵方明命令:“准备抢救!” 战士们、民兵们卸枪解带,准备跳水。王大爷使劲撑着双腿,用力一扳舵棒,船头一摆,朝着那两个人影开过去。 那人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他们还背着枪,正迎着船头奋力游过来了。船上的人们惊喜得大声喊起来:“王九叔---!小鳗---!” 杨玉山、张大海、大牛、乐天、军培、海虎子他们一齐跳下海去,拥的拥,托的托,船上的人齐搭手把王九叔、小鳗拉上船来。人们急着问他俩:“王排长呢?” “成柱他......?” 不见成柱归来,大家已经预感到情况非常严重了,一颗颗焦虑的心都在紧张地跳动着,为成柱的安危担忧。人们恨不得让渔船插上翅膀飞起来,一下子就追上特务艇,把敌人一网打尽。机师紧咬牙关,开足马力,机帆船怒吼着,继续勇猛地追赶着。 湿淋淋的小鳗和王九叔也顾不上换衣服,只等缓过一口气来,就急着向指导员、王大爷、副连长汇报了刚才发生的事。 原来情况是这样:他三个人高扬帆蓬,划着钓鱼船来到东南方海区,就停了下来。成柱用水铊子量了一下水深,接着他仨就忙活着量钓线,挂鱼食,胳膊一甩,就把鱼钩扔到海里去了。不到一袋烟工夫,成柱就拉上来一条三斤来重的金线鱼,王九叔使劲拖上了一条满身黑斑、足有五、六斤重的大鲈鱼,小鳗也钓上一条大偏口鱼。三个人心里都很高兴。成柱说:“九叔,小鳗,看情势,这回咱费不了多大工夫,就能钓一两百斤鲜鱼来慰问咱们解放军!” 王九叔没有来得及回话,忽听得小鳗惊叫道:“不好!成柱个,看!” 东北方海面上,出现一艘伪装渔船的特务艇,象条凶恶的鲨鱼,朝着钓鱼船疯狂地扑上来,忽地,它又放慢速度,溜溜湫湫地绕到成柱他们的屁股后面来了。 成柱赶紧命令他俩作好战斗准备。小鳗急进舱里,架好机枪,悄悄瞄准了特务艇。成柱和王九叔边摆弄着渔具,边悄悄揭开别在腰背上的手榴弹盖。 敌人方圆几十里,只有这只小小的钓鱼船,企图立即下毒手,就撕下伪装,贼相毕露,几声狼嗥狗叫,呼拉一下子从舱里蹿出几个持枪的凶徒来,枪口对着成柱和王九叔。为首的长着副马面相,头戴大盖帽,穿美式咔叽布军服,腰上别着美式左轮手枪,他穷凶极恶地嘶叫着:“喂!渔船!靠过来—!快靠过来—!” 成柱慢腾腾站起来,心里想着不知小鳗进舱作好准备了没有,为了争取时间,就有意跟敌人磨蹭几句:“喂!请问船老大,你们从哪里来?” “他妈的!什么老大,老子是国军!快把船给我靠过来!不靠老子就开枪了!” “好,靠就靠。”成柱向王九叔悄悄使个眼色,“小鳗,‘送缆’!” 小鳗扣响了机枪。成柱和王九叔扔过去两个手榴弹,趁机跳进舱里,操起冲锋枪、步枪就射击。敌人大乱,倒下去几个。剩下的龟缩在船舱里,集中三挺机枪,猛烈地射击过来。一忽儿,“咚--吭!咚--吭!”两声响,炮弹落在钓鱼船后面,掀起几尺高的水柱。 成柱边射击边想,蒋匪帮足有二十多人,三挺机枪一门炮,如果硬打下去,咱们不但抓不住敌人,反而会造成很大损失。他果断命令:“九叔和小鳗快撤!快往回游!向千里岛发出紧急信号,我在这里牵制敌人!” “成柱!......”王九叔急煎煎望着他。 “不行!”小鳗急喊:“排长!你跟九叔快跳水!这里有我!” “坚决执行命令 !立即跳水!”成柱夺过小鳗的机枪来,对准敌人狠狠地扣响了扳机。 王九叔和小鳗只好把手榴弹都给王排长留下,拿着枪,猛翻身就下了水,他俩听着激烈的枪炮声,拼命往回游,见离船远了,小鳗就踩着水,端着枪,朝千里岛方向一连放了五发红色曳光弹。王九叔觉着离千里岛还比较远,担心哨兵同志听不见枪响,看不见曳光弹,他俩用尽全身力气,又朝着千里岛方向拼命游,游了好大一会,王九叔踩着水,端起枪来,又朝天放了五发红色曳光弹...... 赵方明听到这里,默在心里分析:成柱同志单枪匹马,在毫无隐蔽的木船上坚持战斗这么长时间,真是好样的!......但是,他的处境是非常危险了...... 沉默了一会儿。杨玉山问:“指导员,我快把这情况报告团指挥所?” “好。”赵方明转身来到王大爷跟前,想安慰他几句,但又不知说什么好,打了个沉,才说道:“大爷,......成柱......他做得对呀......” “指导员,”大爷紧紧拉住赵方明的手,“......你放心吧......” 这当儿,战士们急忙报告:“左前方海面上发现一个黑点!” 那黑点渐渐地放大,放大,由黑变白,象吊在海面上的一把打开来的小白扇。 “船!是船!”人们喊着,恨不得插翅飞过去看个明白。 那船在海面上漂漂荡荡,细长的船身比织布梭子还小。小鳗和王九叔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咱们的钓鱼船!指导员,那正是咱们的钓鱼船!” 022号船舱里的主机暴跳起来,怒吼起来,推着船头,猛往前扑。 那小船在人们的眼帘里越放越大,越来越明,只见它高挂满帆,乘着西南风,向东北方慢悠悠漂去。 小鳗兴奋得大声喊起来:“指导员!大爷!成柱哥在船上,一定在船上!看,船上还是满帆呢!” 赵方明的望远镜光圈,紧紧套住了那只船,但他把眼睛都看痛了,也不见船上有人。船上没人,为什么还在扬帆行进?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成柱身负重伤躺在舱里,还是敌人......? 022号船轻轻靠上钓鱼船帮,赵方明他们跨进钓鱼船,只见船舱里除了弹壳,其他什么东西也没有了,连小鳗他们刚才钓的鱼也都不见了。 赵方明搬动舵牙,只见舵牙被人用小缆绳固定在正当中。啊,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小船扬帆,老顺着风朝一个方向漂荡呢。 这时,小鳗突然惊叫起来:“血迹!......” 王大爷、赵方明和杨玉山一齐火急火燎地跨过去,只见从舱里到外面船板上,洒下了一溜鲜红的血迹。 “......大爷!......成柱哥......”小鳗痛心地望着王大爷,再也说不出话来,两行热泪,扑簌簌落下。 王九叔两眼发潮,望着赵方明,厚实的嘴唇动了好几下,才说出声来:“......指导员,咱成柱......怕是......” 小鳗听了王九叔的话,心里比刀割还难受,更是痛心地哭了。 “别哭!小鳗子!......”大爷向小鳗严厉地瞥了一眼,愤愤地从牙缝里迸发出一句话来:“......眼泪报不了仇,只有把蒋介石掀下大海,才能解下咱一腔打恨哪!......” 小鳗拭去眼泪,愤怒的目光,直摄南天。 此刻,王大爷眼里,没有半点泪水,只有满腔旧恨新仇的怒火。对待自己的儿子,老人是疼爱的;打从成柱他哥哥成荣叫国民党反动派害死在大海里之后,成柱就成了王大爷家的一根独苗。在听到紧急信号时,老人心里就想到孩子可能牺牲,但他想,孩子为了祖国的海防,为了支援解放军,为了掩护自己的民兵同志安全撤离,他作得对,有骨气,是咱贫下中渔的好后代,要是牺牲了,那是光荣的!...... 王大爷想到这里,感到自豪,忙过来对赵方明说:“老赵,咱队伍上快别为成柱操心了,眼前要紧的是消灭敌人哪!” “不!大爷,咱们既要消灭敌人,又要把成柱抢救回来!”赵方明说这话不是单纯地来安慰亲人们、战友们,他从这现场的点点滴滴,看出了阶级敌人表面的凶狠和内心的虚弱。他扶着固定的舵牙分析说:“大爷,王九叔,小鳗,你们看这个!很可能成柱身负重伤,叫敌人抢走了。敌人很恐慌,害怕咱们追捕他,就企图用这只空船,来迷惑咱们追击的方向。老杨,你看呢?” “我看也是这样!” 赵方明急看手表:“大爷,咱们一秒钟也不能停留了,开足最大马力追上去!” “好!”大爷问:“指导员,你看朝哪个方向追?” “敌人知道咱们会切断它南逃的出路,很可能取航道去南朝鲜换乘,更有可能由敌舰中途接应。咱们要快!老杨你说呢?” “对,要快!”杨玉山说,“朝着东南方海区快追吧!” 船队开足了马力,拉着滚滚白浪,长驱直入。 忽然间,从正面传来了震撼人心的咆哮声。赵方明问:“大爷,前面就是虎门礁石?” 王大爷紧握舵棒,浑身烧起怒火,两眼直射正前方,好久好久,才迸发出三个字来:“虎门礁!” 赵方明眉眼一闪,精神一振。这地方久闻其名。听王大爷说过,这里周围百十里,海底下到处是暗礁险石,海面上到处是涡流恶浪。当年不知有多少船只舰艇,在这里触礁沉没。解放前,王大爷的大儿子王成荣,叫国民党匪兵抓去,硬逼着他行船捉鱼,就在这附近遇上了风暴,把船刮进了险恶的虎门礁里出不来了,后来连人带船都沉没在虎门礁里...... 虎门礁象一座震天陷地、岩浆飞迸的火山,横断在船队面前。虎门礁,上有奇峰险石,下有恶浪暗礁,呲牙咧嘴,明枪暗箭,形式非常险峻。那千千万万虎浪龙涛,奔腾嗥叫,气势汹汹,厮杀得难解难分,瞬息间姿态万变。就在这怪石险峰,怒水激云之间,有一条象山涧那么狭小的航道,俨如一条被狂风吹袭、闪着银光的玉带,“飘”进那虎口礁鲸腹般的礁石间,由西北向东南,穿透虎门礁腹地。这狭小而险峻的航道,曲里拐弯,恶流湍湍,成为航海家们深入这天险的唯一通途,也是航海家们望而生畏的禁地。老辈渔家们行船到这里,都说是“要过虎门礁,豁上命一条”,“宁愿绕它两千三,也不闯虎门礁的六拐十七弯。” “怎么办?”赵方明默默地在心里自己问自己:敌人从虎门礁外绕行百多里,要是我们能从虎门礁里闯过去,我们就赢得了时间,也就赢得了胜利;如果放弃了这个唯一可以抄近路的时机,绕过去走,再加上特务船的速度又比咱们渔船的速度快,那么,这场追击的结局就不堪设想了......。赵方明正要找王大爷商议,忽听得大爷喊道: “指导员!闯!” “大爷您......” “闯过虎门礁,才能揪住敌人的耳朵!” “对!”船员们都在向赵方明挥手吼叫:“指导员!闯过虎门礁—!” 群众的勇敢和信心,更加鼓舞了赵方明刚强的斗志,他紧紧握住王大爷的手:“大爷,同志们!闯过虎门礁,胜利就是我们的!” 王大爷用洪钟般的声音喊道:“海虎子!” “命令各船,注意操作,直插虎门礁!” “是!命令各船,注意操作,直插虎门礁!”海虎子边复诵着,边发出信号。 船队迅速变成一线队形,象条飞腾在海面上的蛟龙,迎着虎门礁,怒吼着冲上去。 虎门礁来到眼前,人们各就各位。赵方明和杨玉山领着战士们、民兵们分立两旁,手持竹篙和碰垫。大家死死盯住航道两旁的明峰暗礁。此刻,人们的心不是装在自己的心窝里,而是紧紧贴在船帮上,在倾心地感受着渔船的一切动静。 王大爷那紫里透红的脸,闪着刚毅的光采,他喊了声“全体注意!”一扳舵棒,渔船活象只精巧的梭子,滑行在弯弯曲曲的“玉带”上。 “点左篙!”王大爷喊。 左舷上的船员们、战士们,应声齐心插蒿一撑,塞上碰垫,船嗤溜一声“吃”进右拐弯。 王大爷又喊:“点右蒿!” 右舷上的同志们一齐撑篙,一齐把碰垫靠在船帮上,船又嗤溜溜来了个左拐弯。 这时,几个大浪掀来,哗啦啦,巨浪在礁石上砸得粉碎,海风卷起飞溅的水花,弄得眼前纷纷扬扬,银花花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怎么办?人们的心猛然一紧,差点喊出声来。大家心里都明白,在这儿行船,前后左右,就是一丝一毫之差,也会招来全舟覆没的危险。人们紧张地盯着王大爷。 王大爷不动声色。此时此地,他不是用明锐的眼睛看着指挥,是用通红透亮的心感受着一切来指挥。他知道,船已经来到一道险湾---“浪花湾”。 “加速!”王大爷胸有成竹地将伡钟把柄推到“前进二”。 机师迅速加大马力。 “顶头蒿!”大爷又喊。 人们急忙迎头撑蒿、放碰垫,狠劲顶住横断在船头前的险峰。王大爷顺势推舟,猛扳舵棒,渔船来了个九十度大转向,从纷纷扬扬、烟雾一般的水花之下,穿过“之”字形夹道。人们才缓过一口气来,但立即传来了王大爷严厉的警告声: “注意最后一道关!” 最后一道关---大鳖石就在前面。那能把五、六千斤重的大石头打得骨碌碌直滚的拍岸浪,在浪花湾里沉重地砸在险峰恶石上,把它自己碰得粉身碎骨之后,那些残渣余沫,都拥挤在峡谷里,掀起一股强大的海流,从大鳖石上劈头盖脑冲泻过去。而这大鳖石,正好象一个几万斤重的大海鳖那样,死死地趴在这条狭小航道口当央,挡住航道,一动也不动。再没有比它令人讨厌的了。潮来时,大鳖壳隐去,潮落时,大鳖壳黑乎乎圆溜溜现出来;时落时浮,浮不上三尺高,沉不下三尺水;浮浮沉沉,影影绰绰。行船到这里,要是稳不住舵棒,操纵不当,恶流就会把船掀到大鳖石上,船肚子立刻就会大开花。 指挥船迎着大鳖石冲过去。王大爷喊:“加速!” 机师按着王大爷的要求仍然保持中快速度前进。 但是经验丰富的王大爷立刻觉得船速还不够,因为他紧握舵棒的手,真真切切感受到舵不够稳,舵的力量不足,船有些摇摆。这种感受使得王大爷全身一紧,多年的海上斗争经验告诉他,在这样流大浪大、又极其险峻的狭小航道上行船,要勇敢地全速前进才行,因为船的速度快,舵就有劲,船就平稳。要不,速度慢下来,船就会左右摇摆,舵就没有劲了,不稳了,操作不灵了,船就随着恶流乱摆动,这样弄不好就要出大事故! 果敢的王大爷右手稳操舵棒,左手一推伡钟把柄:“前进三!” 指挥船咆哮起来,“盯”着大鳖石全速前进。 王大爷见浪头来势很猛,为了万无一失,又紧忙命令:“网师傅、海虎子准备套绳!” 他俩顺手操起绳索,同时报告:“套绳好!” “网师傅套住‘羊角峰’,海虎子套住‘钓鱼钩’!” “是!” 网师傅王九叔和海虎子老远就盯住右前方夹谷上那羊角形和钓鱼钩形的小礁石,只等船头快要抵近大鳖石,他俩“嗖”的一声,甩去套绳,正好套住了“羊角峰”和“钓鱼钩”。人们拉住套绳,拖住船身,顶住涡流,闪开大鳖石,王大爷趁机猛力扳舵,船头一摆,直泻一览无垠的海洋。...... 整个船队安全闯过虎门礁,直插东南方海区。人们又开始紧张地搜索目标,但是,眼前还是没有发现一只船。人们憋在心里嘀咕着: “究竟敌人跑到哪里去啦?......” 赵方明来到这儿,他很警惕地想起那个曾经出现过火光、又搜索到两根火柴的蜗牛岛...... 敌人那只特务船,靠在孤零零的蜗牛岛边上。 小小的蜗牛岛,整个外貌活象只海蜗牛。岛上面,也象海蜗牛那样,有个曲里拐弯的大洞,大洞上下都有进出口,从洞里面一直通到蜗牛岛背上。 洞里,二十几个匪徒坐在礁石上,摆下一摊子酒瓶罐头肉,正在猜拳酗酒,寻欢作乐。那个长着马头面的家伙,此刻穿上挂着匪军少校领章的军装,跟一个戴着上校领章的匪军官狂欢狂叫地猜着拳: “......两---两、两相好!......五---五、五子登科!四---四、四季发财!”匪少校把酒杯举到匪上校嘴边上,“马副司令,该您喝,该您喝了!” 匪上校副司令马国栋一饮而尽,喊道:“罗仁。” “有。”匪少校罗仁点头哈腰地说:“马副司令,您有吩咐?” “你这个行动组长,这次行动的不坏呀!” “不。全靠副司令指挥果断。” 马匪国栋从鼻孔里冷笑一声:“上次,孙司令打发他的得意门徒先谴组长出马,一心想捞点油水,只可惜一去不复返,弄了个灯蛾扑火自烧身,蛋打鸡飞一场空,如今是死是活,不得而知,说不定早就船翻人亡,葬身鱼腹了。” “副司令,您是知道的,”行动组长罗仁咬着匪上校的耳朵根说,“孙司令维祖兄,只不过是条地头蛇,不懂军事呀。” “哈哈!哈哈!”马国栋狂笑一阵,忽又想起来,收敛满脸奸笑,问罗仁:“那年轻人怎么样?死不了吧?” “他头部负伤,刚才是昏过去了。现在已经清醒过来,不要紧。” “看好他。该是我们在‘老头子’面前伸直腰杆的时候了。一定把这个活的带到台湾去,也好扬眉吐气,以振军威!”马国栋穿着马靴的脚一扫,把一摊子罐头盒、酒瓶子当啷啷扫到一边去,喊道:“勤务兵,拿烟来!罗仁,把他带上来,我要亲自审问,要在今晚上,向蒋总统报告这个出奇制胜的消息!” “是是!”行动组长罗仁拐进洞里去了。 背着小卡宾枪的勤务兵把烟盒、打火机送给马国栋。其他匪徒见这情势,都抱着罐头盒酒瓶子偷偷地走开了,只有坐在电台边的匪上尉台长还在忙着联络。一忽儿,他笑着煞白的瘦脸,站起来向马国栋报告:“马副司令!孙司令对我们的胜利,和安全到达接应点---蜗牛岛,表示很满意。他保证:前来接应我们的护卫艇在两小时内赶到蜗牛岛,一定把我们顺利地护送到台湾。” “嗯,知道啦。”马国栋看看手腕上的表。 “孙司令还提醒说,共军素来神出鬼没......” “用不着他来教训我。”马国栋打断了他的话,傲然一笑,“只要他孙维祖能懂得按时派护卫舰赶到这里来接我们,就算不错了。至于共军千里岛那几只破渔船,等他绕过天险虎门礁来,我们已经凯旋而归,痛饮胜利之酒啦。何台长,发现可疑的讯号没有?” 匪台长回答“没有。” “不可疏忽,注意侦察。” “是。”匪上尉何台长坐在机前继续收听讯号。 这时刻,匪少校行动组长罗仁和手持卡宾枪的谍报员,推着王成柱走出来。成柱头上扎着绷带,右前额的纱布上渗着血迹,双手被捆绑在背后。他猛力一撞,把罗仁和看守他的谍报员差点撞倒。他大步迈过去,冲着老奸巨猾的马国栋狠狠踢一脚,踢飞一个罐头盒,只见铁盒扫掉了马国栋的大盖帽,“啪”的一声,砸扁在礁石上。罗仁和谍报员吓得哗啦一下拉开了枪栓,马国栋装得若无其事,拾起帽戴上,向众匪徒扬扬手,说道:“年轻人,火气大,不足为怪。罗仁,松绑。” 罗仁迟疑不动。“马副司令,他......?” “海鸥进了我的笼子,翅膀就不起作用啦。” 罗仁这才从靴筒里拔出匕首来,一刀挑断了绑绳。 马国栋坐在礁石上,摘下大盖帽给旁边的勤务兵,望着王成柱狞笑,露出两颗金牙来:“年轻人,我很喜欢你的性格。你大概是渔家湾一带的吧?” 成柱不屑理睬他,正在压下怒火,开始冷静地思考对策。 马国栋问:“你认识打鱼的老头王大福吧?” 成柱不动声色,心里在想着对策。 马国栋又问:“年轻人,那天就在这一带海区,我们一只船失踪了,是不是千里岛上的共军干的事?” “你的耳朵聋啦?听到没有?!”罗仁掏出左轮手枪逼近王成柱,大喊大叫,“我们先谴的组长、副组长,是不是都叫千里岛的共军打死了?快说!” “瞎嚷嚷个啥?!”王成柱狠狠地横他一眼。 “你他妈的!......”罗仁要动手。 马国栋扬手制止他,嬉皮笑脸地说:“年轻人,我知道,你不过是千里岛民兵的小头目,对吧?” “哼!”王成柱冷笑一声。 马国栋皮笑肉不笑地问:“我想,千里岛的共军,有几个连,几个排,几个班,你是知道的。” “知道。” “哪里有大炮、机枪,哪里是明碉暗堡,哪里是指挥所、弹药库,你一定也是知道的。” “知道。” “从哪个方向、哪条路登上千里岛最方便,最保险,你更是知道的。” “知道,知道!” “这就好。你只要把这三条,特别是最后一条清清楚楚告诉我,我马上送你一只橡皮舟,放你回家去。” 王成柱昂首挺胸,从鼻孔里笑了一声:“你们想要登上千里岛,只有一个方向、一条路......” “嗯,这是老实话。我深知千里岛共军防守严密。”马国栋走到王成柱跟前,伸着耳朵问:“你说从哪个方向哪条路上去最保险?” 王成柱两眼象锐箭一样射在匪上校马国栋的脸上,喝道:“你们走缴枪投降的路最保险!” 马国栋叫王成柱一句话堵得恼羞成怒,正要动手,忽听匪上尉何台长蹦起来慌慌张张报告:“马副司令!发现......” “发现护卫艇的讯号啦?”狡猾的马国栋为了在王成柱面前掩盖他们的恐惧,很圆滑地把话接了过来。 匪上尉何台长强笑着支支吾吾地说:“......是......是是......” “是个啥?!”王成柱从匪徒们惊慌失色的脸上,知道已经发生了什么事,高兴得大声喊起来:“告诉你们,我们人民解放军的海军,从前后左右向蜗牛岛包围上来了!你们是进了舱的小杂鱼,跑不了啦!缴枪不杀......” “谍报员!把他押下去!”罗仁歇斯底里喊叫着。 谍报员正要推王成柱,王成柱猛击一拳,把谍报员打了个四脚朝天。匪徒们惊叫着,吓得谁也不敢靠拢去。王成柱掀起个大石头,就朝马国栋砸过去,马国栋吓得藏在匪徒们背后直叫唤:“他妈的!你们是熊包,笨蛋!快上去抓住他!不要开枪,用枪托砸晕他!” 罗仁和几个匪徒,从四面扑上来,王成柱猛转身,一脚踢翻罗仁,拼尽全力跟敌人斗了几个回合,忽然间,啪啪两声,匪徒的枪托砸在王成柱的后脑上,王成柱倒在地下。 马国栋急着窜上来,探探王成柱的鼻息,朝谍报员喝道:“快把他捆起来拖到里面去!” 谍报员和一个凶徒,把昏迷不醒的王成柱绑起手来,拖进里面小洞里去了。 这时间,吓得心里怦怦跳的匪徒们,才围到电台跟前来听动静。 匪副司令马国栋强作镇静,教训匪台长说:“你刚才太愚蠢了,显得毫无军事教养!” “报、报告副司令,”匪台长颤着语音说,“刚才我发现一家可疑的电台,最多离我们三十里!” “神经过敏!共军的舰艇离我们三十里?那除非是插翅飞过了天险虎门礁!......你再仔细听听。” 匪上尉何台长听着听着,“刷”地脸色惨白,腿肚子直哆嗦:“副副副、副司令!......又、又一家!” 马国栋一把摘下匪台长的耳机,套在自己耳朵上,他听着四面楚歌的讯号,脸上白一阵紫一阵。所有匪徒都心惊肉跳地望着马国栋的脸色,不知该怎么办。 罗仁破口大骂道:“他妈的巴子!孙维祖尽卖狗皮膏药,说的好听,到现在接应我们的护卫舰还不来!......副司令,我们快上船冲出去!” 马国栋扔掉耳机,转过身去,望着刀光剑影的大海,他面无血色,由白发青。 罗仁靠上去,颤着声催促他:“副司令,时机紧迫,何去何从,您当机立断......” 马国栋对着大海狠狠地说:“我叫共军大海里捞针!......” “您的意思——?” “破釜沉舟!” “沉船?......”罗仁绝望地惊叫着:“副司令!那不自取灭亡?!” “你的胆量太小了!现在共军正在海面上到处搜索我们的船,你再乘船突围,那不正中他们的下怀!共军希望什么,我们就破灭它什么。大智大勇,沉船灭迹,从海面上消除我们的一切痕迹,我们就能在这里安全隐藏下来;再说共军以为我们抓一把就跑,他们作梦也想不到我们中途会登上这个神不知鬼不觉的蜗牛岛。等共军在海面上转得头晕脑胀的时候,我们不慌不忙登上来接应的护卫艇不辞而别。”匪上校马国栋说道这里,忽又变得盛气凌人,不可一世。问匪少校:“罗仁,怎么样?” 罗仁象掉进大海里捞着了救生圈,连声说道:“副司令英明,英明!这一招可真是绝啦!” “立即行动。”马国栋命令,“由你亲自负责沉船,要干得利索。我到外面看看风去。” “是是!” 马国栋和罗仁急忙走出大石洞。 里面那小石洞里,侧身躺在礁石上的王成柱,慢慢苏醒过来。这时候他觉着身上什么地方在一阵阵剧烈地疼痛,他紧咬牙关忍受着,想猛地翻起身来,坐起来,站起来。可就在这当儿,只听得有人在他跟前嘟嘟哝哝乱骂。这是谁?啊,是敌人!是那个谍报员!顿时,王成柱的头脑完全清醒过来,他悄悄闭上眼睛,以最大的毅力,忍受着钻心的疼痛,一动也不动地躺着,听着匪谍报员在骂道: “......奶奶的!你还真厉害哩,刚才差一点要了老子的命,老子还得干受着。他奶奶当官的为了升官发财,不是要个活的吗,要是你醒不来死了,老子还得陪着你倒它八辈子血霉......”匪谍报员拨弄拨弄王成柱的腿,只见他还是没什么动静,就索性走到一块平滑的大礁石跟前坐下来喘口气,抽口烟。 王成柱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望望匪谍报员,心里急煎煎地想着对策。他想:大洞里怎么死沉沉的呢?匪徒们到哪里去啦?在捣什么鬼?......眼下咱们的船赶到哪里啦?是不是千里岛的同志们乘着渔船追上来了?可咱队伍上的同志,怎么能知道敌人就窝藏在这里呢?咱得赶快行动,就是牺牲一切,也要想办法让同志们知道敌人就在这里!...... 王成柱仍然侧身躺着,从眼缝里悄悄注视着匪谍报员,他那被绑在背后的双手,在海涛声和拍岸浪声的掩护下,正悄悄地在礁石上磨着绑绳。拍岸浪大叫一声,他就随着这声响狠狠地磨几下,那呲牙咧嘴的怪礁石很快就把绑绳“咬”断了。此刻,成柱心里真高兴,赶紧轻轻抽出右手来,不声不响地在背后摸着了一块大石头...... 那个正在大口抽着烟痛痛快快过烟瘾的匪谍报员,忽听得外面大洞里,响起一阵慌张的脚步声,一群匪徒边往洞外跑,边惊恐地互相发问:“......干什么?沉船?......真他娘的见鬼!......” 匪谍报员听了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走过去,扒开礁石缝口,溜溜湫湫往外瞧。就在这一瞬间,王成柱爬起来,嗖地扑上去,左手卡紧匪谍报员的脖子,右手里的大石头狠狠砸在他的脑袋上,这家伙没来得及叫一声,就昏倒在礁石上了。王成柱抽出他的卡宾枪和子弹带,赶紧看看周围的地形,只见大洞套小洞,又大又深,曲里拐弯,洞的最里面还透进来光线,他直奔大洞深处,发现前面有一个通向岛外的“天窗”!他飞快跑了过去...... 匪副司令马国栋走进大洞,坐下来擦擦汗,勤务兵给他点着了火,抽起烟来。一会儿,匪行动组长罗仁敞着毛茸茸的胸脯走进来报告:“副司令,照您的吩咐,一切都办妥了。共军的舰艇您看到了吧?” “位我西北方海面上,又六个小黑点。这就是说,共军六只舰艇就要威风凛凛地路过蜗牛岛了。”马国栋得意地在“路过”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随后又收敛了奸笑,招呼罗仁过来,咬住他的耳朵里,指着里面小洞里说道:“那年轻人醒来了没有?共产党都是些不怕死的,万一叫他跑出去暴露了目标,那就麻烦了。你再去给我看看去。” “是是。” 罗仁拐进里面小洞里,只见谍报员躺在地上;踢他一脚,他唉呦呦叫唤了一声。罗仁把他提溜起来急问:“人呢?!人呢?!......他妈的巴子!把人看跑了,我枪毙你!”“啪”一记耳光,把那谍报员打翻在地。 罗仁急去报告:“副司令!人跑啦!” “什么?!”马国栋火冒三丈,正要往洞里冲去,只见谍报员吓得哆哆嗦嗦躲在洞口边望着他,他更恼怒了,咬牙切齿地说:“你干得好呀!......你毁灭了我的一切的一切!......” 谍报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苦苦哀求着:“副司令副司令!您饶我的命吧!饶命吧!我在您手下十五年啦!......” 马国栋从腰里拔出匕首来,朝着谍报员狠命甩过去,匕首刺中了他的胸膛,一声惨叫,谍报员丧了命。 “你们还呆在这里干什么?快给我把人找回来!”马国栋疯狂地嚎叫着,“不准开枪!不准暴露目标!不能让人跑掉,快分两路搜捕他!” 匪徒们象一窝惊恐的耗子,悉悉嗦嗦往外爬...... 王成柱攀上了蜗牛洞的“天窗”,他一眼就看到了西北方海面上六只渔船,浩浩荡荡开过来了,高兴得心花怒放,压在心里喊起来:“咱们的船来啦!敌人跑不了啦!” 二十几个匪兵,从四面八方爬上来,包围了王成柱。 王成柱哪管它这些,只顾往蜗牛山顶峰攀登,他攀到半腰上,高举着卡宾枪,朝着渔船放声大喊:“喂---!同志们---!敌人在这里---!” 马国栋望望那越来越近的船队,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快上!快爬上去!掐死他!用匕首捅死他!......” 王成柱就要攀上蜗牛山的最高峰,匪兵们追到了半山腰上。马国栋惊惶地望望船队,出了一身虚汗,把一支手枪交给罗仁:“快!来不及了!你快爬上去,用无声手枪干掉他!快......” 马国栋一屁股坐在礁石上,气喘吁吁地望着踉踉跄跄往山上扑腾的罗仁,望着顶天立地般站在高峰上的王成柱,他绝望地惊叫了一声:“啊!......” 顶峰上,王成柱高举卡宾枪,迎着我们船队的方向,砰砰砰,一连打响了五枪!清脆的枪声,在022号船上空震荡着,在赵指导员、王大爷、杨副连长的头顶上欢叫着! “指导员!成柱在蜗牛岛上!” “是成柱哥发出的紧急信号!......” 战士们、民兵们惊喜得大声喊起来。 赵方明立即命令:“海虎同志,同志各船,包围蜗牛岛!” “是!......包围蜗牛岛!”海虎子急去发信号。 船队立即拉开战斗队形,全速前进。 赵方明放下望远镜喊:“迫击炮射手。” “到!” “向蜗牛山脚下轰它几炮,把敌人赶进洞里去,保证成柱同志的安全!”赵方明又对报务员说:“报务员同志,立即向团指挥所报告这个情况。” 报务员忙着发电报去了。 两门迫击炮架在船头上,咚咚咚,一连放了六炮。那罗仁爬到山腰上正瞄着手枪抵近王成柱,就要开枪射击,忽然一阵猛烈的爆炸,吓得他从礁石上滚了下来。匪副司令马国栋领着匪徒们抱头鼠窜,往大洞里龟缩。 船队从四面考上蜗牛岛。指导员命令司号员吹响了锐利的冲锋号。杨副连长率领一班,登上蜗牛岛,直奔大洞口。战士们、民兵们纷纷登上岛来,包围山头,搜索前进。 王成柱高高扬起卡宾枪欢呼着,向赵方明和王大爷扑过来了。 赵方明迎上去紧紧拥抱住他:“成柱同志,伤怎么样?” “不要紧,指导员!” 王大爷快步来到跟前,“成柱!” “爹”成柱问:“王九叔和小鳗......?” 赵方明说:“都来了,已经投入战斗了。” 成柱报告:“指导员,这小股匪特,都困在蜗牛洞里!” “好!走,咱们来它个瓮中捉鳖!” 赵方明、王大爷、成柱来到洞口边,只见程乐天嘴上捂着个大喇叭筒对着洞口在喊话:“蒋匪官兵们!你们叫人民解放军包围了!快投降吧!缴枪不杀,优待俘虏;顽抗到底,死路一条!......” 程乐天喊了一会儿,只见那大洞里死气沉沉的,一点动静也没用。 杨玉山轻轻对乐天说:“再喊,给他五分钟的期限。” 程乐天点点头,又扬起个喇叭筒喊道:“蒋匪官兵们!我们共产党、解放军对待俘虏的政策你们是知道的,从现在起,给你们五分钟的限制,过了时间,我们就不客气啦!” 成柱过来悄悄对乐天说:“这股匪特的头子是个上校副司令,叫马国栋,你狠狠地点他一下!” “好!”乐天又喊开了:“马国栋!你听着,你要敢阻止你的士兵投降,我们解放军就从严处理你!......” 大洞里,马国栋吓得紧贴洞壁,浑身直冒虚汗。罗仁在马国栋的旁边,绝望而又凶恶地望着洞口。匪徒们个个心惊肉跳地望着马国栋。匪台长颤着声音说: “马马、马副司令,我们快、快快弃暗投明吧,共产党说一不二呀!......” “是呀!共产党、解放军优待俘虏啊。”一个匪徒说,“可不能开枪,开枪我们就没命啦!” 匪副司令马国栋颤着手擦擦满脸虚汗,望望罗仁,罗仁面色发青,仍然凶狠地望着洞口。 顿时,大洞里一片死寂,匪徒们面面相觑。忽然,匪上校的勤务兵大骂起来: “他妈的!我算受气受到头了,再不给当官的卖命啦!他们当官的不投降,我们投降!” “对对!我们投降!”匪兵们哄动起来。 马国栋和罗仁,见手下的匪徒们,完全土崩瓦解,心里更加恐慌起来。罗仁偷偷地向马国栋指指洞里,就慌慌张张往里面蹿。 大洞外边,杨玉山听洞里面还是死气沉沉德,什么动静也没有,气得他说了一声:“这些匪徒们还不出来,让我来‘请’他一下!”杨玉山操起大牛的机枪,有意朝着洞口边的礁石上扫了一梭子。 吓得那匪台长大声喊叫起来:“不要开枪,不要开枪!我们马上投降!马上投降!” 匪台长战战兢兢撕下自己的白衬衣,拴在勤务兵的卡宾枪上,就打着这样一面白旗,把一个个双手举着枪的匪兵们都带出洞来了。 成柱挨个儿数点着战俘,发现匪副司令马国栋和匪行动组长罗仁没有出来,他急着就往洞口冲。砰砰两声,罗仁在洞里开了枪。杨玉山一把拉住成柱,说了声:“危险,回去!”他瞄着响枪的地方扔进去一颗手榴弹,吭的一声爆炸,负隅顽抗的罗仁最后哀叫一声,栽倒在乱礁石下。杨玉山紧随着爆炸声掀起来的烟幕,趁机勇猛地冲进洞里。 赵方明命令张大海率领乐天、大牛、军培堵住洞口,掩护杨玉山。成柱带着海虎子、小鳗他们上山堵住“天窗”。王大爷和王九叔他们端着枪看押俘虏。 怪石嶙峋的大洞里,紧贴在洞壁边的杨玉山,发现罗仁的尸体就躺在眼前,但不知马国栋藏到哪里去了。他有意猛一闪身,马国栋砰地一枪射过来,打在石壁上。杨玉山这才看清了马国栋躲在对面那块大礁石后面。他机警地来它个声东击西,左手向马国栋砸去个石头,马国栋把身一闪,正好暴露在杨玉山的枪口上,杨玉山随手扣了扳机,击中了他的大腿,扑通一下,马国栋栽倒在地。杨玉山猛扑过去,一脚踢飞他的手枪,喝令一声:“起来!”他乖乖爬起来,一瘸一瘸地往外走。 成柱见马国栋那个狼狈相就好笑,朝着他说道:“喂,马国栋,这回你可以登上千里岛啦!” 马国栋抬起头来,呆若木鸡地望着王成柱,好大会儿,终于想起自己跟王成柱在石洞里那场对话来了,恭恭敬敬地说:“......啊,是是是,你说的对,我们只有投降,才能登上千里岛啊。请你帮我说句好话吧,算我也是投降的,请求宽大处理,拜托,拜托!......” 同志们听了,都忍不住发笑了。 忽然间,东南方海面上,炮声隆隆,火光闪闪,原来是我们的海军老大哥,正在围歼那只企图来蜗牛岛接应匪徒们的护卫艇。战士们高兴得欢呼着,跳跃着,连蜗牛岛周围的大海也哈哈哈地笑起来。 赵方明看看手表:“大爷,成柱,老杨,咱们该返航了。” “正是。”王大爷乐呵呵说道:“快上船!” 蜗牛岛上,响起了撼山震海的集合号声...... 第二十二章 在温暖的阳光下 守备连党支部的战备会议连着开了两天。一是由副书记李志勇传达上级战备会议精神;二是总结这次渔船被敌人袭击和蜗牛岛迫战的经验教训;三是如何发动群众,自力更生地解决岛上战备水问题和在青云顶上建筑一个观察哨所的问题。会上,同志们对杨玉山疏忽了给钓鱼船派护渔组的和平麻痹思想,提出了尖锐而又恳切的批评。会议一直开到深夜才结束。 杨玉山回到宿舍,扭亮小马灯,放下笔记本,就一头倒在铺上了。但他并没有睡,也毫无睡意。他头枕着双手,带着血丝的眼睛,直楞楞望着房顶出了神。这当儿,他的脑子里象大海的夜潮,奔腾不息,轰鸣不止。 在这短短的一年里,遇到了多少发人深思的问题,经受了多么深刻的教育啊: 我觉得就在岛子附近钓鱼,没什么问题,用不着派出护渔组,可就偏偏在岛子附近出了大问题。 这场急速追击战,要不是指导员的准确分析,果断处理,和成柱的勇敢机智,那不知叫我捅下多大的漏子,犯下多大的错误了,想起来真叫人惭愧呀!...... 的确,同志们批评得对,我是滋长了自满情绪,背上了荣誉包袱。觉得自己喝了点墨水,脑袋瓜也听使唤,肩能挑担,手能提笔,在朝鲜战场的炮弹坑里蹲过,在机关的地图上趴过,在连队里摸爬滚打过,十几年来,跟着敬爱的领袖毛主席走过来了,没有立什么大功,可也没记什么大过,就心安理得,沾沾自喜了。其实,我为党为人民并没有做出什么贡献,反而犯下了不少错误。就是做了一点工作,那是一个共产党员应尽的义务,离党的要求还相差很远呢。要是没有毛主席和党的英明领导,离开了毛主席和党对我的培养教育,失去了同志们的帮助和支持,那我能懂得什么,能做成什么呢?又有什么值得满足呢? 杨玉山想到这里,脸上火辣辣的。他再也躺不下去了,一骨碌爬起来,坐在办公室桌边,翻开笔记本,一笔一划,重重地写了几行字。后来,他双手托着腮帮子,楞楞瞌瞌望着小马灯又想起来了: 一年来活生生的阶级斗争事实,完全证明指导员想的做的都是对头的,对我的批评和帮助是很中肯很热忱的。他认真学习马列的书、毛主席著作,处处遵照毛主席教导办事,为革命鞠躬尽瘁,为战备呕心沥血。他时时刻刻警惕着敌人,时时刻刻准备好打仗。长期听不到枪声他不麻痹,一时发生了突然情况他不慌张。他头脑清醒,方向明确,不骄不躁,常备不懈。可我,不但不虚心接受指导员的意见,反而责备他想的太远,脱离实际,还乱给人家扣上什么过于看重敌人力量的错误思想的大帽子...... 想起来是很痛心的。我不仅对不起毛主席他老人家,对不起党和人民,也对不起同生死共患难的老战友...... 今年,老李为了抢救军培和我,负了伤,刚刚出院进岛。十多年前,在朝鲜战场上,老赵也曾为了抢救我,大腿上负过伤…… 那回,在朝鲜三八线上,美七师一个团,向咱们连扼守的无名高地上,发起了三十多次冲锋,都叫咱们砸下去了。看到山坡上敌人扔下横七竖八的尸体,真叫人解恨哪。可敌人恼羞成怒,纠集了四个地面炮群来轰炸我们。炮弹象冰雹似的落在无名高地上,把阵地弄得乌烟瘴气。班长赵方明和副班长李志勇趁这烟火的掩护,领着我们下山坡,把鬼子满山遍野扔下的枪支子弹收拾回来,好狠狠揍他们,我正从鬼子尸体下抽出一挺机枪来,冷不防,旁边一个还没有断气的敌人突然坐起来,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枪对准我……。我扑上去夺下他的手枪,顺手扳动枪机打死了他。正在这时候,忽然从背后扑上来一个人,猛地把我摔倒,然后把整个身子紧紧地压在我身上;我还没想过来时怎么回事,只听得一阵刺耳的怪叫声,“噗噗噗”,子弹打得身边的碎石土块飞溅,原来敌人二十几架“油挑子”,从上空偷袭过来了。 “快进坑道!” 我一听这亲切的喊声,才知道是班长赵方明护在我身上。我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他才好:“班长!……” 班长一翻身从我身上滚下来,严厉地命令:“快进坑道!” 我正起身要走,但班长还趴在那儿没动。眼看着敌人的飞机象群乌鸦黑压压地绕过来了,莫非班长要对空射击?但也得进入阵地呀。……我猛地想起来了,莫非他为了我……我的心比撕碎了还要难受,扑上去一看,只见鲜血染红了他半截裤管。班长赵方明同志为了保护我的生命,大腿上负了伤…… 这事已经十多年了。十多年的变化是多么大呀!老赵在革命的大道上迈开大步往前奔,一步一个脚印,他锻炼得更加坚强更加成熟了。每逢关键时刻,他总是踩着艰险上,迎着风浪冲,把困难留给自己,把荣誉让给别人。他脑海里,心窝里,装的满满当当的,是对毛主席、对党的无比热爱,对革命事业的无比忠诚,对同志、对人民的深厚阶级感情,同时,他对帝修反又充满了刻骨的仇恨……。这恰恰是我不如他的地方。千差距万差距,我比起老战友们,最大的差距就在这里。 进岛以来,对准我的和平麻痹思想,指导员和连长,“敲打”了我一年,“轰”了我一年。我也曾想过要克服它,甚至自己觉着已经克服了它,但到头来还是在和平麻痹思想上出了乱子,这病根究竟在哪里呢?…… “不行,我得找指导员好好谈谈心去!”杨玉山经过这场激烈的自我思想斗争,他的脸上再不是沉重、困惑、痛楚的表情,而是充满着诚实、明朗、信心的光彩。他决心立即找指导员谈心去,让老战友帮助自己解开思想疙瘩。此刻,杨玉山完全忘却了眼前的小马灯,忘了是黑夜还是白天,急急忙忙走出了宿舍。啊,天曚曚亮了。 杨玉山轻轻推开赵方明的门,见他那黄军装色的旧被子,四四方方叠在床上。 指导员到哪里去了呢?他是一夜没合眼,还是天不亮就起床出去了? 天曚曚亮,赵方明来到“战备田”旁边看看菜,发现小半块菜地湿润润地浇上了淡水。是谁浇的呢?谁起来这么早,这么勤快呢?他四下里望了望,不见人影。一忽儿,从那眼由废井灌注成的小水库里发出扑通扑通的打水声。赵方明走下山坡望去,井边上放着一对水桶和一条扁担,到井口探身一看,见一个战士,正攀住铁梯,提溜个小铝桶在舀水。 “谁?”赵方明轻声问。 那战士仰起脸来说:“我!” 赵方明一听话音,由不得在心里说道:原来是军培!……军培真是大变样了,从他刚参加打锤时那封没有发出去的、要让他妈妈快寄三双厚手套的信,一直到现在,他的成长多快呀!“鲸鱼口”抢险中,他奋不顾身抢救了国家资财;在卸船时,他带着伤坚持扛水泥,差点都晕倒了;今早天不亮又来浇菜了……。前几天团支部通过了他的申请,他已经是一名光荣的共青团员了。战士的进步是这么大,战士的意志又是这么刚强!赵方明急忙伸手扶着军培上了铁梯,帮着他把水提上来。 “军培,可要注意休息。” “指导员,我不累。”说着笑着,他挑起满当当一担水,勤勤快快跑去浇菜去了。 赵方明甜滋滋望着军培的身影,好久好久,才转过身来,想着老杨已经起床了,得跟他谈谈心去。昨晚支委会上,同志们和风细雨地批评了他的错误思想,他已经有了认识。眼下最要紧的是帮助老杨采取阶级分析的方法,找到病根,看到问题的实质,这样,他的思想疙瘩就能解开了。 赵方明三步并做两步,来到杨玉山宿舍眼前,只见门敞着;跨步走进门来,不见人影,桌上的小马灯却还亮着,灯前摆着打开的笔记本,上面恭恭整整写着这么几句话:“亲爱的党,我思想上犯错误了,辜负了党对我的长期亲切教导和培养。” 这几行发自战友肺腑的话语,使赵方明的心沉了下来。本来他想让老杨晚上好好休息一下,另找时间谈心,可他整夜没合眼。他一定想得很多,很苦闷,遇上了症结,拉不开闩,打不开锁,思想斗争很激烈。战友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问题出在战友的思想上,责任完全在我身上。赵方明越想越感到不安,急忙扭熄小马灯,走出门来,寻找杨玉山去。 海岛的夜晚刚刚从深沉的波涛声中悄悄离去,东半天就很快由深灰色变成鱼肚白,把新的一天的光亮,最先送上了千里岛。海岛的清晨来的真快呀。 赵方明爬上东山坡,正好和杨玉山打了个照面,他俩象久别重逢的战友,扑上来紧紧地握手。赵方明说:“老杨!我正想找你好好谈谈心呢!” “指导员!我正是来找你谈心的!” 赵方明和杨玉山来到那棵井冈松跟前,见一层层晨露,象精细的银珠,密密麻麻布满在苍之翠叶间。赵方明轻轻抚摸着它,用无声的语言由衷地祝愿它:你真是在大风大浪中锻炼成长的,你成长得多么茁壮啊…… 两个老战友就在这棵井冈松前席地而坐。他们周围盛开着一簇簇五颜六色、芬芳馥郁的无名花,迎风摇曳着一丛丛墨绿的茅草。杨玉山无心欣赏岛上的清晨景色,他等赵方明一坐下,就激动地谈起来: “指导员,昨天支委会上,同志们对我的批评和帮助,都是对的。这是我参加革命以来在思想上震动最大的一次,是我受教育最深刻的一次。我打心窝里感激党和同志们对我的亲切关怀!这些我就不多说了,可指导员,我的老战友,你是很了解我的,你快说说,我怎么老在和平麻痹思想上出问题呢?犯了又改,改了又犯,老是不能根除,我的病根究竟在哪里呢?……” 杨玉山眼急巴巴望着赵方明回话。突然,一道强烈的金光,射穿晨雾,洒落在绿草猗猗的千里岛上,闪耀得杨玉山眼前顿时明亮起来。 东半天霞光万道,彩云翻腾! 只见那鱼肚白变成胭脂红,一忽儿,脂红变成桔红,桔红变成火红,火红的云朵,象红旗的海洋,迎风招展。霎时间,东大海底层,迸射出万道金光来,紧接着,一轮红日,喷薄而出,照耀着整个世界。千里岛上,闪闪金光;万里海疆,滚滚红浪。 此刻,祖国的海洋,汹涌澎湃,仿佛是让千涛万浪奏起了雄壮的乐章。 赵方明从衣袋里拿出毛主席的著作,亲切地说:“老杨,来,咱俩先学习学习毛主席的教导。” 两个老战友,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依着翠绿的井冈松,肩并肩,膀靠膀,共同捧起这光照天地的伟大文献,一字一句地认真学习起来: “人民解放军永远是一个战斗队。就是在全国胜利以后,在国内没有消灭阶级和世界上存在着帝国主义制度的历史时期内,我们的军队还是一个战斗队。对于这一点不能有任何的误解和动摇。” “帝国主义者和国内反动派绝不甘心于他们的失败,他们还要作最后的挣扎。在全国平定以后,他们也还会以各种方式从事破坏和捣乱,他们将每日每时企图在中国复辟。这是必然的,毫无疑义的,我们务必不要松懈自己的警惕性。” 这两段教导,过去杨玉山都学习过,可这回紧密联系自己的思想实际,再来学习毛主席的教导,他越学越感到亲切,越学越感到自己错误思想的严重性。这当儿,杨玉山的焦虑情绪安定下来了,他在冷静地思考着问题,检查自己错误思想的病根。 赵方明热忱地说:“老杨,你好好想想,咱们为什么要长期地搞好战备,牢固地树立常备不懈的思想?就是因为世界上存在着帝国主义,国内还存在着阶级、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啊。” 杨玉山听了深深点头。 赵方明深情地望着他,说:“老杨,你再好好想想,为什么咱们头脑里这根阶级斗争的‘弦’,绷得时紧时松?为什么咱们的常备不懈思想,不能象指北针那样,永远把矛头指向帝修反,而是象个寒暑表一样,忽高忽低?又为什么咱们头脑里的和平麻痹思想,象割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老是不能根除呢?”他高高举起毛主席著作,“就是因为我们还没有真正领会阶级斗争的思想,没有牢牢记住这条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基本原理啊!……” “是啊......”杨玉山连连点头,觉得指导员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自己的病根,感到震惊,心里在隐隐作痛。是的,完全是这样的。我头脑里那根阶级斗争的“弦”为什么绷得时紧时松?我的常备不懈思想,为什么象寒暑表那样忽高忽低?我的和平麻痹思想,又为什么象割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老是不能根除呢?病根就在这里。杨玉山从赵方明手里拿过毛主席著作,又将毛主席这两段教导一字一句地学了一遍,痛心地说:“老赵,我脑瓜里就是没有深深扎下阶级斗争思想的根,手里没有紧紧抓住这基本的一条!” 眼看着老战友的思想认识提高了,赵方明心里真高兴,他寓意深长地说:“老杨,咱们这个远离祖国大陆的千里岛,可不是静止不动的,更不是与世隔绝的。这儿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礁一石,都和祖国大陆,和世界风云,息息相关。咱们千里岛是一艘驶向共产主义的‘战斗号’巨轮,日日夜夜航行在汪洋大海里,战斗在大风大浪中。摆在咱们面前的,并不是平坦的道路,风平浪静的日子。在咱们身边,有暗礁逆流,有经常出现的敌情,还有突然袭来的台风,几天不散的海雾......”咱们要是稍微离开了毛泽东思想的灯塔,稍微偏离了毛主席指引的航向,咱们就一步也不能前进哪!......” “是啊,我就是偏离了毛主席指引的航向......” 听着战友的自我批评,赵方明的内心越发激动,老战友之间深厚的无产阶级感情,在他心田里滚滚翻腾。他深沉地望着杨玉山说:“老杨,咱们在旧社会受地主恶霸欺压的时候,那个阶级仇恨心、阶级警惕性有多强啊,连对地主恶霸家的狗咱们都很有警惕!咱们抗美援朝趴在三八线战壕里的时候,那个阶级仇恨心、阶级警惕心又有多强啊,敌人不管从咱们头顶上来,还是从山坡上来,都逃不脱他们应得的惩罚!......可就是在这十年舒舒服服的和平环境里,十年来听不见枪炮声的日子里,你放松了对马列的书、毛主席著作的学习,放松了对自己的思想改造,你的阶级斗争观念渐渐淡薄了......”赵方明说到这里,打了个沉,语重心长地继续说: “老杨,党和人民信任我们,让我们来千里岛,长期守卫着祖国的东大门,我们就要扎扎实实地做好一切战斗准备,时时刻刻保持高度的警惕,特别要警惕帝修反的突然袭击,这是关系到祖国和人民生死存亡的头等大事,责任非常重大呀!如果因为我们的和平麻痹思想让帝修反钻了空子,使祖国人民受了损失,那我们就犯下大罪了!......”赵方明说到这里,深深吸了口气,激动得从肺腑里又迸发出一席话来: “......老杨,今后我们一定要好好地学习马列著作、毛主席著作,批判资产阶级思想,认真改造世界观。要知道,连队在执行党的战斗任务中是冲锋陷阵的刀尖,我们当干部的应该成为刀尖上的钢。我们是带兵的人,带兵最要紧的是带好路哇!......” “是啊,带兵最要紧的是带好路。可我......”想起过去的错误思想,和对军培的影响,杨玉山非常悔恨自己。他望着赵方明,深刻地检讨说:“我为什么在思想上出了这么多毛病,背上了这么重的包袱,最根本的问题是没有认真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 战无不胜的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一下子打开了杨玉山心灵中一时发了锈的锁。两个老战友灼热的眼睛,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激动得不知再说些什么才好。他俩举目望去,只见近前海面上,渔船往返,白帆飘扬,贫下中渔们正在拉网捕鱼,呈现出一片朝气勃勃、喜气盈盈的景象。 勇敢的海燕,在高空中穿云破雾;矫健的海鸥,在海面上击浪斩涛。天高海阔,万里无垠。此刻,杨玉山觉得心胸豁然开朗,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他想着毛主席的谆谆教导,想着党支部和老战友对自己的耐心帮助,想着这场思想战斗的胜利,情不自禁地、喃喃地说道:“现在我思想上明确了阶级斗争的观点,心里就开朗了,眼睛也亮堂了......” 这时间,只听得“哈哈”一声,原来是李志勇来到他们背后。李志勇一望就知是怎么回事了,喜得他张口就开了个玩笑:“好家伙!我‘搜索’了老半天,原来目标藏在这里,想‘轰’都‘轰’不着啦!” 杨玉山坦然笑道:“连长,这回你‘轰’吧!你‘轰’得越狠,我心里就越痛苦!” 李志勇白了他一眼:“你想叫我浪费‘炮弹’?这回我偏偏不‘轰’了。” 赵方明笑呵呵说道:“这回老杨扔了包袱,轻装上阵,又得大干一场了。” “不是大干一场的问题了,”杨玉山朝气蓬勃地说:“这回咱要在千里岛上大干它一辈子啦!” “有你的,老杨!”李志勇说,“老赵,支部的要求刚传达下去,同志们又在为解决战备水问题,青云顶上建筑观察哨所的问题,三个一组,五个一堆,开起诸葛亮会来了!” “连长,你去看了吧?”杨玉山指点着那儿几处山洼地说道:“咱们那几个蓄水池接的淡水还不少呢!咱再顺着指导员那个路子,开动机器,想出一套科学的接水办法来,那就能彻底解决水的问题了!” “老杨,这回就看你的了!”赵方明信心百倍地望望杨玉山和李志勇,“下一步咱们集中力量,再打一场硬仗,拿下这两个堡垒,把海岛的战备和建设,再扎扎实实地往前推进一步!” 第二十三章 青云顶 青云顶观察哨所的建筑工程,今天开工。 这当儿,“各行各业都已经摆设下摊子,把个小岛子又闹了个热火朝天。二排长范文斌,负责工地政工组的工作。组里又连队革命军人委员会的成员、墙报组的刘军培、演唱组的程乐天,他们主要是搞宣传鼓动呀,表演文艺节目呀,办好战地快报呀,等等。贴在青云顶石壁上那二十四个箩筐大的红字:“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准备打仗!”和“发扬愚公精神,筑起岛上长城!”以及一些标语,全是杨副连长具体指导他们忙活的。再加上那几块光彩夺目的快报,把一片翠绿的海岛,点缀得万紫千红。 三排长陆建华为了青云顶的工程,正领着爆破小组的成员,忙活着准备炸药、捣杆、泥蛋和导火索。 那些就要登上青云顶凌空作业的突击队员们,两个一组,正在拾掇锤把、镐钎、吊架和保险绳。 由连部文书负责,各排都有一名业余保管员参加的器材保管组,专门管着收发各种器材,象炸药、雷管、导火索呀,镐、锹、锤、钎、钉呀,木料、油料、废料呀,等等,都归他们管。这个组设在连部旁边一个较大的猫耳洞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比一个小五金门市部还热闹。 为了狠抓施工中的安全措施,杨玉山还要兼管防险保安组,指导排下防险观察员、安全员的工作。刘军医和卫生员挎着红“十”字药包,象走马灯似地在各工地巡视着。 司务长和炊事班长徐德宝的生活保障组,正在给各工区送开水。 在东西山之间的连部里,伙房旁边,是洪炉组。这个组人少声响大,只听得风箱呼啦呼啦响,火苗儿嗤嗤叫,丁当丁当,打得火花四下里飞溅。炮排四炮长郭四喜还是干着他的老本行,腰里系着围巾,袒露着汗漉漉的胸脯,边锤炼着钎头,边哼着顺口溜: 丁丁当,丁丁当, 千里岛上办工厂。 海防战士当铁匠, 一颗红心永向党。 立下愚公移山志, 建好海岛保国防。 丁丁当,丁丁当, ............ 总之,海岛上到处是声响。那劳动的号子声,锤锹的铿锵声,矿石车的滚动声,保安员的哨子声,和大海的波涛声汇合在一起,组成了雄壮的交响诗。 负责整个工地行政管理的杨玉山,抓紧时间检查了各组的工作安排和安全情况之后,就急着去青云顶工地。他想到,连长再坑道里跟班作业,指挥员再青云顶跟班作业,虽说自己管营房建设,也要争取些时间来参加险区的突击劳动。他很知道赵方明的脾气,哪里有危险,他就出现在哪里。哪里是个铁疙瘩,他就朝哪里钻。这青云顶又陡又险,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干,为这事特地叫田大牛他们好好“看”着指导员,不知情况怎么样了。 杨玉山想着走着,三步并两步,登上西山来看一望,啊呀呀,他又爬上去啦!杨玉山赶紧跑过去,攀上峭壁,捉住赵方明的脚脖子: “指导员!你,你快下来!” 赵方明双手抠着石缝,身体紧紧贴在石壁上,回头来问道:“你老这个样怎么行?!......” “嗐,我当是什么急事。”赵方明转身又去了。 杨玉山一把拉住他,三下两下,把他身上的大滑轮和绳子都夺过来,系在自己的腰上。 大牛抢上来说:“副连长,我上!” “去去去!”杨玉山白了他一眼,“叫你看住指导员,你都完不成任务。” 大牛有点委屈地嘟噜着:“我......我不让指导员上,他偏要上,他还命令我离开......” “命令?命令当然要执行罗。”杨玉山回了话,只顾忙活着扎腰带,把身上携带的东西系紧。 赵方明望望险峻的青云顶,想想这个从来没有人上去过的青云顶,要在没有任何保险的情况下,徒手攀上顶峰,的确是很危险的。无论如何不能把这样的危险留给战友,应该由自己首当其冲地去排除前进路上的险情。想到这儿,他禁不住又跟杨玉山争夺起来: “老杨,不行。还是我去吧!” 杨玉山一听就急了:“指导员,你去怎么行?你是‘班长’,身上有多重的担子啊,要是万一......” 赵方明望着杨玉山因为拼命地工作,和前些天自觉地自我思想斗争而消瘦了的脸庞,疼爱地劝说:“老杨,你这些天都没有很好地休息,而且你的腰刚刚好......” “指导员,我腰上的伤早好利索了!” “老杨,还是让我去吧!”赵方明满心想说服他,但一时又不知再怎么说才好,他情不自禁地又望望悬崖峭壁的青云顶,压住激动的语音说:“......老杨,青云顶的险情,比‘鲸鱼口’的险情还要严重啊......” 杨玉山感激得一把握住了赵方明的手,从肺腑里迸发出一句话来:“指导员,......暴露再青云顶上的险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隐藏在咱思想上的险情啊!我的老战友,你放心吧!”杨玉山使劲摇摇赵方明的手,毅然转过身去,就要攀登。 赵方明忙说:“老杨,穿胶鞋不行,快换上我的布鞋吧!” “不用。”杨玉山甩掉了胶鞋。 赵方明又递给他一把小巧锋利的十字镐:“老杨,带上这个。” 杨玉山接住小十字镐,插进背后的腰带里。 “老杨,再等等!”赵方明把插在工地上的那杆红旗抗来,换上一根较短的便于携带的旗杆,整理好之后,双手把红旗交给杨玉山,“老杨,把这面红旗高高地插在青云顶上!” “好!”杨玉山望望赵方明灼热的目光,无比激情地接住红旗,把它卷起来,牢牢地插在腰带里,转身就开始攀岩...... 这是青云顶施工的第一道难关。青云顶,巍峨巨礁,犬牙乱石,象座黛色的铁塔,直入云霄,缕缕轻纱般的云雾,宛如一根玉带,在顶峰缭绕。 党支部决定,要把千里岛哨兵的耳目—观察哨,建筑再黄海之巅—青云顶上,就必须先从山脚到青云顶辟出一条左靠峭壁、右傍悬崖、盘旋形阶梯式的通道。战士们豪迈地说,这是“树天梯”!为了树这条天梯,要有人在没有保险设施、也无法进行保险的情况下,想尽办法,战胜艰险,攀上青云顶,拴上保险绳,吊起脚架和固定升降滑轮,好让突击队展开凌空作业。 赵方明想到这任务的艰险,主要是险,所以拒绝了同志们的请求,坚持自己攀岩。哪想,半道上杀出个程咬金来,叫杨玉山强争硬夺去了。他深知老战友的脾气,要是他那股犟劲上来了,特别是这号事,你再跟他争跟他解释,也是无济于事的。赵方明赶紧先告诉张大海,组织人员注意观察副连长的安全,又告诉二排长范文斌通知突击队作好准备,等杨副连长上去之后,就进行手旗联络。...... 这时,杨玉山正在奋力攀岩,他双手插进石缝,两腿狠登石穴,身体紧紧贴在礁石上,活象只壁虎。他觉得光着脚丫子攀登还真不错哩,登在石穴里叫人感到踏实些。 上面是个马背形的石壁,灰乌乌滑溜溜的,连根草也没有。只能依靠自己的手劲,攀住头顶上那块凸起的石头,但是脚无登处,这样人悬起来,如果手一滑,那是很危险的。 “危险算不了什么,完不成任务可是大事,同志们等着我呢。”杨玉山想着,有点焦急地望望山下,只见那万丈崖、“杀人台”,历历在目。一股怒火冲到脑门顶上,他再也不能停在这儿,一秒钟也不能停下!他象再操场上上单杠那样,跃身攀住崖壁,两脚悬空,靠着强劲的臂力,狠狠地往上提起身子,......出汗了,汗淋淋的手开始打滑,直往下滑,眼看就要失手!杨玉山的双脚,象两只钢铁的五爪钉耙,在平滑的石壁上急促地猛擦,寻找登足点。终于,右脚的大拇趾头插进了一个三角形的小石头缝里;缝隙里那块锋利的石片,象把刀尖,一刀就切开了他的脚趾盖,鲜血直流。他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狠劲一登,胜利地攀上了第一个险关。他擦了一把汗,缓了一口气,就一脚踩上小石窝;冷不防嗤溜一家伙,差点滑倒,低头望去,原来是一窝大鸟蛋,比鹅蛋还要大三分。他无心去观赏这些东西,可又偏偏在这时,忽然嗖的一声,从眼前悬崖上的石洞里蹿出几个大家伙来,雁不象雁,鹰不象鹰,黑乎乎的,足有八、九斤重一只,张着个尖钩嘴,瞪着双大鹰眼,补打着两只大翅膀就要向杨玉山一口啄上来。杨玉山扬起拳头,狠劲砸过去,只听得扑噜噜几声,掀起一阵风来,那些大鸟才飞开悬崖。好厉害的鸟哇!啊,想起来了,是鱼鹰。这些长年栖息在最险峻的悬崖峭壁上的老鱼鹰,头一回受到外来势力的袭击。 杨玉山紧紧腰带,接着往上攀。 眼前的障碍更加险峻,一片垂直平滑、足有四、五米高的峭壁,上面长满了一层层滑溜溜的青苔。左下方,有两块丈多高的、好象刚刚裂开的石柱,俨如两把利剑,竖在悬崖上。杨玉山把身体紧贴再石壁上,慢慢攀过来,捞着石柱看了看地形,见四周石头缝里,长出一些不知名的野草来,石柱下面是个黑乎乎的大洞,可能是老鱼鹰的栖所。再往下望就是波涛滚荡的大海。怎么办?只有借助这石柱,才能爬到峭壁背上,然后再峭壁背上找到石缝石穴,攀登上去。他一只脚蹬在峭壁上,一只脚蹬在石柱上,这么侧着身,跨着腿,一寸一步地向上攀登,攀上去两三米高了,这时刻,踩在石柱上的脚拼命一蹬,猛扑到峭壁背上,抓住了一块馒头形凸起的石头,顿时感到一阵快慰,很快就能攀到顶峰了!但就在这时,胸前一滑,沙沙沙,大片大片的青苔,一层层剥落下去,他象趴在冰坡上,越使劲越滑溜,用尽全身力气再也攀不住了,“咝咝”地直往下滑,直往下坠!...... 山脚下,人们吃惊地喊着:“不好!不好!副连长—!” 赵方明他们急急攀上去。 悬崖上,杨玉山已经清醒地感觉到,自己的双脚再也找不到登足点,擦不着石壁了!......双脚只往下溜,在几十丈高的海空上往下溜! 赵方明他们火烧火燎地往上扑!但怎么也来不及了,插翅飞上去也来不及了! 猛地,一阵剧烈的疼痛,杨玉山的脚碰再一个石柱上!这真是喜出望外,他就势急转身,紧紧抱住了石柱!...... 赵方明望着他紧抱石柱的身影,看到他把悬空的一只脚收了回去,跳到喉咙里的心,才算落进了心窝里。 杨玉山背靠在石壁上,好生歇息歇息,准备再上。他细心地摸摸腰背上的红旗杆,这才觉出来指导员给他的小十字镐还别再背上没有用上呢。他正抽出镐来,之间指导员他们爬到半山腰上来了,赶紧向赵方明大摆手:“喂—!指导员—!不要来—!不能来—!” 杨玉山挥起十字镐,向峭壁狠劲地刨去,砸进两个立足点,又砸了个攀手的石窟窿,登上去,左手抠住石窟窿,右手挥起镐再往上刨,边攀边刨,边刨边攀,终于攀上了顶峰。 一阵强劲的海风刮来,杨玉山浑身爽快极了。他觉得仿佛伸手就能摸得着那乳白色的轻柔得好象透明丝似的云雾。海更大了,海空更加辽阔了。大海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宛如一块无边无缝、银光闪烁的绸缎。而那队队船只,点点白帆,和脚下绿色的千里岛,恰是巧绣在这巨幅绸缎上的精美的刺绣画。海鸥亮着银色的翅膀,小得象群小黄雀,再山脚底下很深很深的海面上飞翔。而矫健的海燕却再眼前盘旋,能真真切切看见它们那枣红色的小嘴儿,米黄色的颈儿,黑黝黝的羽毛,它们唧唧地欢叫着,久久不愿离去。 杨玉山放眼世界,心旷神怡。他兴奋地从腰里拔出旗杆,插在青云顶最高峰的礁石缝里,顷刻间,一面鲜艳的红旗,在这万里海疆之巅,迎风飘扬。 山脚下爆发出了一阵震撼大海的欢呼声。 “红旗!” “红旗插在青云顶啦!” 赵方明兴奋地喊着: “二排长,赶快用旗语联络!” 二排长范文斌登上东山头,打起旗语。 顿时,青云顶上杨玉山挥舞的红色、金色的信号旗和东山上红色、金色的信号旗遥相呼应,展开了无声的对话。 通讯员小韩站在赵方明身边,注视着二排长范文斌的旗语,及时报告: “指导员,青云顶要求运绳子。” 赵方明把杨玉山拴在山顶上那根带有滑轮的绳子,使劲拉开,脱离礁石,然后把大捆绳子绑在这根“传递带”上,突击队员们喊着号子,“哗啦啦”地就把所有吊绳、保险绳一下子“运”到山顶上去了,活象一部自动化的传递机。 一会儿,小韩又报告:“指导员,保险绳都拴好了,副连长要求往下送保险绳!” “好,拉!”赵方明和突击队员们呼呼地拉着“传递带”,只见十几根粗壮的绳子,象群巨蟒,沿着“传递带”,从山顶上直泻而下。 赵方明命令:“防险保安组准备!”又回头来对小韩说:“通讯员,通知二排长,请副连长做好准备,防险保安组立即上去。” “是。”小韩从袋里掏出个小喇叭,朝着东山上的二排长吹起来:“......叽—嘎嘎嘎,嘎嘎叽—叽—嘎......”这调儿听起来比喜鹊叫的还好听,把周围那些飞跃在草丛里的黄雀儿都惊呆了。 范文斌听明白了,随即向青云顶发出旗语。 五个战士已经牢固地系好了升降绳和保险绳,等指导员再检查一遍,一声令下,他们象表演爬杆的杂技演员,拉着绳子灵活地攀到了顶峰。 顶云顶的四周,按照“S”形的盘旋道部位,悬下来五组吊绳,凌空作业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 赵方明命令:“凌空作业突击队集合!” 张大海、田大牛、程乐天、刘军培他们,精神抖擞地站在突击队最前列。 一声令下,五个凌空作业突击组,攀着保险绳,嗖嗖地爬上吊在半山腰的作业架,随即响起了连珠炮似的打锤声,把千里岛的战斗,推上了新的高潮。 大牛和军培在青云顶东面的悬崖上作业。大牛双脚站在一条扁担宽的石埂子上,把身子紧贴石壁,扶着钎。军培被吊绳吊着,一只脚蹬在石壁上,一只脚“踏”在空间,横着身子,“趴”在半空中,挥舞着十二磅大锤,“嗨”地大喝一声,就狠劲猛砸一锤,直打得钎腚“咚”的一响,象海防炮出口的响声。一会儿,他那满身闪闪发光的汗珠,雨点般地飘落到青云顶的山脚下。 想不到连手脚都怪秀气的“小秀才”军培,如今“趴”在高空中抡起大锤,能撵得“小钢炮”大牛手里的钢钎连蹦带跳团团转,把个田大牛乐的合不上嘴乐。“军培,歇会儿!” “好!”军培刹住大锤,飞身跳上一片悬崖,高兴得伸手就去抓那些在头顶上飞来掠去、唧唧欢叫着的小海燕玩。 大牛见他拼杀了一阵,尽头还那么足,由不得想起去年进岛来,头回跟军培配对打锤的事,还真有个意思哩!大牛乐哈哈问道: “军培,手上起泡了没有?” 军培对他挤挤眼儿:“咱手上不造炮(泡)了,改行炼钢了。” “是吗?” “不信你看!”军培摊开巴掌送到他眼前。 大牛一看,可不是吗!手心里一个泡也没有,都结成了老茧,硬得象钢板上的铆钉,乐得大牛笑了个鸭子嘎嘎叫。 军培说:“别傻笑啦,快干吧!” “干!”大牛脚一蹬,飞向空中,挥舞起重锤,又撵得军培手里的钢钎,连蹦带跳团团转。 ............... 千里岛上响起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连成一片的轰鸣声。随着这声声巨响,在青云顶的周身开出朵朵偌大的烟蘑来。这是战士们用血汗浇灌的花朵,它日日夜夜,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盛开不绝...... 半个月以后,青云顶变样了。一条蜿蜒曲折的盘旋道从山脚一直旋到山峰顶上,象条拉开竖起来的大弹簧。远远望去,俨如一条银灰色的巨龙,紧紧缠绕在黛色的青云顶上,真是龙盘虎踞,气势磅礴,千里岛更加雄伟了。 海岛战士们扛起工具,披着桔红的霞光,哼着歌儿,从青云顶的盘山道上下来了。今天破例地提前一小时休工。 这是怎么回事?赵方明见杨玉山在嘟嘟吹着收工哨,就过去问道:“老杨,怎么今天这么早就收工啦?” 杨玉山说:“指导员,坑道正在灌注水泥,青云顶上也要灌注,淡水缺狠了,窝工啦!” 赵方明问:“那几个蓄水池的淡水呢?” “全叫水泥‘喝’光啦!” “哦!......”赵方明心上,又翻腾起这件大心事来。 大海把最后一线霞光都收藏起来了,好让满天星星闪亮。月亮象只打鱼船,宛如在云海银湖中飘荡,叫人觉得它远在天边,近似眼前。天似水,水似天,天水难辨。此刻,朦朦胧胧的大海,变得沉静而又深远不测。海岛仿佛悠悠荡荡在凝重的万里云雾中,又仿佛驰骋在绿波如茵、无边无际的草原上。海岛的夜色真叫人心神向往。 就在这静静的海岛上,皎洁的月光下,有个魁梧的身影还在山坡上晃动。他手指间的香烟头,象流萤似地闪着淡红色的微光。他正在苦心探索着海岛的秘密。 大海越来越沉静、安逸。就是连那些最欢喜在夜晚凌空飞跃的文鳐鱼,此刻,也都是那么悄不声儿地飞出水面,把燕翼般的大胸鳍在月光下一亮,就又悄悄钻进海里,再不象往常那样顽皮任性了,仿佛它们也生怕惊动了岛上人们的思绪。 那流萤似的香烟头火光,从山坡上一直慢慢浮游到井口边,这人站在井口边兀立不动了。 一会儿,又有一个人打着手电筒,东寻西找地来到井边。 “指导员!”是李志勇的声音。 赵方明似乎没听见连长的话,仍然纹丝儿不动地站在井边上。 李志勇来到他身旁,用电光射进深深的井里。这井眼早已用水泥灌注成小水库,里面蓄积了几尺深的雨水。 可这时候显现在赵方明眼前的井,仿佛变成了祖国农业战线上的大水库。他真真切切地觉着自己不是站在月光下的井口边,而是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赤着脚,站在大雨滂沱的水库大堤上,笑哈哈望着那滚滚而来的山洪,那从悬崖上腾空飞起的瀑布,那哗啦啦的溪水,都流进这吃不够喝不饱的大水库里。眼看着那记载水位的标尺,一格又一个地被水淹没......。赵方明想着想着,两眼放射出喜悦的光芒---一个自力更生、既大能量接水又能长期存水的新办法已经有了眉目了! 李志勇见他想得着了迷,就问道:“老赵,有了好主意啦?” 赵方明说:“接水的办法有点眉目了......” “有点眉目了?”李志勇喜得拉住他来到一块鲸鱼背形的大礁石上坐下来,急忙问:“啥办法?快说给我听听!” 赵方明盘着观音座,先掏出烟来,给李志勇一支,自己拿了一支,点着烟抽了几口,才不慌不忙地说:“老李,我反反复复考虑了千里岛的实际情况。咱们这个小孤岛,就象扣在海洋上的一口大锅,它存不住水,大雨来,水哗哗,大雨过,干巴巴,淡水都淌到海里去了。这就是咱们这个孤岛上水、旱现象的一般规律。” “对,是这么回事。”李志勇边点头边琢磨着,“根据这个情况,咱们既要有一整套接水的办法,还要有一整套存水的办法才成。那几个小蓄水池的确只能临时解决一下困难,要想彻底解决问题,还得象老杨说的那样:“大干它一场!” “对,大干才能大变样!” “那你说怎么个大干法?” “老李,这事也跟打仗一样。指挥打仗的人,不能超越客观条件许可的限度,来期求战斗的胜利。但是,咱们完全应该在客观条件许可的限度内,能动地争取战斗的胜利。我想,咱们得把岛上的一山一石,一屋一池,一草一木,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动员’起来,‘枪’口朝天,向老天夺水,给连队存水!就是说,要动员岛上一切的物质力量,来降龙伏虎,把每一次落到千里岛上的雨水,都接住它,存住它,绝不能白白地让它淌到海里去!办法就是把扣在海洋上的这口大锅,翻个个,让房顶、地面,都变成一个朝天张开大嘴的接水盆!而且要让所有的蓄水池和接水盆,配套成龙!” “哦!......”李志勇恍然大悟,高兴得眉飞色舞。 赵方明说:“咱们再去找战士们商量!” 他们往前走了一段,碰见张大海、田大牛、程乐天、刘军培、徐德宝、二排长、炮四班长、小夏、小韩他们,都欢叫着迎面跑来了,只见满山坡上尽是射来划去的手电筒光。 “指导员!水的事儿,我们想出个办法来啦---!” 战士们熙熙攘攘,蜂拥而上,围着赵方明和李志勇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不知先听谁的才好。 张大海大声说:“这不乱套了?都快坐下,快乐天代表咱们向连首长汇报汇报,大伙同意不?” 众战士说:“同意!” 大家让程乐天进来,坐在连指导员对面。乐天想了想,开始有条不紊地汇报起来: “报告连长、指导员,咱们遵照毛主席‘准备打仗’的教导,召开了诸葛亮会,大家都认识到这淡水影响战备的严重性,都说这回要彻底性地解决这个问题......。” “嘻嘻!......”那些乐意听程乐天发言的战友,每当听到他说这个“性”那个“性”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笑起来。 惹得田大牛没好气地盯了他们一眼:“严肃点!” “屋顶上怎么能接水?”有的战士问。 “当然能。”杨玉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八开的纸摊在礁石上,顺手拾起石子压住四个纸角儿;同志们照着电筒光一看,是一张“平顶营房接水示意图”,又是立体的,又是平面的,正正规规活象建筑工程师的设计图纸。杨玉山指着图讲解说:“咱们这些营房,本来设计是盖成屋脊形瓦房的。正巧,眼下等运瓦来,还没有架梁起顶。为了接雨水,咱们建议上级把所有屋脊形的营房,改建成平顶的房子。这样,房顶结实,能抗风,能接水,又符合战备的要求。顶上用水泥建筑起来,四边有水槽,四角有水管,屋顶平面上,铺上一层沙子和鹅卵石。这样,每一所房子都成了个巨大的接水盆,又是个滤水的滤清池。从屋顶上接住的雨水,通过鹅卵石和沙子把它滤清,再流入分布各区的水库里。怎么样?这办法行吗?” “行啊!”李志勇兴奋地说:“建水库咱们有的是石头,用石板砌起来,只要再用少量的水泥缝合就行了。这样又结实又节约。” “对。老杨这办法很好!”赵方明补充说,“为了使接的淡水长期存起来不变质,咱们还要采取科学的办法,让这些水象山涧小溪那样,在咱们岛上循环流动,做到‘流水不腐’。再加强滤清设备,和做好卫生、管理工作,这屋顶上接住的水,就是咱们最好的吃喝用水!” “好!这办法太妙啦!”众战士喜得直拍巴掌。 赵方明笑嘻嘻说道:“乐天,你接着说。” “是。刚才副连长说的那办法,就算是接好存好咱岛上第一层水。咱们再想办法,接好存好海岛整个地面上这第二层水。”程乐天右手轻轻摸着下巴颏儿说,“根据岛上的地形,分区分片,建起地下水道网和蓄水池来,把落到岛上的一点一滴淡水都接住它,都存在蓄水池里。再经过滤清和卫生处理,不就可以使用啦?” “对!往后咱们岛上搞国防施工,再也不缺淡水啦!” “往后咱们洗脸洗脚洗澡洗衣服,有的是水啦!” “咱们掉到水库里啦!” “连长、指导员,这回咱们快盖个洗澡堂吧!” 战士们又象涨海潮那样,哗啦哗啦议论了一番,才平静下来。 这时间,徐德宝急得象伙房里炸了锅似地,挤到指导员跟前说:“指导员,咱营区、伙房,还有猪圈、羊圈、厕所、阴沟里的脏水,可别让它淌到海里去了,也挖个脏水池接住它,用它来浇菜浇树该多好!” “嗬!”李志勇眉眼一闪,乐了,“想不到老实巴交的炊事班长,肚子里还真有弯弯道道呢!” 徐德宝憨厚地笑笑:“嘿嘿。” 他这一笑,大伙儿更乐了。 卫生员从自己的业务工作出发,很同意徐德宝的建议,他还补充说:“连长、指导员,咱建议把脏水池用盖子盖起来,这样,岛上的环境卫生更有保证了!” 一个自力更生解决战备水的宏伟计划,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你一计我一宝,凑合起来了。 最后,赵方明把大伙的意见集中起来,加以概括,总结式地说:“同志们,刚才大家的意见是一致的,就是为了彻底解决岛上的淡水问题,咱们树雄心,立壮志,在千里岛上展开一场‘向天夺水,令地存水’的战斗;具体办法是接好三层水,存好三类水。等党支部研究好了这个‘三接三存’的治水计划之后,就立即报上党委。” 众战士说:“好!” 李志勇说:“如果上级党委批准了,咱们就把这个治水计划结合着平房建设,一起投入施工!” “对,又得大干一场啦!我说嘛,咱们连从来都是......”杨玉山心里一高兴,差点儿又把那句口头禅带出来了,他警惕地把住了关,干咳一声,又喜滋滋接着话茬:“......咱们连就是要这样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干革命,再来它个大跃进,把海岛建成海上的钢铁长城!连长、指导员,你说是不是?” 说得大伙儿亲切地笑了。 第二十四章 节日的火焰 十月一日,是我们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十四周年纪念日。 在这大喜大庆的日子里,喜雨降临千里岛。 王大爷的捕鱼队,冒雨登上海岛来了。 赵方明、李志勇、杨玉山和指导员们,满身湿漉漉地来到码头上,热烈迎接远海捕鱼队的同志们。亲人们、战友们没有一个进屋避雨的。人们个个身心喜跃,在淅淅沥沥的雨地里紧紧拥抱一起。 海岛战士们的生活是多么有趣呀!要是在祖国大陆上下起雨来,人们都急着拿起东西往家里跑,特别是那些没有带雨具的人们。可这岛上的战士们,逢着下雨天,不管有没有雨具,都乐哈哈直往外面跑,大家拿着铁锹,岛水管、水道边听听,是不是流水通畅,再趴到水库口望望,看接了多少水,人们满山遍野忙碌着,不让一滴淡水白白滑到海里去。 今天是岛上全套接水、存水设备头一回向大自然显示自己的威力,头一回为岛上的主人造福。王大爷、成柱、王九叔、海虎子、小鳗和其他船员们,见了这海岛的新面貌,都不愿进屋去歇息,硬是要冒着雨来它个大参观。战士们只好赶紧给每个贫下中渔披上雨衣。赵方明、李志勇、杨玉山陪着王大爷、成柱他们,先扶着梯子上了平房顶。王大爷上得屋顶来一看,哎呀呀,真新奇!这哪里是屋顶,分明是一个巨大的接水滤清池!只见这上面铺着一层银灰灰的鹅卵石,和一层金灿灿的细沙,雨水落下来,沁入这厚厚的砂石层,滤了个一干二净;然后顺着四面水槽,直泻水管,转入水道,一直流进各区的水库。整个岛上,到处是潺潺的流水声,好象无数只银铃在摇动着,碰击着。但是在海岛的表面上,你看不见这蜘蛛网般的水道。 王大爷又来到水库口,看着清澈见底的淡水,听着那清脆的流水声,停留了老半天,真有点舍不得离开了。他高兴地问道:“指导员,这能接多少水?” “全岛接满了,可以够咱们吃用三年。” “三年!”王大爷吓了一跳。 李志勇说:“大爷,现在接的淡水,已经够咱们吃用一年的了。” “哦!......” 赵方明说:“大爷,往后咱渔业队需要淡水,您只管上岛来灌,要多少有多少!” “哦,可不是!......”想起今年四月间,赵指导员和李连长,还特地到渔家湾说了要长期驻守千里岛的好消息。记得那阵子指导员就说:淡水是个大问题,咱们得想个办法解决,使岛上有足够的淡水;过去世世代代没来得及办的事,咱这代就得挑起重担来,想办法办妥它。指导员还满有信心地说:“往后哇,您去千里岛打鱼,渔船上的淡水咱就全包了!”那时间,咱还真为他担心呢。这是渔家世世代代想都不敢想的事啊。可就在今天,仅仅半年的时间,眨巴眼儿的工夫,这大事就办妥了。岛上自力更生解决了淡水问题,这为队伍上带来多大的好处,为国家节省多大的开支了。 王大爷顺路来到作坊里,只见上上下下,坛坛罐罐一大片,什么豆腐乳、辣椒酱、咸菜、咸鸭蛋、咸鱼、酱瓜酱姜......,咸酸甜辣香,五味俱全。隔壁还有副大磨盘,经常磨豆腐。那边屋里什么东西踢嗒踢嗒响?海虎子和小鳗他们好奇地过去望望,哎呀呀,你猜是什么?是头小毛驴!你想想看,这头灰色的小毛驴,突然出现在汪洋大海的小岛子上,该有多新奇呀! 雨已经停了,岛上叫雨水冲洗一阵,显得更加清爽秀丽了。 王大爷他们越参观,越觉着新鲜,顺着路又来到猪圈边。只见猪圈大间小间十几间,大猪小猪分开圈,圈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贫下中渔惊喜得直咂嘴。 那满山满坡的蔬菜就更讨人喜欢了。王大爷他们来到一堵用石头砌成的地堰前停住了脚步。他从来没见过菜地里还要这么高的围墙,可老人心里明白,要想在这海岛上把菜种活,非这样不成事呢。 杨玉山说:“大爷,这是‘挡风墙’。有了它,海风就刮不坏菜了。” “是啊,真了不起!......”大爷连连点头。 王大爷顺手拿起“挡风墙”上那一席席草帘子问:“这是当海雾的?” “对!”李志勇说,“大爷,这就是‘盖菜帘’,到时候把它盖在菜上,蔬菜就不怕海雾和飞溅的浪沫了。” “哦,真是下功夫啦!”大爷赞叹不已,“你看白菜多好,......茄子长得也不错!......你看那白胖胖的冬瓜结了多少!哦,辣椒都红透啦!......” 王大爷和全体贫下中渔最后又登上青云顶,参观了观察哨所。大爷扶着铁栏杆,鸟瞰全岛崭新的面貌,禁不住连连说道:“千里岛变了!千里岛大变样了!......” 是的,千里岛的确大变了样。它在很短的时间里,由一个荒凉的孤岛,变成了一所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大学校,变成了攻不破、打不垮的坚强战士堡垒。 今天,千里岛以英雄的战斗姿态,热烈庆祝国庆节。正巧,就在这喜气洋洋的节日里,王大爷率领的远海捕鱼队,又来这儿捕鱼了。亲人们、战友们欢聚一堂,共同庆祝,真是喜上加喜,意义深长。现在,同志们已经腾出崭新的平房,给亲人们安排好了住宿。大伙陪着贫下中渔热热闹闹吃完了晚饭之后,渔业队的篮球队和连队的篮球队进行了一场友谊赛。紧接着就在那个崭新的礼堂里,隆重地举行了“军民热烈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十四周年联欢晚会”。 大礼堂里,张旗结彩,灯火辉煌。舞台的正中央,悬挂着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光辉画像。那扩音器正播放送着最雄伟最优美的歌曲--《东方红》。 军民联欢会上,由赵指导员向大伙讲述了我们国家在毛主席和党中央的英明领导下,十四年来所取得的光辉成就。接着,王大爷向战士们介绍了祖国大陆广大农村社会主义建设的大好形势。 现在,开始演出了。第一个节目就是军民齐唱《东方红》。第二个节目是渔业队观察员小鳗的数来宝《千里岛来风光好》。小鳗那精彩的表演,吸引着战士们的眼珠子,跟着他滴溜溜直转。第三个节目是连队演唱组的表演唱《王大爷怒闯虎门礁》。 王大爷听了一愣,还没有来得及问指导员,只见舞台上,在激昂的音乐声中,出现了十六个船员,组成一艘渔船的形状在破浪前进,接着船员们高歌健舞,充分表现了贫下中渔沿着毛主席指引的航向,战胜险礁恶浪的英雄气概。那站在当中,长着络腮胡,领航领唱的,正是由程乐天扮演的王大爷。 怪不得刚才乐天这孩子还跟我借衣服呢,原来他是为了这个!望着乐天的表演,王大爷又记起那天和队伍上的同志们一起,冲破天险,追歼逃敌的战斗情景...... 眼下,是军民荷枪合演的节目。田大牛响亮地向观众报告: “军民联合演出诗朗诵《铜墙铁壁》!” 大牛的话音刚落,赵指导员跟前的电话机发出紧急的哑铃声,是战备值班的李连长打来的电话。赵方明捂住话筒,只轻声回答一个“好”字,就挂上话筒,叫二排长范文斌主持会场,他悄悄拉着杨玉山、王大爷、成柱,沿着交通壕迅速来到指挥所。刚从战备值班室转移到连战斗指挥所里来的李志勇赶紧给他们述说了这样的情况: “司令部来电说,据雷达侦察报告,有一艘大型的敌舰,来到咱们岛东南方向,在接近我内海105海区不远的地方徘徊停留,形迹非常可疑,叫咱们提高警惕,加强观察,发现情况,立即报告。我当即通知全岛所有观察哨所,注意海上目标。刚才,青云顶观察哨长马立新报告,发现西南方向有一艘快艇,向我千里岛靠近,我已命令战备值班小分队先进入阵地,做好战斗准备。” “好。”赵方明问:“老李,报告司令部啦?” 李志勇说:“报告啦。” “天这么晚了,怎么会在这地方出现一只快艇呢?......”杨玉山的心里很是疑惑,他建议:“不管怎么样,咱们先赶快请示司令部,查对一下。” “对。”赵方明同意。 “我已经发了电报,正等着......” 李志勇的话还没说完,王台长急急忙忙跑进来,递给他一份电报,这是司令部的回电,电文是:“询我海军和所有船运、客运队,此时此域,均无快艇执勤。望严密注视。” 李志勇看了看手表,想了想,说道:“这只快艇,是不是从敌人那艘大型军舰上放下来的?” 赵方明微微点头:“很可能。” 这时,响起急促的电铃声。李志勇接电话:“......哦!......注意观察近海!”他挂上话筒,转身来望着赵方明和杨玉山说:“这只快艇的机器声突然消失了!......” “这么说,敌人的快艇有消声装置。” 李志勇深深点头:“老杨说的对。看了这次来的,很可能还是那个所谓‘反共救国军第七纵队’......。” “嗯!”王大爷插进来说:“咱约摸着差不离儿,准是上回咱们把马国栋那股匪特一网打尽之后,狗急跳了墙,大特务孙维祖来自投罗网了!” “大爷说得在理。”杨玉山说,“敌人的企图很明显,想趁咱们高高兴兴忙着过节的空隙,来个突然袭击,抓一把就走。” “这是反动派惯用的伎俩。”赵方明说,“采取偷袭的手段,达到抓一把就走的罪恶目地,正是美帝所谓现代化特种战争的一着花招。而这次蒋匪帮出动快艇,是为了当前帝修反反华大合唱的需要而采取的军事行动。他们妄想在咱们千里岛上抓一把,哪怕是抓一把土,抓一根草,也好为他们的反华舆论助一点威。” “对!敌人就是这么个企图!”干部们一致同意指导员的分析。 此刻,桌上的电话机又响起急促的铃声,李志勇拿起话筒,里面传来了哨长马立新的报告声: “报告连长,发现我岛西北方向有马达声!” “马达声?”李志勇急问:“你们的判断?” “很象快艇的马达声!” “快艇的马达声?!......加强观察!”李志勇挂上话筒,眼睁睁望望赵方明、王大爷和杨玉山,顿时四双敏锐而又疑惑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成柱憋不住气愤愤地说:“敌人真狡猾!连长,准是刚才西南角那只快艇偷偷地绕到咱们西北角的后方来了!” 李志勇微微摇摇头:“那为什么刚才西南方的马达声突然消失了,现在又从我西北方响起了马达声?这......” 李志勇的话被急急的电铃声打断,哨长马立新又报告:“我岛西北方发现一只橡皮舟!” 李志勇对着话筒正要问话,只听得马立新好象是在边紧张地观察、边连续地报告:“......连长!还有一只橡皮舟!......又发现一只!......报告连长,共发现三只橡皮舟!” “敌人的来头不小啊!”大爷说。 赵方明点点头,箭步上去,趴在观察孔跟前直望西北角海面,只见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李志勇对着话筒问马立新:“快艇的马达声有什么变化?” “西北方马达声还能断断续续听见,它的位置和声响大小没有变化。” “我岛其他方位有什么情况?” “眼下还没发现。” 前三岛由车牛山岛、达山岛(也称达念山岛)、平岛(也称平山岛)三个岛组成,陆域面积共0.321平方公里。其中,平岛距车牛山岛18.8公里,长900米,宽300米,总面积0.148平方公里;达(念)山岛距车牛山岛6.8公里,距平山岛15.1公里岛长470米,宽370米,总面积0.115平方公里是前三岛中距离陆地最远的岛屿;车牛山岛长400米,宽230米总面积0.06方公里,是前三岛中最南端、面积最小的岛屿。 平岛(也称平山岛) “各方位的哨所要加强观察,及时报告情况!”李志勇放下话筒,望望干部们,分析说:“在我西北方出现了敌人一只快艇和三只橡皮舟,看起来它来势汹汹,好象是纠集主要力量,要从我们的屁股后面来个突然袭击。但是他的战术动作却叫人怀疑......” “对!老李,我也这么想!”赵方明连连点头,“敌人快艇的马达声没有变化,说明它仍然比较远地徘徊在我西北角,只是先放出来橡皮舟......” “对!”杨玉山插话,“指导员,敌人一只小快艇怎么一下子放下来三只橡皮舟?” “可不!”大爷急说,“这里边有鬼!一会儿西南方的机器声突然没了,一会儿西北角又冒出来了机器声,连长、指导员,那鬼东西说不定不止一只快艇!” “大爷分析得在理!”李志勇望望大伙,两眼直闪着蔑视而又锋利的光芒,“咱们要警惕敌人玩弄声东击西的花招!” “对!”大伙一致回答。 “连长、指导员,快交给我们吧!”成柱急切地等待着。 李志勇用目光征求赵方明的意见,之后问杨玉山:“老杨,你的意见呢?” 杨玉山没有立刻回话,他在想:连长的分析是有根据的。敌人很可能玩弄声东击西的花招。看来这个狡猾的敌人对千里岛的地形是很熟悉的。他企图用一只快艇和三只橡皮舟来把咱们的部队吸引到海岛的西北角去,然后他的另一股匪徒,从我岛的其他方位偷偷地摸上来。那么,这个方位是哪里呢?是乱石滩?不,不可能。很可能是“鲨鱼嘴”......。对!敌人很可能从我东南角最险要的地方---“鲨鱼嘴”,趁虚而入。杨玉山想到这里,就说:“连长,你的意思是让我到‘鲨鱼嘴’去?” “对,老杨,咱俩想到一块了!那是主要方向,需要你这位老将出马!指导员,你看呢?” “我很同意。” 李志勇对成柱说:“成柱同志,干掉那三只橡皮舟的任务很艰巨。要抓活的,不要开枪,不要用船,不要暴露咱们的行动和惊动了敌人。最好挑选一、二十个水性好的民兵同志,潜游过去,迂回过去......” “我明白啦!”成柱兴奋地说,“连长放心吧,坚决完成任务!” 李志勇问:“王大爷,指导员,这样行吗?” “这敢情好!”大爷说,“连长、指导员,有啥任务只管交给民兵排!” 赵方明很同意李志勇的布置,他觉得老李对情况的判断是准确的,战术是灵活机动的。 这时刻,二排长范文斌飞速跑来问赵方明:“指导员,立即停止演出吧?” “不。” “不是敌人送上门来了吗?” “敌人倒是想钻咱们过节的空子,现在敌人的快艇和橡皮舟正在窥测咱岛上的动静,好偷偷地靠过来;你要是马上停息了岛上的灯光和扩音器,敌人就会以为我们发觉了他,他又会溜号。因此要将计就计!......” “哦!......”范文斌恍然大悟。 赵方明立即命令:“你赶快去组织部队和民兵排,按照二号作战方案,迅速而隐蔽地进入阵地。同时,通知演唱组,坚持演出,演一场没有观众的空场戏。”赵方明又沙沙地写了个纸条给范文斌,“这给程乐天。赶快行动!” “是!” 程乐天和田大牛他们,满脸油彩,正等着上节目。忽见台下的观众不翼而飞,这是怎么回事呢?他们已经感觉到有了情况,正要去找指导员,二排长跑进后台,给程乐天一个纸条,说了声“是指导员给你的”,拔腿就跑了。 程乐天赶紧打开纸条,念给演唱组的同志们听: 乐天同志: 敌企图趁我节日偷袭。军民已进入阵地。但演唱组要将计就计,继续演唱,诱敌入网。你们是执行一次特殊的战斗任务,望坚持到打响第一枪。 乐天刚刚念完纸条,只见大牛“嗖”的一声跑了。这可把个演唱组长急坏了。指导员不是说得清清楚楚嘛!这是打仗,是命令,是一次特殊的战斗任务!怎么好由着自己的性子,撂下锣鼓不敲了呢?唉,大牛哇大牛,你积极参加战斗的愿望是好的,就是对问题缺乏一定的钻研性,性格上有一定的毛躁性...... 乐天急着正要去找他,冷不防大牛提溜个大喇叭一头就闯进来,他猛翻身就攀上了礼堂的窗口,把大喇叭朝着“鲨鱼嘴”的方向,高高地拴在窗框子上,然后飞快把线带下来,接上了扩音器。 这一行动简直把乐天惊呆了,想不到他这次能沉住气了。他在听我念完指导员的纸条之后,在几秒钟内,就想到了完成这次特殊任务的主要手段是靠声响去迷惑敌人,引诱敌人。你看,他的脑袋瓜儿来得多快,想得多细呀!刚才完全是我错怪了同志。乐天想着想着,高兴得捅了大牛一锤:“我的好大牛哇,你还真行哩!既有战略的坚定性,又有战术的灵活性!......” “好啦好啦。”大牛忙说,“快上节目,这回可不能让敌人再溜掉了!” 西北角那三只橡皮舟,在黑黝黝的海面上犹豫不前。敌情正在变化中。 指挥所里,赵方明、李志勇、王大爷正在边观察海面敌情,边静静地守候在电话机旁,等待着潜伏在东南角“鲨鱼嘴”边上、由杨副连长率领的一、三排的情况报告,和西北角二排长范文斌的情况报告。西北角,在二排的掩护下,由民兵排长王成柱亲自率领王九叔、海虎子、小鳗他们,已经向橡皮舟两侧迂回潜游过去,但是眼下没有任何新的情况。李志勇拿起话筒急着要问,忽听得耳机里传来了二排长范文斌对着话筒悄悄用嘴吹来的“气语”:“呼--呼、呼、呼。......” 李志勇高兴得对赵方明和王大爷说:“西北角的橡皮舟正迅速向我靠过来了!” 几乎同时,杨副连长派军培来到了指挥所:“报告连首长,二号无名礁石右侧发现敌快艇一艘,现在正朝着‘鲨鱼嘴’方向运动过来!” “哦!”大爷说道:“这些鬼东西还真是梦想从咱‘鲨鱼嘴’爬上来呢!” “好哇!”李志勇说:“大爷,敌人还真听咱们的指挥呢!” “可不!”王大爷捋着络腮胡子乐了。 赵方明说:“军培,你告诉副连长,西北角的橡皮舟正在迅速向我靠过来。请他注视敌人的新动向,随时用‘气语’联系。另外再顺路告诉乐天,演唱组的效果很好,继续迷惑、引诱敌人。” “是!”军培敬了个礼,转身就消失在黑夜里。 忽地,响起一个宏亮的报告声,只见成柱和王九叔、海虎子、小鳗他们,雄赳赳气昂昂,押上来六个落汤鸡似的俘虏。 成柱说:“报告连长、指导员,敌人还真能捣鬼呢,你看他雷声大,可雨点儿小,三只大橡皮舟上,总共才六个小匪特,全叫我们收拾来啦!” 李志勇兴奋得扑上去就问:“成柱同志,那三只橡皮舟怎么处理的?” 成柱说:“连长,你不是让我们不要惊动西北角那只快艇吗,反正它跑不了啦,先让它在海面上悠悠荡荡地漂漂,好迷惑那只快艇!” “好哇!”赵方明紧紧握着成柱的手,“民兵同志们干得太漂亮啦,祝贺同志们成功!” “指导员,”成柱说,“咱们十几个人,分成三个战斗组,绕过去,潜到橡皮舟底下。猛一顶,就把三只橡皮舟掀翻了!”说罢,又朝着那群俘虏喝道:“你们六个要老老实实坦白交待!谁是当官的?” 那两个年轻点的俘虏蜷缩在后面,悄悄指指那个身穿美式咔叽布军装的大秃头。 赵方明问:“你们知道我们对待俘虏的政策吗?” 那个大秃头点头哈腰说:“知道知道!” “那好。我们是坚决按政策办事的。”赵方明盯住大秃头问:“你叫什么?” “敝姓沈,字士禄。长官!” “别再卖弄国民党那一套了!”成柱一听就要恶心,“我们这儿是人民军队。什么长官不长官!” “是是是。” 赵方明接着问:“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副副......副班长。” “他撒谎!”那个瘦得皮包骨头的俘虏说,“他是‘先遣组’的上尉副组长。刚才他命令我们两个开枪,我说一开枪我们就完蛋;他也不怕死,他要往回跑,我说跑回去我们也是死,人家解放军对俘虏都优待呢,我们弃暗投明吧。他说要枪毙我们两个。多亏这些大哥们从水里上来了......。” 李志勇明白了,这就是这三只橡皮舟刚才犹豫不前的原因。 成柱火了,朝着匪小头目喝道:“是不是这样?” “是是是,我我......我撒谎,我撒谎。我是‘先遣组’的上尉副组长。” 李志勇问:“你们组长呢?” “我们‘先遣组’的组长和蒋副组长,在一个月以前,都叫渔民打死了。”沈士禄结结巴巴说,“我我、我是才提拔的。这次司司、司令说了,要是偷袭成功,回回、回去就给我晋、晋升为少校组长。” 李志勇想:上回指导员出海侦察,打死的那个黑不溜秋的家伙,正如老赵分析的那样,还真是孙维祖的“先谴组”组长。 这当儿,王大爷忍不住厉声问:“你们的司令是不是孙维祖?” “是是是。” 大爷一听怒火中烧,两眼逼视沈士禄,急问:“他是不是一副猴子脸?” “对虾腰?” “是是是。” “鸳鸯腿?” “是是是。” “他脸皮手皮惨白得象条死白鳝?” “是是是,是是是!孙、孙维祖就是那么个长相!” “啪!”的一声,王大爷的铁拳狠狠砸在桌子上:“这狗东西今天来了没有?” “来来、来了!”沈士禄见这老人那么大的仇恨,吓得一连后退了几步,哆哆嗦嗦说,“......就是他、他领着来的。真的,我要是再撒谎,您就枪、枪毙我......” “好哇!他真是狗急跳墙,自投罗网来啦!”王大爷说着,他那古铜色大海螺似的拳头攥得嘣嘣响,恨不得立刻就能抓住孙维祖。 赵方明见大爷气成那样,赶紧挪过板凳来,让大爷坐下来歇息一会儿。 李志勇接着大爷的话茬,继续审问沈士禄:“这次孙维祖带来了多少人?” “两只快艇上,总共有四十个人。” “你们那个‘反动救国军第七纵队’是不是都来了?” “是是是,都来了。除了上次马副司令带出来的三十二个人---听说都、都殉难......不不,都完蛋了!除此以外,一个不剩都来了。” 李志勇笑笑:“这次你可以见到你们的马副司令了。” “......嗯嗯!” 赵方明插进来问:“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任务是突然偷袭千里岛一下,捞到一点油水就回去,说是好振作反攻大陆的士气。” 王大爷轻蔑地一笑:“梦想!” “是是是,是梦想。” 赵方明又问:“是怎么来的?” “前天孙、孙维祖下了命令,交代了差事,昨天蒋、蒋介石派了大官来训了话,还请了酒。今天就从大军舰上放下来了。” “来了以后,你们企图怎么行动?” “孙维祖命令我们从这边开枪,掩护他从那边什么什么‘嘴’爬上来。” “他想得怪美。”成柱横眉冷眼说,“他能吗?!” “不能不能。他他、他除非象我这个样,就就、就算爬上来了。” 根据这个匪特交代的情况来看,跟咱们已经掌握和判断的情况大体是一致的。最后,赵方明对俘虏们说:“你们先下去,再老老实实地交代。”、 “是是是,一定老实交代。” 成柱、王九叔、海虎子、小鳗他们,把这六个俘虏押下去了。 赵方明望望李志勇和王大爷:“看来这一股匪特是倾巢而出,想孤注一掷了......” 这时候,话筒里又传来了杨玉山的特别信号:“呼、呼、呼---!......” 王大爷听不懂这是说的啥,望望送话器,又望望连长指导员,可连长指导员都高兴起来了。 李志勇说:“大爷,东南角的快艇已经送到‘鲨鱼嘴’跟前来了。” “哦!......”大爷急得紧紧地攥着拳头,恨不得冲出去亲手把它砸个稀巴烂。 “鲨鱼嘴”上,那矛盾着的事物构成了一个奇特而又有趣的战斗场景。那静的静得不出气,那闹的闹得翻了天。杨玉山率领的一、三排,张开一个网口,悄悄埋伏在“鲨鱼嘴”上的工事里。张大海、军培、小夏他们就趴在副连长的身旁,连口大气也不出,生怕出口大气就把敌人吓跑了似的。新战士小夏是头一回尝到打仗的滋味儿,觉得真新鲜。他见那只快艇靠上来了,手和脚直痒痒,一连蹦起来两次想去抓活的了,要不是军培用手按住他,怕是要捅下漏子了。可眼下小夏又对大礼堂那个大喇叭厌烦起来了,只听得一忽儿乐天唱一段,一忽儿大牛来一段,那锣鼓喧天的热闹劲头,好象是大歌舞团给几千名观众慰问演出一样,把耳朵都要震炸了。 此刻杨玉山的心情跟新战士小夏可不一般,他趴在壕沟边的茅草窝里,一面悄悄地注视着眼皮底下那只已经靠滩的特务艇,一面很喜爱地听着田大牛、程乐天那激昂的歌声。他从这歌声里仿佛听到了同志们战斗的心声。要知道,把一个猛打猛冲、性如虎豹的战士“憋”在那里,执行这样特殊的战斗任务,是多么不容易呀!可他们为了战斗的胜利,为了战斗的全局,做得那样自觉,表现了那样高度的组织纪律性。回想去年那么战斗,同志们趴在这里的情景,那真象变成两个人了。战士们在飞速地成长啊! 喇叭里更加热烈地响着大牛、乐天他们激励人心的歌声: 我擦好了三八枪, 我子弹上了膛; 我背上了子弹带呀, 勇敢上前方。 我挎上了手榴弹, 要消灭那蒋匪帮; 我刺刀拔出了鞘呀, 刀刃闪闪亮! 别看他武器好, 正义在我方! 我撂倒一个,俘虏一个, 撂倒一个,俘虏一个, 缴获它几只美国枪! 嘿!缴获它几只美国枪! 军培用胳膊肘悄悄碰碰小夏,示意他注意山坡下的情况。小夏忙轻轻扭过头来,用一只耳朵朝下静听,咦,敌人鬼鬼祟祟的说话声都能听见啦! 只听得两个家伙哆哆嗦嗦说了几句话:“司司、司令!你你、你、你听听,共军发---现我们啦!......” “他妈的,你吓晕啦!你睁开狗眼看看,共军正蒙在鼓里唱大戏呢!......” ... ... ... ... 指挥所里,赵方明看看那表,胸有成竹地望着李志勇点点头。李志勇拿起话筒,压抑着高昂的声音说:“二排长,现在就开枪,......是开枪。......嗐,就得浪费一点子弹,要打得象那么回事。明白吗?......哎---对啦对啦!把敌人停留在西北方的那只快艇吸引过来!......对!好!” 砰!砰!枪声,西北角传来了枪声。就象每一仗开头那几声急促的枪响那样。 “嗒嗒!嗒嗒嗒!......”机枪声,断续的机枪声。 李志勇拿起另一个话筒,喊道:“二排长,打得再激烈一点!” 西北角枪声大作。 杨玉山的特别信号告诉指挥所:敌人已经开始往“鲨鱼嘴”上爬! 此刻,李志勇想:该是命令炮兵切断敌人后路,彻底毁灭敌快艇的时候了!他正要拿起话筒来下命令,可他想着想着,眼神一闪,有了好主意,急问王大爷: ”大爷,咱船上的机师同志,能把东南角敌人的快艇开回来吗?“ 王大爷听了高兴得满脸的络腮胡一抖擞,说道:“行!这任务咱渔业队包下啦!” “那太好了!”李志勇说,“我叫炮排好好掩护民兵同志的行动。大爷,不过那只艇上,有敌人看守,要配备两个坚强的战斗小组去。夺取了快艇,请发出两发红色信号弹。” “好,跑不了它的!”王大爷急急去了。 赵方明赶紧用电话告诉杨玉山,民兵排对那只贼船采取行动了,叫他注意牵制敌人,掩护民兵排夺取快艇。 这当儿,乐天、大牛他们摸着黑跑进了指挥所。 “报告指导员,演唱组已按命令停止了‘演出’!”乐天敬礼报告。 “好。你们圆满地完成了特殊的战斗任务!”赵指导员兴奋地说,“现在立即回班投入新的战斗,抓俘虏!” “是!投入新的战斗,抓俘虏!”“嗖”的一声,战士们脸上带着油彩,冲出指挥所,朝着“鲨鱼嘴”阵地,悄不声儿地摸过去。 突然,从千里岛西北角传来几声爆炸声,赵方明和李志勇他们急急来到观察孔跟前观察,原来是敌人那只徘徊在西北方的快艇靠过来向我阵地开火了。只见那炮口的火光,象蛇的毒蛇那样喷吐着。 赵方明一看就明白了:“这是敌人配备在快艇上的无后座力炮。” 李志勇见了浑身燃起怒火,跟赵方明会意地点点头,就拿起话筒猛喊:“一炮二炮注意!立即消灭敌快艇!......急速射!......” 咚咚咚咚!海岛西北角雄伟的海防炮群一齐怒吼起来,只见炮声隆隆,火光闪闪,绯红绯红的火球,在夜海中划起一道道红光,打得敌快艇周围烟火飞迸,水柱排空。忽地,那快艇“噗”的一声,腾起一团烟火,在滚滚黑潮中旋转、下沉...... 赵方明赶紧拟电报,向团党委汇报战斗的进展情况。 “鲨鱼嘴”上,一场没有枪声的战斗正在悄悄展开。 军培和小夏只听得眼前坡下的茅草淅淅簌簌响,一个黑不溜秋的家伙爬上来了。小夏急着要动手,军陪忙按住他。等那家伙爬上来一脚就要跨过交通壕的时候,军培来了个“打狗扫狗腿 ”,一下子就把那家伙撂倒在壕沟里。小夏象抓鳖一样,一脚踩上去,掐住了他的脖子,根本不让他出声,紧接着军培下了他的枪,就把他提溜走了。 田大牛和程乐天刚进入阵地,只见眼皮底下的礁石上,有个匪兵正慌慌张张往上爬,爬了两次都滑下去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一忽儿,这家伙轻轻拍了两下巴掌。 乐天知道,这小子还梦想着和他那些当了俘虏的同伙联系呢。好吧,咱叫你别瞎摸了。乐天悄悄碰碰大牛,就也轻轻拍了两下巴掌。 那家伙听了还以为真的联络上了呢,就慌忙伸上手来,还哆哆嗦嗦叫唤着:“......快快......快拉拉......拉我一把......。” 大牛那只老虎钳似的大手伸了下去,抓住那匪兵,象老鹰抓小鸡似地一把就拖了上来...... 又一个匪兵爬上来了。他见情况不妙,吓得惊叫一声,连滚带爬直往礁石下滑。忽然,“嗖”的一声响,“枪口”顶上了他的脊梁骨。 “缴枪不杀!优待俘虏!”原来是炊事班长徐德宝压住声说了话。他刚才去看看猪圈,完了就拿着那根挑饲料的扁担,埋伏在这里半个小时了。 徐德宝下了这家伙的手枪,低声说道:“别趴在这里了,起来跟我走!” 一个正爬上山坡来的匪徒,发现埋伏在坡上的杨玉山他们,吓得鬼哭狼嗥般地往“鲨鱼嘴”上乱跑乱叫:“司令!司令!共共、共军有埋伏!有埋伏!......” 听这匪徒的喊叫声,吓得爬到山腰上的匪徒们嗤溜溜直往下滑。 杨玉山真是气坏了,眼看着进了网的“鱼”,让这家伙喊跑了,他一枪就把那匪徒撂倒,只听得“扑通”一声,那匪徒从几丈高的“鲨鱼嘴”上掉到海里去了。 海滩上的匪徒,趴在犬牙交错的乱礁石里开枪顽抗。匪首孙维祖扭头带领匪徒们下了水,朝着快艇乱扑乱扒,妄想上船逃命。 杨玉山立即命令张大海,率领一班,沿着交通壕,绕到“鲨鱼嘴”右侧,用火力切断敌人企图爬船逃命的后路,并掩护民兵排夺取快艇。顿时间,程乐天和田大牛的机枪,军培和小夏的半自动枪,愤怒地吼叫起来,只打得黑蒙蒙的海滩边,水砂飞溅。跑在前面的几个敌人,都倒在海里了,剩下的再也不敢往快艇跟前扑腾了,都缩回身子,钻进乱礁石里。 指挥所里的李志勇和赵方明,正在全神贯注地盯住那只快艇的动静。估计咱民兵排的两个战斗小组,已经靠上了快艇,可能跟舱里看守的敌人展开了搏斗。在这种情况下,指挥员们的心情,显得格外的沉静。 猛地,那只船的小黑影好像在动,在向南移动! 在最前线的大海、大牛、乐天、军培他们,急煎煎喊起来:“特务艇跑啦!快务艇开跑啦!” 究竟是敌人开跑了,还是我们夺取了?赵方明和李志勇急得冲出了指挥所。 忽然,“砰砰”两声,两颗红色信号弹从快艇上升起,只见那只快艇掉转头来,直朝南码头开过来了。 千里岛上迸发出暴风雨般的欢呼声。李志勇命令司号员吹向了振奋人心的冲锋号。 杨玉山率领一、三排同志们,端着刺刀,怒吼着,象猛虎下山,直扑海滩。 “迫击炮手!”李志勇喊,“点上天灯!打扫战场!” 咚咚咚咚咚!一阵连声响,五发照明弹高高悬挂在“鲨鱼嘴”上空,照得海岛如同白昼。二十几个在滩头上和礁石里乱跑乱钻的匪徒,一下子暴露在战士们闪闪发光的刺刀之下,吓得跪的跪,爬的爬,乖乖地举起了双手...... 王大爷查看着一个个狼狈的战虏,禁不住喊起来:“指导员!大渔霸孙维祖跑了!” 海面上,孙维祖正在水里挣扎,他快游到二号无名礁了! 赵方明、杨玉山、王大爷、海虎子、小鳗、大牛、乐天、军培他们一齐跳下大海,奋力游过去,追上去。人们从四面八方包围二号无名礁。 负隅顽抗的孙维祖爬上无名礁,举起手枪,正要向赵方明、王大爷开枪,大牛猛扑上去,狠劲一拳,把他砸了个四脚朝天...... 王大爷亲自和战士们押着这个猴子脸、对虾腰、鸳鸯腿的国民党匪军上校司令孙维祖和他的帮凶们,来到大礼堂前面的集合场上。 逃脱了十多年的大渔霸,血债累累的刽子手,终于自投罗网,就擒在王大爷面前。王大爷真是百感交集,盯住孙维祖问道: “孙维祖,你想到你会有今天的下场吧?” 孙维祖避开王大爷的目光,低着头说:“......我想到过,我会有今天的下场......” “哼!”大爷冷笑一声,“我知道,你是吊在梁头上的一棵干瘪葱,叶烂根枯心不死啊!......” 战斗胜利结束了。英雄的千里岛上,千盏红灯齐闪烁,万里海疆放采光,红旗飘,歌声扬,锣鼓喧天响,欢声震海洋。 扩音器里,传来了祖国的心脏---北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音员庄严而激情的声音: “同志们!我国各族人民的伟大领袖毛主席,现在登上了天安门城楼,同首都各界数百万人民群众一道,观看国庆节焰火!......” 顿时,海岛上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全体指战员和贫下中渔狂喜地跳跃着,振臂欢呼着:“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万万岁!......” 李志勇无比兴奋地喊道:“同志们!快发射彩色照明弹、信号弹,向敬爱的领袖毛主席报喜!” 炮声隆隆,人声鼎沸。颗颗红、黄、绿色火球,凌空而起,在欢腾的夜海高空,放射着壮丽的采光。 采光照耀着万丈崖上两个守岛战士顶天立地的身影,他们跟那棵茁壮的井冈松一起,迎着强劲的海风,紧握钢枪,仍在警惕地注视着虎浪龙涛、奔腾咆哮的海洋...... 1972年5月1日初稿 1973年9月2日四稿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书本网【gzbysh】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